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谢留尘理直气壮道:“没有啊,我就是想靠着你嘛!”
他昨夜受了“雪顶九针”的罪罚,伤极痛极,最后竟尔昏了过去。由商离行一路将他背回房间,又帮他灌输了一些真气。翌日醒来,整个人活蹦乱跳地跟个没事人一样,此时顺理成章地依偎在商离行身上,简直乖觉得不成样子。
商离行被他温热的身躯紧紧靠着,一时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想道:“这样的温情时刻还能拥有几时?等他走了,我还能这样与他亲近?”垂眸瞥见谢留尘乌黑的长发,内心一重,又想道:“我实在不该再耽溺于这等儿女情长中了,人道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即轻轻将谢留尘推开,自发先一步走出房门。
谢留尘不懂察言观色,也不知商离行在短短的一日间心态已然翻天覆地,只当他在玩儿呢!在商离行将行跨出房门之际,整个人又不由分说地贴了上去,商离行嗅得后颈传来的熟悉气息,心中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多拥有一刻,便是一刻罢。”长叹一声,双臂一伸,终是转身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谢留尘笑嘻嘻由他搂着,二人出得院子来,见眼前秋风飒起,满地黄叶,心中大感惬意。不由道:“以前总觉得高山之巅方为苦修圣地,现在才发现秋水门的景致也不差。”
商离行淡然道:“修行之途漫漫无期,有人一起看花开花落,是幸事。”
谢留尘主动将他往河边的方向走,低头注视着脚下的野花野草,长叹一声,道:“以前我住在磊落峰,天天除了练剑就是练剑,也不觉些什么,等下了山来,才知道这样清闲的日子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可是再叫我回去过那样的日子,我又不愿意了。”
商离行失笑道:“因为太无聊了吗?”
谢留尘将头轻轻摇摆几下,道:“因为安定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苦难总是不期而至的,与其担忧有一日遭到狂风暴雨的摧残,还不如一开始就置身于风雨飘摇之中,吹着吹着,也就习惯了。”
这哀伤含叹的话从他口中道出,可就令商离行大大惊叹一番了。想他不及弱冠之岁,虽因身世之故阴郁忧愤,但到底经历不深,一向很有些少年人直言快语的习气,不知这段时日以来究竟遭受了些什么,莫名生出这些老气横秋的感叹来。商离行心中一动,望着他蒙上一层白雾的眼睛,嘴角微微扯动几下,一时竟是无言相对。
谢留尘呆呆望着身前白练一般的长河,神色悠悠,道:“小时候好想知道我是谁,我的父亲母亲在哪儿,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好像觉得无所谓了。”
商离行木然道:“你不想去找你的生身父母了吗?”
谢留尘摇头晃脑道:“现在不在乎啦,反正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来找我,兴许,我本来就是一个弃婴吧。”
商离行将他牵住,静默不语,又听他开口问了句不明不白的话:“商师兄,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呀?”
商离行闻言一怔,回道:“我也不知,或许人的一生,就是用来寻找这个答案的。”
秋日花木凋零,秋意浓厚,正是肃杀之气频生之际,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谢留尘蹲**,黯然道:“那我爹娘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呀?”
商离行微矮**,轻轻摸了他头,柔声道:“因为他们爱你,希望你来到这世上。”
谢留尘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都不要我。”
商离行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在喊道:“我要你,我要你啊!”又生怕这话说来引他不高兴了,无奈暗叹,即伸出手,将他虚虚笼在自己怀中,以作无声安慰。
谢留尘道:“还有我那个师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跑去哪里了,这么久也没传个消息来。唉,可能真是死了吧!我小时候好讨厌他的,老是冷冰冰的,什么都不肯教我,害我下山后吃了这么多亏!”
商离行忆及当日玄思真人托孤之事,斟酌道:“或许他是另有苦衷呢?”
谢留尘不屑道:“他能有什么苦衷呀?难不成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对我这么冷淡的?”
商离行颔首道:“不无此种可能。”
谢留尘不快道:“好了好了,我不想再提这个人的事了。商师兄走啊,你看那边的花都开了。”
他见到对岸还有未凋谢的花儿,眼睛一亮,立时将满腹心思扔到脑后,站起身,拉起商离行往河岸另一边走去。
商离行不由被他一路带着走,暗自忖道:“他识人心的本事还是弱了些,今后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心思重重之际,又听谢留尘问起云山剑宗之事,商离行略一定神,回道:“云山剑宗暂时被魔气笼罩住,进之不得,贺七道友去其他世界寻找开山方法,半个月后才得回来。”
谢留尘啊了一声,很担忧地说道:“那,那掌……向师姐他们还好吧?”
商离行道:“应该不会有事,毕竟魔气再盛,魔尊也是独身一人,”见他双眉紧锁,温声问道:“你担心他们吗?他们将你赶下山,你怨他们吗?”
谢留尘摇了摇头:“一开始被赶下山的时候确实恨死了,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口蜜腹剑的坏人,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才对我好的。现在想想,其实掌门也没做错,他也是为了整座云山的弟子着想。”
商离行听他语气平缓,显然心结已开,又向他望了一眼,想道:“我在担心些什么?谢师弟确实长大了好多,以他现在的本事,出去也足够应付了,我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心中终究有些不舍,深吸口气,问道:“你,可以不走吗?”
谢留尘回头一瞥,道:“可是我还没杀了那个魔族的杀人凶手。”
商离行忙道:“我可以命人将杀人凶手带到你面前,由你亲手杀了他!”
谢留尘惊异想道:“他还在记挂着除掉黑袍人之事?”又摇摇头,认真道:“若是一辈子在你的羽翼下生活,那我就永远都长不大了,我可不想被人说是一个只会靠你庇护的废物。”
陡然一阵寒风袭来,倏忽一静,谢留尘将目光往身旁一瞥,却见商离行正痴痴看着他,粗哑嗓音道:“谢师弟,你——”
谢留尘疑惑道:“怎么了?”
商离行移开视线:“没什么,你,一路保重。”
谢留尘愣愣点头,忽而觉得仿佛哪里不对,这念头却只一闪而过,转瞬又消弭于茫茫识海世界中,教他毫无头绪。
二人不知彼此心思,说得气氛愈加沉闷。过了一会儿,谢留尘低声道:“商师兄,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你的,对不起……”
商离行道:“没什么,是我一时关心则乱,处理不好,害你误会了。”
谢留尘仰起脸,鼓起勇气道:“那,你之前说的还算不算数啊?”
商离行一怔:“算什么数?”
“当然是……你说的三天……”谢留尘低声嘟囔着,竟觉得有些难为情。这时间,河岸边朝着他们迎面走来一人,正是白萱。
这种话当然是不好当着他人的面说出,谢留尘几乎立刻就把嘴闭上了。
白萱走近前来,笑道:“门主,我打扰到你们了?”
商离行道:“嗯,没有,我还有事,白萱你陪着谢师弟吧。”言罢,看了谢留尘一眼,转身往前厅方向迈开步子。
不待谢留尘说些什么,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青碧檐瓦下。
谢留尘愣愣看着他飞奔走远的背影,纳闷道:“商师兄怎么古古怪怪的?”
“谢师弟,人已经走远了。”白萱促狭一笑,将他走丢的魂儿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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