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把神像修得好看些吧。”那年轻公子道,“虽说神在人心,谈钱俗气,但神佛金装,总不会差。太过寒酸的庙宇,在旁人看来是神灵都不庇佑的。”
老庙祝心怀感激地收下,千恩万谢地送别了他。
出了庙门,封如故往左行去。
他是一人出行,罗浮春与桑落久留在清馆里,将此次古城调查中所得的情况详尽回报风陵,叫师兄尽快调人来处理天裂之事。
他则落得个清闲,谁也不带,出来玩耍。
封如故端着烟枪,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独行。
街面上是他十年未见的繁华,比之前几日更加喧嚷热闹。但一个人独处时,封如故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完全没有前几日与如一共游时的积极兴致,看起来是万事都不在意的模样。
他没什么目的地东游西逛,再精巧的玩意儿也不能留住他片刻的视线。
除了在一架走马灯前驻足半晌,颇有玩乐之心地看完了一整个小故事外,没有一样东西能留住他的脚步。
在他俯身看灯时,衣上尘与练如心并肩从他身后走过。
封如故没有回身,聚精会神地望着灯中小人,倒是练如心从后望了他一眼。
他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一眼,让一旁的衣上尘觉得他兴许是在看灯,而不是在看人。
衣上尘知道他这次给练如心惹了大·麻烦,从昨日自己苏醒起,他对自己也是淡淡的,衣上尘自然想着要讨他欢心,扯住他的衣袖,凑到灯前,热情介绍:“练家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练如心是知道的,但他现在只想多听衣上尘说几句话:“我不知道的。”
衣上尘夸张道:“哇,你真正在山中闷了太久了,以后我得时时带你下山来走动走动。这个是走马灯,靠内里的蜡烛热气儿催动……”
衣上尘努力讨好练如心,而练如心已经分了神,时时望向封如故。
封如故却像一个真正的富家公子哥儿,看了会灯,便失了兴趣,折扇一展,翩然而去。
练如心收回目光,微微闭上眼睛。
……走马灯的热气,熏得他脸颊发烫。
此时的衣上尘却在关注另一件事。
他注意到了不远处门可罗雀的石神庙。
……看来今年也不会有祭者上山了。
即使知道练如心定然对香火供奉的多寡了如指掌,衣上尘也不舍得叫练如心看到这一幕,拖住练如心的胳膊撒娇,指向与山神庙相反的另一处庙宇:“练家哥哥,我们往那里去。那里有河灯。”
练如心“嗯”了一声,仰头观月,旋即垂目:“好。”
衣上尘小小的窃喜着,捉住他的衣袖,快步赶往另一处热闹地。
他们就这样游逛了整整一夜,直至子时将至,城中喧响仍未停歇。
但身为山神之子,练如心必须要在子时前到达山道,解开结界,等登山献石之人到来。
哪怕没有人到来,他也要等。这是练如心的责任。
三年一度的祭神典礼,衣上尘是第一次经历,因此,他跟在练如心身后时,暗暗决定要同他一起等到明早天亮,再陪他去看日出,决不能贪懒睡觉。
然而,在山道之上,练如心站住了脚步。
向来少言的练如心主动开口问道:“今天,开心吗。”
衣上尘忙不迭点头。
练如心:“我也很欢喜。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天。”
衣上尘笑了,刚要上去握他的肩膀,就见练如心踏着石阶转过身来,披了一身月光,无声俯视着他:“多谢你。”
衣上尘嬉皮笑脸:“不必谢的,多叫我亲上两口就好。”
练如心:“多谢你陪我这两年。”
衣上尘背过身去,生怕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好,我不陪你。我是魔修,不能陪你接引。我这就去神石下等你。”
说罢,他拔腿欲往山上奔去。
练如心在后面叫了他的全名:“衣上尘。”
衣上尘脚腕发了软。他背对着练如心,站在山道上,心里一忽儿寒一忽儿热,声音里的笑意已完全是强装出来的:“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
练如心不语。
衣上尘不敢看他,语气却急促起来:“我知道错了,真的。我明天就下山去,连续一百天做一百件好事,将功补过。我不再犯糊涂了,不砸人家的神像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孤独了,多一个我留下来陪你,可不可以……”
练如心的声音清冷如冰:“你走吧。”
衣上尘霍然转身,声音尖锐起来:“我不走!”
喊过之后,衣上尘又觉得这不是认错的态度,神情和声音一道软化下来。
“我以后不犯了。”衣上尘讷讷道,“你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说你错。”练如心敛着袖子,表情沉静,“但魔道的存在,会为神石引来麻烦。你若是安分守己,还自罢了,但现在,我只想安心守好神石,至于其他……我不做他想。”
衣上尘攥紧拳头。
……神石,神石。
他居然还不如一块把练如心禁锢一生的、冷冰冰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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