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子宛
周浦深沉沉地望着他,指尖在他的脸庞流连:“这一切是为了我,哥哥……我有什么资格原谅你……我当然会和你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因为我和你,是同罪啊……”
哪怕沉沦至世界的深渊,我和你一起。
岑路不再问他了,又或许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两人往被褥的更深处去了,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加点儿糖分
第111章 章一百一十一 良知
李海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内阁大楼的最高层。
女王陛下亲自来内阁视察,却没带太多侍从,内阁大楼里的议员平时放养惯了,即便是战时也师从最权威的那位阁老,该喝茶喝茶该看报看报,毕竟战火离烧进这所金碧辉煌的大楼还远,但求富贵于我身,旁人的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所以当他们看见一身便衣神色匆匆的这位傀儡陛下都觉得有些可笑,腰弯得比谁都低,可心里的不以为然却也比谁都强烈。
李海遥没有注意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女王淡金色的眸光落在内阁办公室外秘书室的办公桌上,里面早已是空无一人。李海遥未曾亲自跟岑路说过一句话,可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已久,从“涅槃”计划开始这个孩子就是吴归远的心头肉,再加之他卷进了大型杀伤性武器的开发计划中,李海遥就对这个名字愈加熟悉。
可当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桌,像是许久未有人打扫过浮了一层薄薄的灰,那些掌握着这个帝国生死的绝密文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堆在桌子角落,一本黄色封面的厚厚的书却被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正中央。
李海遥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了过去,那封面上的名字映入眼帘——
《偏微分方程概论》
大概是这人读来玩的,李海遥随手翻了翻,竟然发现多处都出现了岑路十分刻薄的批注,不是嫌弃作者的遣词造句就是埋怨证明过程繁琐,足见这位读者的心高气傲事儿贼多。
李海遥哑然失笑,合上书本心想,原来吴归远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是不为利来不为名去的,他只为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而奋战。
他愿意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李海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把那本数学书抱在了怀里,她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要把它带回去,只是下意识地发现自己第一次想要试图去了解吴归远口中“失败的作品。”
她走到首相办公室门前,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刚刚想敲响那扇贵重的红木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的两个声音,一个大一些,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愧,而另一个则属于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首相大人……岑秘书与其附属的行踪昨晚开始不明,我们怀疑是有邦国人介入了……”李海遥停下了敲门的动作,她凑近听了半晌,发现那声音属于圆桌骑士的某位。
“老九……我只交给你了一件任务……”吴归远的声音依旧平稳,可那平稳下却仿佛藏着万丈深渊,他罕见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这次让我非常失望。”
第九骑士的声音立刻便带上了细碎的颤抖,仿佛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似的:“我会自动请辞……求您……我的家人……”
“暂且不用了。”有椅子被拉动的声响,李海遥猜测是吴归远站起来了,“……追踪器……检测得到吗……”
“邦国人可能使用了大面积的磁场干扰设施,”老九依旧不敢不回答吴归远的问题,“我们可以确定范围在帝都为圆心十公里以内,但那两位……无论是岑秘书还是周上尉身上的追踪器,都确实不再帝都范围内了。”
那边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我记得……那个姓周的孩子确实是南国人吧。”
“是的。”老九毕恭毕敬地回答。
“必要的时候,我们也该作出牺牲了。”吴归远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追踪器即便失灵,爆炸装置还有效就可以。利用血银制造武器的方法,即便最终没能找到,也断然不可让邦国人得到。”
“是。”老九领了命令,他一边在心里嘀咕吴阁老这十二年前的一招可谓是未雨绸缪了,谁也没料到当初给这些异乡人埋下的微型炸弹却在今日起了作用,陆静松成了其下亡魂,现如今若是那两人贸然离开国界,怕是那十五年前就制作出来的低廉炸药又要再取两条性命。
他领了任务便鞠躬朝外退,圆桌骑士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鞋跟陷进地毯里的轻微声响,老九猛然拉开门,只见他熟悉的一头金色及肩短发消失在了刚刚合上的电梯门后面,女王的脚步很急,若不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老九几乎要以为对方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
李海遥逃也似的一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司机正在离客梯最近的位置等着她,女王陛下极快速地上车,关上车门升起挡板,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依旧紧紧抱着那本数学书,等到李海遥终于稍微能够呼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黄底封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海遥抬起手,美丽的眼瞳颤动着。
他总是这样的,总是这样。
她曾经以为他和元老院的那些人不一样,他耐心,温和,智慧绝伦,他总是愿意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听她的想法,她作为这个国家元首的那些展望,他甚至夸赞了自己与梁雁曾经提出的主张,在自己可能落选的情况下,愿意帮助她再办一次大选。
可是吴归远的承诺那么多,她也知道这条路难走,他帮她夺了权,充实了军队,培养出新一代的心腹骨干,可是真正那些重要的,她在乎的,却在漫长的等待中忘记了初心。
比如,结束战争。
比如,举办大选。
又比如,娶她。
低调的商务车驶出了地下停车场,李海遥的瞳孔中倒映出帝都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轮红日高挂在雾蒙蒙的天际,帝都最繁华的商业圈从来不乏高耸入云的大楼,李海遥本该为它们欣喜的,可不知为何今日它们在她看来就如同嶙峋狰狞的一根根肋骨,倒叉在荒芜贫瘠的海岸线上,叫她不寒而栗起来。
李海遥的私人手机响起来了,她几乎是求救般地按下了接通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挣脱那梦魇般的绝望。
梁浅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很低沉:“小姨,怀叶她醒了。”
黑色的商务车悄悄驶入帝都的一所私人医院,李海遥脚步匆匆,在保镖的掩护下直奔最高层的重症监护室,梁浅正坐在隔离玻璃外的那一排座位上,那孩子是跟她一样喜欢戴白手套的,李海遥想,可是今日梁浅非但没戴,甚至连梳洗都懒得的样子,平时一丝不苟的背头有些乱糟糟地堆在脑袋上,那女人似的尖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虽然整个人依旧俊美异常,可这跟梁少平时的打扮比起来,已经算是邋遢到家了。
李海遥走到他身边,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梁浅如梦初醒:“你来了。”他的声音有点哑,虽然在跟李海遥说话,眼神却一刻没从玻璃背后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离开过,李海遥顺着他看过去,却发现窦怀叶并未像梁浅所说的那样醒来,那双浓密的睫毛紧紧阖着,因为病痛而毫无光泽。
梁浅像是感知到了她心中的疑问似的,他苦笑了一下:“她下午醒过,可是看见我就又闭上眼了,小姨,你说她到底有多讨厌我。”
李海遥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还存着什么样的念头,可婚礼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刀让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早已亲自切断了与梁浅的任何可能,她不忍心提醒梁浅这人是帝国的重罪犯人。
梁浅在那之后,用窦怀眠的尸体顶去了窦怀叶的死刑,李海遥原本不同意,可是看着侄子风雨飘摇的模样,仿佛真的失去了这具躯壳就会随着她一起飘散似的。这个早早便失去了双亲的孩子跪着求她,那双细长而精明的桃花眼里充满了绝望的情绪,在此之前他从未因为她的身份而求过什么。
李海遥看见他跪在地上,卑微地膝行到自己面前,梁浅散乱着头发,红着眼睛对她说:“小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再做这个少校了,也不在军队供职了,梁家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充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我只剩下她了。”
最终窦怀叶的性命成为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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