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第63章

作者:恺撒月 标签: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玄幻灵异

沈月檀平复烦乱心绪,肃容道:“我幼时读书曾听闻,所谓天道伦常,是要众生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方才能保修罗界太平安康。意即指:务农者须得世世代代务农、经商者须得世世代代经商,而唯有悟道修道者,世世代代方可悟道修道,是为各安其位。若有人不安于位,非要强求与己身不符的地位,便须得付出百倍千倍代价……”

适逢怒涛席卷,犹如一条猩红长舌将叶凤持从头到尾裹挟卷缠,拽入到水面之下,海中密密麻麻的食人水怪蜂拥而至,将他整个人团团包围。

沈月檀不由住了口,忧心忡忡看去,好在须臾间水面炸裂,数不清的水怪死无全尸。叶凤持全身而退,仍是一手持剑、一手握着念珠,安然落在海中一个小小孤岛上稍作休整。

沈月檀这才续道:“叶凤持祖上世代务农,却出了这样一个天才,原本被收入勇健第一宗门是旷古烁今的幸事,却受我所累……到最后仍是进不成上段武斗会的会场。第九、第十两关的闯关难度,莫说是寻常百姓的子弟,就算世家精锐……单说我沈氏青壮一代,就并无一人有能耐过关。不,十大宗门的世家子弟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叶凤持。然而叶凤持却被十绝关所阻,若是不慎破关失利,便连挑战这群手下败将的机会也争不到。”

沈提轻轻一笑,柔声再问:“所以?”

沈月檀紧紧握住拳头,道:“所以……上位者并非因有德而高踞,下位者亦非因无能而低伏,不过是靠祖辈余荫……投了个好胎罢了。为何天道伦常如此不公?”

沈提仍是笑,低低咳嗽了几声,这才道:“堂弟这问题问得好。你能见微知着,又能悲悯底层之苦,伯父伯娘泉下有知,必定高兴得很。”

沈月檀才道:“伯……?”待反应过来时,刹那间遍体生寒、脸色大变,退了两步才咬牙强忍,在袖子下攥着拳头笑道:“少、少宗主……此话怎讲?小人听不明白。”

沈提叹道:“沈雁州那厮,果然一个字也不肯同你透露。”

沈月檀更怕多说多错,只咬着牙不开口,沈提见他惊惧交集,又自嘲般笑道:“沈雁州总该同你提过,问道宗内有自己人。”

青宗主夫妇战死后,沈鸿等三兄弟联手谋划,将青宗主一系同党接连除去,是以月宗主才会孤立无援,轻易被废。然而有沈雁州暗中连横,问道宗内仍有亲青宗主、月宗主一派的嫡系潜伏。

沈雁州自然是同他提过的,只不过未曾透露过其中任何一人身份,他自然更万万想不到,沈提竟会是其中的一人。

前几日他还忧心忡忡同沈雁州商议,少宗主邀约他会面不知有何用意,那厮竟分毫不漏口风,只叫他见机行事。沈月檀思及此事,不由怒火中烧,暗暗立誓若再见沈雁州,必不叫他好过!

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只含糊道:“……少宗主何必淌这浑水?”

叶凤持修整完毕,离了孤岛,再度冲进血海中厮杀。

沈提目光追着叶凤持身影,落在了必经之路的远处,巍巍然浮现的庞然大物阴影上,嘴角微勾,笑道:“沈月檀莫非是问,家父如今贵为宗主,愚兄更一步登天成了继任,凭什么不肯安享到手的荣华与权柄,非要倒行逆施,与自己父亲为敌?”

他问得委实直白且露骨,沈月檀思来想去无从粉饰,索性默然点头。

沈提却不再开口,只噙着一丝笑容,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徐徐解开一层层衣衫。

沈月檀瞪大眼,愕然视线落在他展开衣衫后,露出的胸口上。

那青年常年不见日光的胸膛略显单薄瘦削,苍白得如同冰雪一般。在胸膛正中央、心轮的中心位置,则嵌着一枚指头大小的血红宝石。周围符纹呈深红色四处扩散,覆盖了大半个胸膛。

宝石打磨精致,棱面闪闪烁烁,辉光四溢,映照得肌肤如同渗血。

沈月檀只微愣后便醒悟过来,颤声道:“这是青宗主的——”

沈提笑道:“是青宗主的半枚命轮。”

沈月檀到底忍耐不住,潸然泪下,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宝石,触手处温润坚硬,正如“君子如玉”一句,用以形容沈青鹏,再合适不过。

沈提任他触碰命轮,低声道:“我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脉轮毁尽,生死难测。家父恼我无用、却偏生占着他嫡长子的名分,暗地里吩咐下人,要放任我自生自灭。是大伯父分我命轮,救我性命,又时常看顾照料,我沈提才得以苟活至今。”

他语调带出些微讥诮声色,冷声笑道:“可叹沈鸿至今以为我年幼无知,不曾看破他当年如何冷血无情,如今反倒要仰仗我智谋,助他坐稳宗主之位,又要利用我作诱饵,引出仇敌,为扶持他那宝贝幺子继任宗主扫平道路。月檀,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生身父亲薄情狠毒,反倒是青宗主待我恩重如山,若换做是你,你当何去何从?”

修罗界常年受魔兽侵扰,征战不休,自然以武为尊,然而世家鼎立,自然也重孝道亲情。问道宗少宗主身份尊崇、行为更被视作典范,从他口中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传扬出去,少不得有场轩然大波。

沈月檀终究不便直说“为我爹反你爹”,思来想去只道:“先有父慈,而后才有子孝。羊羔跪乳,若无乳,何须跪?乌鸦反哺,未尝哺,如何返?若我与堂兄易地而处……必定也问心无愧。”

沈提听他慷慨陈词,不由得垂头下去,低低地笑起来。

第49章 作弊

沈月檀回过神, 讪讪住了口,耳根不禁微红。

沈提穿回衣衫,抬手在他头顶抚了抚,才笑道:“阿月, 有朝一日, 问道宗终究要物归原主。只是有一件事。”

沈月檀愣了片刻,往四周扫了一眼, 殿中空阔寂寥,与世隔绝,他也察觉不到降魔圣印有任何异动,便坦然道:“堂兄请讲。”

沈提阖眼, 缓缓道:“血亲相残, 到底是重罪。若——仍有转圜余地之时, 还请手下留情。”他忽而一笑, “我为他求这一次情,也算是仁至义尽。阿月你更不必同我应允何事。”

然而那几位长老谋害兄长、戕害亲侄时何曾念过半分手足之情?

沈月檀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沈提却道:“三位叔父出此下策, 固然其罪难恕、其恶极深, 然则却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沈月檀听他言下有为三位长老开脱之意,不由升起几分反感,然而不等他开口,沈提又续道:“青宗主夫妇胸襟开阔、高瞻远瞩, 世人难以企及, 是以在宗门大刀阔斧改革、摒弃世家门第偏见, 是真正成就大智慧、未来可证大道的人物。只是……竟将宗主之位也交予毫无血缘的外人继承,这却动摇了沈氏的根基……”

沈月檀越听越是心惊,只觉沁凉寒气自脚底而生,弥漫到头顶,只咬着牙不说话。

沈提却缓缓笑开,将衣襟整理得不留分毫褶皱,依然是端整俊雅、风仪无双的姿态,柔声道:“兄弟阋墙也罢、手足相残也罢……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勾当,唯有大统不可动摇。”

沈月檀却顾不得听他嘲讽,只低声道:“既然如此——青宗主相中的继承人是何方神圣?”

沈提道:“自然是沈雁州。”

话音才落,头顶暗沉天幕突然转亮,二人齐齐抬头,竟见第九关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又次第落下两盏灯笼。连上叶凤持的那一盏,合计三盏灯笼并列悬浮。

沈月檀眉头一挑,便顾不上追究陈年往事,只沉声道:“六十年不见有人进第九关,如今一次就有三人闯关,竟有这等巧合?”

沈提沉吟,若有所思略略颔首,转过身去,目光所及处便亮起一道光柱,三思楼的执事在光中现身,神色难掩仓惶,拱手道:“少宗主,卑职惭愧。”

沈提问道:“这三人如何?”

那执事顿了顿,方才缓缓道:“少宗主容禀,如今第九关之中并非只有三人,而是……七人。”

沈月檀二人闻言再度凝视头顶,才见幽暗如夜色的天幕竟隐隐泛红,飘飘忽忽再度落下四盏灯笼,却与先前莹白的三盏略有不同,光芒透着抹薄红,宛如照过了一层几不可见的薄纱。

沈提语调不见如何起伏,仍是平静如常问道:“是什么人?”

那执事面上有豆大汗珠滚落,险些连双手也颤抖,低声道:“卑职、卑职……不知。凭空而现、无从追查。”

那四盏灯笼依然如其余三盏一般映出泛着红光的景象,然而其中人物却只有稀薄轮廓,宛若一层血色的人形薄雾,连男女也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