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可
开曜无奈道:“不是我的爱好别致。”他看向他们俩,认真道,“我猜到你们还会来一趟,其实我的确有许多话打算单独与你们说。”
镜看看泱,点头:“那你说说看。”
“关于这件事,实在不知是该从何时说起。”开曜依然看着他们,“我们认识已久,这些年来,发生过这样多的事。如今,你们应当能看出,我的变化。”
镜点头:“是哦,你从前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现在你的话很多!”
开曜再苦笑:“自我诞生于天地间,至今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那个合格的九重天上的神君,我是开曜,却又不是开曜。我看似拥有万物,实际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也没有。我不懂他人的悲伤,我无法理解他人的快乐。
我其实是这个世上最为贫瘠的人。
可我甚至都不知何为贫瘠。
直到两千年多前,我来人间,再次试图强行分开你们,有个孩子他哭着朝我吼,他说我是‘坏人’。
那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是‘坏人’。
也是我头一回开始在意‘坏人’这个称呼。
我开始在意,开始去反省,我真的是坏人?坏人是什么?好人又是什么?”
“呃,答案呢?”镜好奇地问。
“答案是,好人、坏人都无妨,但我希望能做令一个人不失望的人。可是我总是令他失望,我不知该如何令他不失望,我因为他的失望与讨厌而自我厌弃,甚至自我怀疑。但我甚至也不知道,这就是厌弃与怀疑。又有谁会相信,与天地同岁的,九重天上的开曜神君会是这样一个人?”
“……”镜觉得他有些可怜。
“后来我想,若是我消失,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再失望,也不会再讨厌我,也能更快乐些?就好像他小时候那般纯粹的无忧无虑。”
“所以……你就下凡历劫了吗……”镜小心问他。
开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那个人是谁,你们都知道。”
泱神色淡淡,看着他。
开曜垂了眼眸,自嘲地笑:“很不可思议,是吗。我自己都不曾想到,不仅是不曾想到他这几百年来,为我、陪我做过的这些事,也不曾想到我的体内,还会存在这样一个此时与你们说着这些话的‘我’。”
开曜再抬眼看他们俩:“说来,并不怕你们发笑。我与天地同岁,心思如同深渊。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片赤子之心,恨不得当真将心捧出来给他,想把一切我能给的给他,只要他高兴,只要他快乐。在‘喜爱’这件事上,我尽管还在蹒跚学步,兴许做得还不够,但我对祝汸之心,天地可鉴。”
“我愿意以天地起誓,我若是说了假话,天崩地裂。”
开曜的“天崩地裂”,不是话本子里那些穷酸书生写了玩儿的。
他是真能天崩地裂。
镜被感动得都开始哭了,泱依旧淡淡,也终于开口:“既然如此,田田从何而来。”
开曜苦笑:“实在是个意外。”
“有些事是私事,本不该由我们做父亲的过问。可祝汸,你也知道,他要强,也的确强。因为他已经足够强,我们做父亲的,只希望他开心快乐。他是我们俩的宝贝,我们总把他当作孩子,许多事,他是半点儿不懂。我们若是再不过问,他怕是还要迷糊许久。”
“应当的。”话虽如此,这样的事,开曜到底有些难堪,却还是直接道,“我待他,一向克制有礼。”
那就是两人从未真正睡过,孩子又到底是如何来的?
泱挑眉,却知道,开曜应当不会继续往下说。
开曜没再继续说,却是又道:“他在我眼中又何尝不是个孩子,我只有更小心更仔细地对待他的。”
镜听到这儿,不哭了,不满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那我们宝宝为什么被你气得这么多天都没来看你?”
开曜面露尴尬。
“可别想蒙混过关,你又说希望他快乐,又惹他生气!”
开曜叹了口气道:“是因为我历劫归去的事,有了点儿分歧。”
“这还能有什么分歧?我们宝宝就希望你早点回去,他害怕我们讨厌你,才急着要你回到天上!你难不成不想回到天上?那你又说什么喜欢!”
泱拉了他的手,要他冷静,看向开曜:“神君,到了这份上,话索性摊开来说。我们俩,都已相信你对祝汸的一片真心,若是有缘,将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言道?还望告知,到底如何才能历劫归去?”
开曜的面色竟然微窘,随后才叹息道:“当年我历劫,是抱着再不回去的心思。历劫,历劫,我因他而历劫,所历的劫难便是他,因而这么多世,即便他一直在找我,在陪我,冥冥之中,到了最后我们总是错过,我们永世无法在一起。直到我当土匪那世,他用龙血救我一命,唤醒我的记忆,历劫之事才有些微偏差。然而,历劫归去——”
他再抬头,已经不仅仅是苦笑了。
“因为想着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也因为我已不想回去,才会将此事定为我历劫归去的唯一条件。”
“你快说啊!是什么条件!”镜催他。
“是,是——”开曜实在是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祝汸的父亲。
镜急坏了:“说啊!有什么事是这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泱神色微动,再度有了猜测。
他与开曜交换了眼神,大家已心知肚明。
见他明白了,开曜暗自舒了口气,又无奈笑:“还有一点,你们恐怕不知,我毕竟是掌天道的神君,若是有人负我,将会承载天地之怒。”
“我们宝宝又怎会负你!你倒是长得像负心汉!投胎当个和尚,还有一堆小娘子专门上山来看你!还有人为你害相思病!”镜很生气。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给宝宝留一些余地。我,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沉闷无趣,不会讨人欢心,即便是‘喜爱’这件事,也是因为他才慢慢学会。我贫瘠至此,无法给予他太多。他又太年轻,还太小,我想给他更多的余地,我希望他能更自由、更快乐,不要过早地被我禁锢。”
泱问:“是以你才迟迟不愿回天庭?”
“大约如此。”
如同祝汸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开曜时会患得患失一般,开曜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