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姑苏赋
简流举剑朝他走近,开了口:“你们宿舍门口,挂了一面镇魔镜。是我四年前放的。”
饶玄的心,随这个浮出水面的真相,跃动得愈发快速,瞳孔先于惊讶反射到大脑前,便震了两震。
你便是那让镜光差点射瞎本王的罪徒!
原想这么说。又觉戏腔太浓厚,说此话时,必得伸出两根并拢手指,手腕剧烈地抖两抖,才能说出气势来。
可他不敢动,所以这动作没办法做出来,这句话,就也不说,混着唾沫咽下去了。
他眼看简流那把剑离他越来越近,靠着门,小心移动步伐,像螃蟹一样横着往一旁挪去。
饶玄用了蠢笨的装疯卖傻方法:“你在我们宿舍门口放镜子就放镜子,我们又不怪你,这话好好说,拿什么剑?难道我会因为你放面镜子在我家大门口就揍你吗?”趁着说话空档,身体赶紧翻两个面,又离那把剑更远一点。
但那把剑像认定饶玄一样,他走向哪,剑尖就指向哪。
控制这把剑的人说:“我作为歌手活动的这四年,去过无数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阴气最重的几个角落,放上一面镇魔镜。包括这座庙观的这面镇魔镜,也是我一年前来这里时放的。”
饶玄眼角霍一跳:好啊混蛋,原来你带我进庙观前,早就想着“暗算”我。
“平时这些镜子,镜面向里,镜背朝外,风吹雨打都纹丝不动。但如果遇到鬼怪,镜面就会自动转向鬼怪的脸,照出鬼怪原本的样貌。”简流看着饶玄白皙的脸说,“我猜你修为高深,原形和人类也没多大区别,所以镜中的样子,只是缺少血色,模样倒不会很恐怖。”
饶玄知道,这回他说什么都没用了。简流这一步棋,没有赌的成分。就是笃定了他饶玄不是个正常玩意儿,要戳穿他的面皮。
他原想辩驳一句:你说我鬼可以,说我怪就过分了。老子虽然不是人不是仙,好歹也是个冥界之神,是三界体制内在编人员。到你这没眼力的混小子眼里,竟成了那些乌七八糟不分种类的游魂野鬼。
但转念,细思极恐。简流前一秒还在春晖亭跟他“恩恩爱爱”,现在挥剑相向心不慈手不软。这个演技,即便是拿来营业CP,也着实浪费许多。饶玄唇色发白,白得像是回到它本来的颜色:“你到底什么人?”
简流牛头不对马嘴:“你是鬼吧。”
饶玄的沉默即是答案。
事无预兆,简流提起那把剑,挥了过去。
饶玄弯身一躲,一声脏话骂了出来:“简流,你他妈是人不是?认为我是人的时候在镜头前恩爱秀得飞起,知道我不是人了这脸说翻就翻?你良心喂狗了?你少年人太狡猾把爱情变成欺骗的筹码?”
简流说:“我师父是鹰承山上的道人钟祺云,冥神钟正南的后人。抓你是我的职责。”他一边说着,一边奔向饶玄所逃方向,提剑挥去。
小小庙观里,风起云涌。
饶玄这回的心情,用震惊二字,已经远远不够形容。简直震撼得胃里七荤八素一通翻涌:“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啊!你知不知道冥界之神都谁在管的?”他躲到那尊半吊子神明尊像后面,简流跟来时,一剑刺进他掀起来的黄绢布上。
“当然是万鬼之王在管。”简流淡定从容地应他,淡定从容地追杀他。
“巧了吗这不是!”饶玄闪身跑到柱子后,“你师父的先祖现在是老子在管的!你抓我这不是大逆不道吗?你是不是大逆不道暂且不说,你要是把本王捉到了,不是赚大了?你才二十四五,少年得志不可取,多历练历练两年再来捉我,我还能考虑叫几只小鬼来配合配合你。”
“你是万鬼之王?”简流不起波澜的语气,起了疑惑的弧度。
“不才不才,统领整个冥界的万鬼之王就是本王。”饶玄从柱子后站出来,展出一个大笑脸。
简流定定站了一瞬。倏然一剑向饶玄刺去:“那更该死。”
“靠!”饶玄顺着柱子滑身而下,躲过刺来剑尖,利索地移动脚步转到柱子后头,起身又回往神像后面跑,“说来就来!你怎么回事,我是鬼怪该死,是万鬼之王也该死,我是得是什么才不该死?你跟我说说!”
“不管你是游魂野鬼,是鬼神,是鬼王,只要你不是凡间人,在凡间就会损害身旁凡人的阳寿。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简流追捕他的决心,好像下更死了,“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到凡间祸害凡人?”
“老子现在废鬼一只,哪有损害人间阳气的本事!”饶玄吼出来。
简流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饶玄跑得气快喘上了,他半点不拖泥带水,一口气将事情始末全说出来:“我大半年前来人间游历不小心被个老大胖子泼了碗混天帝庙朱砂的狗血,法力丢得干干净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回冥界了,北罗酆山我都找不回去!”他抓紧时间吸了一大口气,避回柱子后,“你别追了你听我讲完!你说我法力废了不就跟凡人差不多了吗?也会饿也会冷也会想睡觉,我不就得找个地方赚钱吃饭睡觉……”
“挑重点讲。”简流说。
“然!后!我!发!现!”饶玄把重点讲得很重,“我可以靠吸收戾气来练回法力,尤其是人类对我散发的戾气,那简直是我炼法的催化剂,戾气越多越大,我法力恢复得越迅速。凡间戾气最重的地方是监狱,你总不能叫我杀人抢劫去坐牢吸戾气吧?后来我发现,除了监狱之外,戾气最重的地方就是饭圈。如果我当了明星,就能吸引那些黑粉来对我散发戾气,所以我才进娱乐圈当明星,拼命招揽黑粉!”
简流站在他躲藏的那根柱子前,没再追杀过去。可依然不全信他说的话,疑信参半问:“我为什么信你?你是不是真的万鬼之王,我都还不知道。”
饶玄全身上下摸索一番,摸不出什么能让他信的信物,唯有打起感情牌:“我们俩就算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好歹也有大半年似假还真感动饭圈无数少女的CP情吧?冲着这点CP情你不能信我一回?”
“你出来。”简流说。
饶玄神经极其敏感:“把我骗出去杀?”
“你是鬼神,我杀得了你吗?”
说得极对。被杀两千次,他饶玄也还是这个模样。他这一世只有魂飞魄散重新投胎,绝对没有再死一次。
饶玄扭头,余光瞥了简流一眼,见柱子后的简流将剑放下,这才慢慢地走出来。
简流盯着他上半身衣服:“把你衣服脱了。”
饶玄:“哈?”
“不是要我信你?快脱。”
饶玄呼吸一凝:“简流,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你人模狗样的,连我这把老骨头你都要垂涎。”
简流垂下的剑,又拿了起来。
“好,脱。”饶玄迫于他朱砂剑的淫威,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脱了上衣,露出颇健壮的洁白的上半身。他侧低下头,叹出一口气,“我三千年的名节,看来今天是要没了。”
简流看着他的身体,凝望半晌:“这具躯壳确实不平凡,寻常鬼怪降不住它。”
“看来还是识货的。”饶玄似有若无地笑了声,“我肉身三千年前就没了,这是当年我登为万鬼之王,我那位……”他指指天,要说“天帝大老爷”,怕“天帝”这字眼,用在这个科学至上的凡尘俗世太过惊吓,便改了口,“那位‘顶头上司’按我生前模样,亲手给我塑的一尊躯体。”
简流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视线没从他那姣好的肉体上挪开:“边唱边跳不用喘气的诀窍就在这里吧。”
饶玄较为用力认真地,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