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小雨
游今戈,华清穹最小的一位关门弟子,取字寒鞘,卒于刚刚取字几月之后。因此他的字几乎没怎么在资料里出现过,提起的次数远没有他的本名多。资料上说原本是要取字“归鞘”的,因他小小年纪戾气极重,师父华清穹曾希望他能收敛锋芒,沉淀下来。
可后来师叔华晚成改了他的字,说是男儿志在四方,何须提“归”,又因他出生在寒冬,便干脆取字“寒鞘”。
寒鞘。游寒鞘。
林皓仁看着这几个字,心说:归鞘似乎好听一些。但无论怎么在嘴里反复咀嚼,这字都显得十分陌生疏远,远没有“今戈”来得自然,像是早已在灵魂里反复念过无数遍。
“今戈……”他不由念出了声,床上昏睡的人竟突然有了反应,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皓仁怔了怔,合上资料凑近了,手放在男人额头上摸了摸。
不太烫了,还好。
邢瑜无意识地蹭了蹭林皓仁的手背,嘴里模糊道:“学长……”
林皓仁闻声眼神柔和下来。这人什么都叫,阿仁、学长、师弟……似乎还是“学长”两字听起来更顺耳,光听着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林皓仁抿了下嘴角,一手撑了下颚在灯光下看他,小声道:“阿瑜?”
屋里没人回答他,林皓仁说完自己先红了脸,干咳一声,起身出了门。
等人走了,邢瑜才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刚睡醒还带着水雾的眼睛波光潋滟,十分撩人。
他弯起嘴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留着林皓仁手背的触感,软软的,跟他凶巴巴的样子一点都不同,那声轻轻的“阿瑜”带着点试探和羞怯,听得人耳朵发痒,恨不能抓着人让他多叫几声。
他一手搭在额头上,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虚空里的某一点,揣摩着自己这奇异的心绪。
毫无疑问的,他对林皓仁十分有好感,早在上学期间对方救下自己却被自己误会时开始,他就对此人印象深刻。
和自己圆滑的处事方法不同,他直接、坦率,但又不喜同人接触,总显得独来独往,高傲得似一头雪豹。
少年时代的林皓仁,身上凌厉的锐气更重一些,理着板寸,穿着校服,看起来总显得不耐烦,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成年后的林皓仁则在锐气外又加了一层客气的疏远,那些尖锐的刺收了起来,看着冷冷淡淡,却让人忍不住想一再地试探他的底线。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好奇和兴趣,而事到如今,不想将林皓仁牵扯进危险的担忧和焦虑更使他察觉到,自己对林皓仁绝不是简单的“有兴趣”而已。
逗得那个冷淡疏离的人笑起来,会让他成就感爆棚。
在对方和旁人划出清晰的分界线,却毫无保留接纳了自己时,他心里升起一股被需要,被信赖的优越感。
“他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这样的念头像是给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令他无法控制的陷入亢奋中。
他想知道林皓仁对自己的看法,却又带着点放长线钓大鱼的诱饵心态,总忍不住逗弄对方。而一想起颜祯所谓的“前世”,还有在刀剑记忆里看到的场景,他又难免心浮气躁,总觉得十分不安。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查下去了。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所谓的前尘往事,走过奈何桥,再世为人,前尘种种就该一刀两断了。
可他又不想后半辈子患得患失,一直陷在说不清来源的焦虑之中。
避而不战,并非他的性格。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和倦怠,令他还没能理清这些杂乱的头绪,就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
一周后,邢瑜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至少不用坐轮椅了。
他夜里还是时常发烧,到第二日清晨又会好起来,林皓仁放心不下,等邢瑜睡着,每晚便披着外套摸去卧室,伸手探他的额头。
其实邢瑜都知道,迷糊间他总能闻到属于林皓仁的味道——林皓仁不喜欢用熏香,不喜欢喷香水,整个人便有一种干净清爽的沐浴液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
若是邢瑜又烧起来了,林皓仁便会帮他拧了毛巾擦擦脸和脖颈,换杯温水放在床头柜前,坐在一旁拿手机电筒打着光继续翻阅御鬼宗的资料,直等到邢瑜退烧才会安心回去睡觉。
有好几回邢瑜都想叫他回去休息,不必担忧自己,但烧起来时总浑身无力,连眼皮都睁不开,每每闻到林皓仁的气息,他浮躁的内心便安静下来,知道有人陪着自己,心底就踏实。
迷糊里,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在灵魂深处,他对这种陪伴十分熟悉,躁动的灵魂也能被安抚似的,随着林皓仁的气息沉入平静的梦里。
等到了白日,看着林皓仁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他便又总不好提起这茬,怕徒增对方的窘迫和尴尬。
私心里,他竟也期待着每晚默契的“约会”,连平日会点的熏香也收了起来,就怕林皓仁闻不惯。
在邢瑜静养期间,林皓仁和邢天鹿倒是一起将能查到的资料都整理了出来。先按资料排列了所有的时间顺序,再根据颜祯以及他们亲眼所见的场景找寻相应的时间点。
这是个大工程,如今才堪堪整理了一小半,还不一定准确——毕竟缺失的资料太多,有些模糊的部分只能搜寻相关野史辅助查证。
这一日,林皓仁在给邢瑜讲吴潮生和游今戈小时候的资料。
“游今戈家里做铁匠生意,”林皓仁手指从资料边缘摩挲而过,道,“家中六口人,他排行最小。他和华掌门、吴潮生相遇时,家中刚被厉鬼所害,父母兄弟尽数横死,他被恰好路过的华掌门救了回去。当时他八岁。”
邢瑜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杯茶,唔了一声:“吴潮生也在?”
“吴潮生是华掌门的得意门生,据说因为吴家经常给耀峰山送东西,什么珍贵的药材、铸剑用的稀有矿石、还有上好的符纸和朱砂,所以华掌门对吴潮生很好,走哪儿都带着。”
邢瑜:“……”不愧是御鬼宗史上最抠门掌门。能占的便宜绝不错过啊。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吴潮生之所以能入御鬼宗,未必是天资过人,很可能是被当做了摇钱树。
“当时吴潮生十二岁。”林皓仁道,“他亲自背回了晕过去的游今戈,之后一直养在身边,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妈。”
邢瑜哼笑道:“估计吴潮生也不放心把小孩儿交给那不靠谱的掌门养吧?指不定就养歪了。”
林皓仁想起那白衣胜雪的背影,心情复杂地合上资料道:“参考御鬼宗和其他宗门的资料,吴潮生……当时还是吴汐,待游今戈非常好,亲自教他念书识字,又手把手教他画符练剑,两人一直住在一个院里,游今戈也很依赖他。两人的分歧是从一场宗门大赛开始的。”
游今戈满心都是血海深仇,进了御鬼宗后认真学习,一刻也不曾懈怠,就是为了找到那只厉鬼报仇。他对世上所有的冤魂厉鬼都怀着滔天恨意,第一次抓鬼便直接杀了对方,使其魂飞魄散,惹恼了向来温柔如水的吴汐。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彼时吴汐十六岁,游今戈十二岁。
那次之后,吴汐勒令游今戈默写御鬼宗门规戒律一百遍,闭门三月不出,直到冬季的宗门大赛开始。
游今戈因为天资极高,又勤奋刻苦,被允许破例参加大赛。
这场大赛因为其他宗门都有记载,连地方志也曾提到过,因此还原得十分详尽。
而吴汐和他最疼爱的小师弟扯不清剪不断的恩怨,便是从那时就埋下了隐患。
林皓仁问:“你猜他们的矛盾是什么?”
邢瑜懒洋洋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一个带着血海深仇,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家境优渥,一帆风顺,从未遭遇大风大浪。两人之间无法互相理解是必然的。”
林皓仁挑了下眉:“这部分资料还在小叔手上,等他整理好了我再告诉你。”
两人正聊着,林皓仁的手机突然响了,蛋哥连续发来三条消息,发布平台不是同一家,但新闻讲得却是同一件事。
“网红主播死而复生?网友纷纷惊呼有鬼!”
“失踪月余后主播和网友互动被爆早已身亡!”
“主播脸上有尸斑,截图惊现恐怖画面!”
林皓仁蹙眉,就见蛋哥紧跟着又连发了几张“震惊.jpg”表情包,说道:“这主播我刚好认识!我觉得这事真的有问题!”
林皓仁点开了蛋哥发来的一段视频,总共只有1分钟,点击率和转发率高得吓人。还有不少评论在质疑是炒作和特效。
可等他点开这段视频的时候,平台却显示此视频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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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好,新案子开始了,海星玉佩来一发鸭!w
第46章
林皓仁回箫丹:“蛋哥,视频被删了。”
“我靠?这么快?你等等!”箫丹又去找其他的视频资源,但无一例外都已被删除屏蔽。
还好箫丹之前截了几张图,干脆将图片发给林皓仁,道:“nnd都删了,早知道我就录个屏。你先看看这几张截图。”
林皓仁此时已经在看蛋哥发来的新闻了,新闻是凌晨发布的,有几家营销号也转了,熬夜的夜猫子们被这恐怖惊悚的标题吸引,大半夜的居然转发也过了万,再到早晨上班高峰期一发酵,视频转发量节节攀升,直至有话题登上热搜,这才被平台方察觉删除。
简而言之,这几条新闻讲得都是一件事:一个网红女主播失踪了一个多月,于昨晚突然上线开了直播和粉丝闲聊。聊着聊着,就有粉丝觉得不对了,女主播说话的方式、节奏都有点诡异,笑起来也显得很僵硬,仿佛皮肤被冻住了似的。
一开始还有黑粉在下面冷嘲热讽,说消失这么久是不是整容去了,还没恢复就急着来赚钱了,笑都笑不利索。
这自然是在评论区引发了一场骂战,但往日会清场的房管不在,主播也丝毫不在意,没一会儿评论区便是一片乌烟瘴气,骂战持续升级,主播仿佛看不见似的照常说自己的,然后就有粉丝战战兢兢问,主播脸上、手背上好像有东西。
一开始大家并未注意,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女主播长得不差,但今日没开滤镜,没开美颜,连光都没打一个,妆容在有些暗淡的房间里显出几分阴森和暗淡。
她离镜头极近,放大的脸看着像个大头娃娃,她抬起手来晃了晃,语气诡异:“这个吗?只是纹身啦。”
说着,她自己居然先笑了起来,笑声带着瘆人的冷意,同她平日阳光活泼的模样完全不同。
很快有人怀疑那不是纹身,也不是什么妆效,而是尸斑。
大家自然是不信,只以为是主播在搞事情,甚至有人还配合起主播玩闹起来。
但没多久,房管出现了,直播间被强制关闭,主播的微博也丝毫没有动静。这令众人莫名其妙,随即相关平台里传出了可怕的流言——主播的签约平台在几天前就收到了主播家人关于合同赔偿发来的律师函,这位主播已在半月前身亡了。
流言一出,顿时许多人去翻看录播,却发现录播已经被平台删除了。众人又一窝蜂涌去主播的微博翻看,发现她最后一条微博是在月前,说是要去参加线下活动,等回来会剪个vlog,还会拿活动得到的奖品做一个抽奖。
而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的微博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点赞。
事情到这里时,大家都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或者是主播参与了什么整蛊节目所做的前期炒作。而当有心人顺着零碎的片段搜去了主播参加的线下活动时,得到的却是一条低调的,几乎没什么平台报道的新闻。
那条新闻上写着,某品牌线下活动邀请的十几位活跃主播,在参加活动的第二天出了交通事故。
具体是什么事故没有报道,只说了受伤8人,死亡5人。
而死亡名单里有没有该主播,不得而知。
因为是深夜,种种传言都只是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并未真的发酵。真正的重头戏在早上八点之后,该品牌居然发了官博,说明了当日的活动事故以及他们正在对此事和相关家属进行协商,表明他们绝不会不负责任云云。
此声明一出,先前流言里提到的该主播已身亡的消息便彻底发酵了。
她到底死没死?她到底怎么了?
昨晚的直播人到底是不是她?为什么突然强制关闭了直播间?
而箫丹发给林皓仁的那条被删除的一分钟视频,就是有人截下的主播诡异笑着指着手背尸斑说是纹身的录播部分。
无数人带着问号涌进了品牌方和直播平台的官博,但两方的官博都没有发表任何消息。
林皓仁看了眼截图里主播所在的平台,刚好就是箫丹签约的平台。
箫丹发来的消息一直叮叮地响着:“我刚好认识她!妈呀,这事我真有点内部消息!”
“你蛋哥虽然没那么红,但运气还不错,去年我打游戏的时候刚好组到了她,她还顺便推了我的直播间号,这姑娘人挺好的。”
“平日没事的时候她也会找我打游戏,我们接触的不多,但她去参加活动这事我知道。那活动搞得挺大的,明星、主播都有请,当时我们平台去的不仅有她,还有另外两个我认识的男主播,跟她们在一个直播群里。”
“那两个主播也是运气好,当天没和她们坐一辆车,亲眼看到她们出了事故。”
林皓仁干脆给箫丹打了电话过去。
“你打字不累的吗?”林皓仁无奈问。
“我在街道办呢,不方便说话。”箫丹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一群大爷大妈听我在这儿封建迷信,不得把我抓起来教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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