作者:司马拆迁
“还有三秒,快走!”沈汉催促。
钢索的承重只能承担庄烨和凯伊,支撑不起多一个人。
庄烨把挂钩挂在自己身上,紧紧抱住凯伊,像一只顺风的鸟,飞速向浮城酒店顶楼滑去。
凌空的钢索在高楼间被烈日照出一线耀眼反光,凯伊闭上眼,庄烨却在高空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沈汉,施奈特家族的枪手冲了上来,沈汉从帝国大厦向下跳,降落伞在半空中打开一朵花,但落地时却只有伞,伞下空空无人。
庄烨抱紧凯伊,才一落地立即切断钢索,带着凯伊赶去和沈汉事先约好的藏身地点。
那是一间非常小非常脏的旅馆,前台见惯风浪,不问不管,直接给他们开房间。
近一个小时后沈汉才出现,进门时步伐踉跄,庄烨立刻扶住他,低声说,“伍德小姐睡着了……”
手掌摸到一片湿冷,他猛然一惊,“您受伤了?”
沈汉的大腿果然被血浸透了一片,黑色面料一时之间看不出来。沈汉抓住他的手,力度传递给他,态度尽量轻松,“小事,爆炸弹片伤……替我取出来就好。”
“我?”庄烨心乱如麻。
“我记得这里有医疗箱,”沈汉靠在床上,已经在出冷汗,“我相信你。”
医疗箱里有消毒液、手术刀、缝合工具,一切最重要的东西。
沈汉躺在床上,直接把长裤脱下,庄烨曾暗地里想象过的身体,矫健有力,大腿上的伤口却狰狞得让他没有一点绮念。
“你在军校学过处理伤口,照着学的做……”
“您不要说话了。”手下的皮肤滚烫,沈汉说是碎片,但简直是个血窟窿!庄烨抿起嘴唇,“……我要切开伤口把弹片取出来,麻药?”
沈汉笑容英俊,只微微摇头。
庄烨这才想起是自己叫他不要说话,心里一时又酸楚又胀痛。
我从来没有为同袍处理过这样严重的伤口,为什么第一次亲手实践,是要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身上?
我承担不起后果,我下不了手。
庄烨咬牙将伤口切开,血从刀口流出,沈汉的膝盖痛苦弹跳,他颈侧青筋都清晰可见。
庄烨满手的冷汗和血,那双手颤抖起来,无法切第二刀,他转身就要走,“不行,我去给你找医生……离股动脉太近了!”
他颤抖不止的手被沈汉抓住,沈汉头发和眉毛里都是汗水,却对他笑,“我是‘启明’。”
“什么?”庄烨喃喃,就像一个雷在耳边打响,无法听清。
“五年前,‘涅槃’,第一次做,我吻你你就射了——”
“够了!”小天鹅定在原地,盯着他,水润的瞳孔里如有两团火焰,那双晶亮的眼睛在燃烧。
“启明”是他,他就是“启明”!自己爱上的两个人是一个人,我原来一直被他耍得团团转。那么信赖他,那么敬仰他……
他几乎想和沈汉吵一架,或是打一架,但什么都没做,重新拿起手术刀,刀锋从没这样锋利,准确切开伤口,最少的出血。
另一只手撑开切口,在血肉中找到一片碎片的反光,钳子夹出碎片像磁石吸引铁屑,他看都不看,当的一声,沾血的碎片落进玻璃杯。
“对不起……”沈汉声音低哑,他也精疲力尽,却很温柔,“我只有这个办法,你生气的时候手从来不抖。”
庄烨咬着嘴唇,头也不抬,替他处理好伤口,带着医药箱和泡着血水和弹片的玻璃杯离开。
第八十二章
沈汉的挽留如同请求,“别走。”
回应他的是干脆的关门声。
门外是一片黑暗,旅馆房间有两间卧室,一大一小,伍德小姐用小卧室,庄烨本来该和沈汉一间房。
厅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亮着,庄烨在沙发上铺毛毯,认真仔细,整整齐齐。有人生气是不管不顾地爆发,他不是。他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会主动给自己找事做,那种非常细致的事,做得妥妥帖帖。
他铺开毛毯,站在沙发旁,听一门之隔沈汉的呼吸声。年轻人纤长的眼睫毛轻轻抖动,然后他躺下,闭眼,曲起腿在沙发上侧睡。
庄烨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有他妈妈。
他和妈妈说“我爱上了两个人”,沈汉和“启明”就一左一右出现,他惊骇不已,那两个人在他面前骤然合一。
一团火在他心里燃烧,他气愤又委屈。想和妈妈倾诉,妈妈冲他灿烂地笑,从天台跳下去。
庄烨惊醒,眼睛酸涩发烫,在凌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脸贴着沙发,就想大哭一场。
但他的悲伤和恍惚只持续了十秒,他听见沈汉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
庄烨撑起身,几步进卧室,才碰到沈汉就觉得他的皮肤烫得惊人,陷在被褥里却没有出汗。
沈汉的眼睛第一次有些涣散,反手抓住庄烨。
“……留下来……”
庄烨按住他,抽开他的手,沈汉叹了口气。伤口发炎引起高烧,全身沉得像被几百斤铁压住,很久没伤得这么重了。
他的精神难以集中,反反复复想这几句话:被小天鹅生气是应该,等伤好以后我会尽力补偿他,尽力哄他。一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
没过多久,却听见搜寻声、倒水声,小天鹅带药和水过来,浅蓝色针剂注射入沈汉的手臂,他忍耐着,片刻后水杯送到他嘴边。
沈汉不去理会水杯,干燥的嘴唇吻上小天鹅手背。
小天鹅端水杯的手猛地颤抖,那是一个炙热的吻,印在手背上,激得杯中的水泼出。但那又是一个虔诚的吻,被吻的人险些动摇,险些要马上原谅他,另一只手握起拳,把水杯放上床头柜,然后起身走开,步伐加快,几乎是逃离沈汉身边。
庄烨走进狭小的厨房,壁橱里堆着若干罐头,他拿出一个。这类旅馆的厨房只有加热器,昏暗的灯光下,他从加热碗里倒出罐头汤。
背后是脚步声,凯伊·伍德靠在门框看他。
年轻小姐穿得衣不蔽体,宽松的睡衣遮住大腿,露出膝盖和纤细的小腿。
庄烨移开视线,“打扰您休息了吗?”
凯伊·伍德黯然说,“我们一样吗?”
“什么?”
她冷笑,神情却茫然,“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偏偏犯贱爱上最让我伤心的那个。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明明知道不值得,但是永远克制不住自己……跑向她,救她,保护她……”
她的表情从冷笑变成几乎落泪,一两天之间,伍德家族被吞并,她哥哥死了——是异母哥哥,和她关系不好,但也是这世上她的唯一亲人。
她在去帝国的最后关头放弃,冲回水下仓库查看,半路就被追杀。
现在陷在浮城,陷在这家小旅馆里,胆战心惊,听到外面一点响动都怕是施奈特家族的杀手,真正成了浮城里的一个孤女。
庄烨把罐头汤分给她,汤碗推到她面前,她呆呆看着碗,强迫自己伸手端起,把淀粉、蛋白质、盐等等原料和加热它们的热水一起灌到肚子里。
庄烨整理餐具,轻声说,“我和您不同。”
他的声音在凌晨如同清泉,又如同微风。
“伍德小姐,您认为您爱的人不值得您的付出,但我认为我爱的人值得我的付出,虽然他让我非常生气,非常痛苦,但我从没有怀疑过,我一直相信他值得。”
又一个八小时后,庄烨拿着药剂注射器进房。晦暗的光下,沈汉像一座雕塑。不是那种端正平静的雕塑,有力又疲惫,像在一场精疲力尽的大战后躺倒。
庄烨不再看他,挽起沈汉被子外的衣袖。沈汉出了一场汗,皮肤发潮,体温终于向下落。庄烨提起的心放松些许,屏起呼吸,锐利的针尖还没有刺破皮肤,手臂先被沈汉握住,就在顷刻之间,被拉倒在沈汉身上。
庄烨立刻撑起身体,却听见一声痛哼,不慎按到沈汉的伤口。
庄烨情急,“放开我!”
他生气时冷静,怕压裂我伤口,反而急成这样。
沈汉低声笑起来,积攒很久的力气只为拉小天鹅这一下,他望着庄烨的脸颊,想要抚摸,却抬不起手,“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你的。”庄烨坐起身,恢复镇定,发光的眼睛盯着沈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在任务完成,你和我回到联邦,你认真向我道歉以前,我不会原谅你。”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和你回联邦。”沈汉努力扬起唇角,对他笑,手无法抬到触及庄烨的脸,只能碰到他的手,“不要走……陪陪我。”
沈汉从没有这样示弱过,抬起手触碰他一下都那么费力,却拼命这么做。
庄烨心里漫起一阵酸楚,既不答应,也不离去。
沈汉不眨眼地看着他,好像能看着他就足够了。
他的目光如同有实质,被他注视像被温水浸泡。庄烨能感觉到自己心软,被沈汉在手上一碰,就把印记留在心头。他说,“您应该多休息。”
“好。”沈汉答应他,却依然看着他不愿闭上眼睛。
第八十三章
在这间卧室里,时间的指针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停。
年轻人睡过去,白皙的侧脸靠在床边,第二天早上阳光照入房间,才挣扎着睁开眼睛。
我居然睡过去了?他有一瞬间恍惚,回过神来,立刻前倾身体摸沈汉的额头。
“已经降温。”沈汉握住他的手。
凑得太近,庄烨看见他眼里都是自己。
他就这么看着我,守着我睡。熬出眼下一片阴影,还有冒出来的一点青胡茬。
沈汉虽然状态放松,但从来仪表整洁。头发的长度符合标准,每天刮脸。
庄烨从没见过他不修边幅,或者有几分落魄的样子,可奇怪的是,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爱我。
爱不能抵消欺骗,庄烨想,所以我还是生气。能抵消欺骗的是道歉、解释,用行为证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但那些都必须要压后,当下显然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
庄烨直视他,“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沈汉脸上浮起不忍,“靠伍德小姐。”
“她的家族已经败落。”庄烨指出现实。
沈汉说,“所有人都以为她的作用是把钟佳期带进浮城,所以她的家族败落,她就没用了。其实……她的家族败落,才是计划的开始。被判定为无用的棋子,反而是破局的关键。”
三个小时后,他们与凯伊·伍德坐下。
沈汉重新洗漱打理过,几乎看不出失血带来的苍白。
他身材高大,合身且禁欲的教士黑长袍比此时的衬衣长裤更适合他。
伍德小姐目光从这个英俊镇定的男人身上转到庄烨身上,再转回沈汉身上。
沈汉打个手势,“请坐。”
“你找我有什么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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