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七弟公孙鸿益脸色铁青,见兄长前来,不等开口便禀道:“……公孙判被一阵金光卷走了,连同我身边两名侍卫。”
公孙鸿信黑沉脸问道:“药呢?”
公孙鸿益道:“灌了一半……理应起效。”
公孙鸿信紧皱眉头,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些束手无策。他行事素来以温氏族长温颂安马首是瞻,如今公孙判被抢走,若是不幸存活,先前攻讦沈月檀的借口便不攻自破。他不敢耽误,急忙前去拜会温颂安。
那金光卷了人,最后落在司香殿后殿的庭院中,公孙判被五花大绑,嘴角残留着药汁,两名健壮如铁塔的侍卫将他牢牢压制住,落地之时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如今周围景象骤然转换,两侍卫略略一愣正要行动。
沈月檀早就候在一旁,冷着脸下令道:“拿下。”
侯赟身形一晃,一人一手刀便将侍卫敲晕,其余人一哄而上,反倒将这两人五花大绑,关押起来。
公孙判躺在满地月檀花瓣中,望着沈月檀吃力一笑:“沈殿主……我欠你一条命。”
刘崇急忙上前为他松绑,沈月檀探他脉象,又以食指沾了他嘴边的药汁,自己略略尝了尝,皱眉道:“噬魂虫、绝缘断意花、铁围山树叶……这不只要取你性命,还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公孙鸿信竟当真下得了手。”
公孙判气若游丝,咳出一口混合了药汁的鲜血来,一面惨笑,一面嘴唇开合,到底说不出话来,唯独眼角有泪痕。
沈月檀也不知如何安抚他,只道:“我尽力救你。”
遂命人将公孙判送往房中安置,点上七品安神清脉香。又叫来邢简等四名经验老道的炼香师,一口气报了近百种香草药草、花果药材,各自提炼准备、炼香制汤,先行救助。
这般才叮嘱完,一名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禀道:“殿主!外头有两支黑曜卫……要打起来了!”
沈月檀仍是面沉如水,安然道:“总算来了。”他最后嘱咐侯赟道,“小猴儿,你巡守此地,决不能让任何陌生人靠近。若是有人执意要闯,本座准你杀无赦。”
侯赟连连点头,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月大哥放心,有小爷我镇守,虫子也进不来!”
沈月檀沉吟少顷,又叮嘱一句,“若……我脱不开身,你就先去鬼鸣山寻叶凤持。”
侯赟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隐忧,反倒笑嘻嘻应了,又道:“我要和月大哥一道去!”
沈月檀摸摸那少年硬得扎手的头发,便带着刘氏兄弟与几名随从,离开了后殿,前往大门处。
司香殿外,七阶台阶下有一片空地,此刻有两队黑曜卫彼此对峙,剑拔弩张。
一队由目莲率领,另一队则由蒋翊率领,二人言辞激烈,目莲奉命“请沈殿主前往遮日宫问话”,蒋翊却是奉命“捉拿沈月檀前往遮日宫问罪”。
目的虽然一致,其中微妙则差异巨大,各有背后主子的授意,是以谁也不肯让步,反倒骑虎难下……
眼见得内讧一触即发,司香殿大门轰然打开,门内有浅金雾气凝而不散,有若实质地扩展出来,堪堪停驻于台阶之下。
司香殿殿主带着一众部下现身了。
苏芳色华美制服更衬得这青年容色锐利,威压迫人,举止之间却自有一股潇洒从容,说道:“香阵开时,司香殿主不得离殿,既然有急事,不妨请陛下与各位殿主移步到我殿中叙话。”
这正中目莲下怀,便即刻抱拳告辞,带领黑曜卫撤走,临走前只意味深长扫了蒋翊一眼。后者略略皱眉,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跟着撤退,回去复命。
诸多人心思各异,来得也是极快。
司香殿大殿宽敞,本就是平常会客之用,容纳数十人绰绰有余。甫一坐定,有一名中年男子便率先发难,指控沈月檀残害忠良。
这人名唤公孙鸿纹,正是公孙判、公孙光兄弟二人的生父。
沈月檀冷冰冰扫了那人一眼,突然转了念头,手腕一翻,取出一条青金色长鞭在手,说道:“既然令郎是被利剑重创而死,恐怕阁下并不知晓,我的兵器是这条鞭,并不曾练过剑。”
公孙鸿纹却胸有成竹,凶恶瞪着沈月檀,厉声道:“休要砌词狡辩,当初在饿鬼界中,沈殿主一手连环矢技惊四座,可见殿主天才绝艳,对武器一道颇有专研。如今说不擅使剑,如何令人信服?”
沈月檀不由失笑,这些人倒也认真,发难之前做足了功课,这些心思若是用在正途上,魔兽如何猖獗得了这许多年,“你这么夸我,我可受不起。”
公孙鸿纹冷笑道:“殿主恐怕为掩人耳目,这才对外宣称只用长鞭。这鞭子素来杀伤力微弱,用以自保有余,杀敌则不足,殿主以此做武器,倒能换几分仁博的美名。至于真相如何……哼哼。”
他却不知如此一说正中沈月檀下怀。
那青年便离了座,来到八仙椅环绕的大堂空地中站定,对公孙鸿纹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阁下何不亲自试试,我这长鞭究竟能不能对敌?”
公孙鸿纹虽然也有三脉轮顶峰的修为,如今要他动手,却不太乐意,只皱眉道:“大堂之上,诸位长辈、王上都在座,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沈雁州却大笑起来,“有何不可?公孙鸿纹,你既然质疑司香殿主惯用的兵器是幌子,总不能信口开河,说完了事。你放心,众目睽睽之下,谅沈月檀也不敢对你用什么诡异迷香。”
沈月檀横了他一眼,全然忘了先前二人尚在冷战之中。视线交错时,冰雪消融,坠在心头的郁结又点滴化解。
当真是……太过轻易。
若是喜欢,再多怒气怨愤,也是能轻易原谅的。
沈月檀不由怨起了自己太过心软,等同感情用事一般,只冷冷应道:“不过是切磋,何须用香。”
众人瞧着沈月檀不知为何满脸不悦,沈雁州却突然心情好了起来,愉悦笑道:“正是如此,公孙鸿纹,朕准你在御前出剑,快些速战速决。”
公孙鸿纹骑虎难下,只得起身领旨。
他是武修一道,自然不将沈月檀放在眼里,反倒打着算盘,不如令这青年受点重伤,免得整日与他公孙氏作对,也趁此落一落沈雁州一系的面子。
主意一定,眼神便愈发阴狠,公孙鸿纹在沈月檀面前两丈开外站定,拔出佩剑,说道:“沈殿主请……”
他到底是托大,不料话音未落,面前骤然起了一阵狂风,强烈威压如凛冽罡风,令他连祭出防御法宝也来不及,只堪堪横剑一挡,他那柄融合了天晶砂岩,坚无不催的强韧仙剑竟咔一声折为两段。
公孙鸿纹骇得面无血色,只见铺天盖地俱是鞭影,将他退路全数锁死,犹如成群杀气腾腾的毒蛇紧追而来——
温颂安先前作壁上观,眼观鼻鼻观心,如今终于变了脸色,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扬声道:“剑下留人!”
却仍是迟了一步,沈月檀鞭梢已如巨蟒出洞,将公孙鸿纹狠狠扫翻在地。
沈月檀却在原地动也未动,轻轻卷了长鞭收起来,还柔声道:“温殿主此言差矣,你若叫的是鞭下留人,我还来得及收回。方才却不由分心一想,这是叫谁剑下留人?哪个使的剑?一时走神,反倒耽误了时机。唉,温殿主,你这是……”
他一脸惋惜,也不知是惋惜伤了人,还是惋惜伤得不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