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第74章

作者:恺撒月 标签: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玄幻灵异

程空却仿佛听不出他言下的逐客之意,立在床榻边肃容道:“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红砂既是梦魇之砂,亦为预兆之砂,你所见所遇,有朝一日,皆有可能成真——宗主,莫非你当真对义弟怀有非分之想?”

他着重于“义弟”二字,只为提醒沈雁州伦常义理所在。沈雁州却置若罔闻,沉默许久,方才道:“我自有分寸。程空,未经我允准,不可动他。”

程空脸色变愈发铁青,皱眉道:“宗主且先养伤。”

沈雁州轻叹道:“我伤在心脉,而非智识,如今冷静得很。既然说了不可动,就绝不可动,宗主之命,你要违抗不成?”

程空缓缓攥紧了拳头,也不知心中气恼多些还是失望多些,连嗓音也有些涩哑,低声道:“属下……领命。”

待程空也退出厢房,沈雁州才摊开左手掌,侧头扫了一眼。血痕已擦拭干净,然而十绝关中时,他最终斩杀沈月檀,无上正觉剑刺穿喉轮、切断心轮、腹轮时,却是将其抱在怀中的。于是鲜血如涌泉,水一样淋湿、浸红了手掌,经历数十年也洗不去痕迹。

——几如他深入骨髓的执念。

沈雁州又在心中长叹,仿佛做出最终决断一般,心中一松,便陷入沉沉昏迷之中。

而后十绝关接连有人出关,先有沈月檀、叶凤持,后有刘氏兄弟、并一名身份不明的魔道混种,引发了轩然大波。

沈月檀却无暇问及,最后关卡看似平淡,然则其对人内在精气神耗损、伤害却颇为巨大,出关之人个个心力耗尽,面如死灰,就连叶凤持也不例外。

沈月檀回了炼香居,闭门谢客休养了两日,第三日清晨却被门外喧哗声吵醒过来。隐约是刘喜等师兄在喝问斥责,又夹杂怒骂声。

他懒懒坐起身,尚未清醒,就见房门被轰然推开,一群沈府侍卫呼啦啦涌了进来,分列两侧,随后又是几个侍女簇拥着一身绛红华服的贵妇迈入门中。

流云鬓、明月珰,白玉钗、织锦裳。竟是多年未曾见面的沈梦河之母、沈四夫人。

沈月檀知道她来者不善,一时间心念急转,预想对策,沈四夫人则凌厉眼神往四周一扫,就冷然道:“拿下。”

众侍卫沉声应喏,上前来抓沈月檀肩头,要将他拖拽下床榻。不料为首的才一伸手,视线余光里黑影闪过,顿时手腕剧痛,不由惨呼出声,握住手腕踉跄后退。

初六咬伤那人后便松口,落回床铺上,弓腰炸毛,露出森森獠牙威胁低吼。沈月檀摩挲它后颈,轻轻安抚,一面露出疲态道:“什么人擅闯炼香居?我炼香弟子虽然武力不济,炼香制毒却是高手,尔等倒是胆大,也不探探虚实就闯了。”

众侍卫虽然是初次见到童子兽,然而月余之前,那巨大化童子兽大闹小阑山之事家喻户晓,如今一看便知端倪,又被沈月檀一通威胁唬住,不由心生胆怯,不敢再蛮横上前,只得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将沈月檀团团围住,口气上却有了几分软化的和蔼:“我等……奉命行事,公子莫怪。”

炼香居因香大师闭关,至今未出,一切事宜都交托弟子刘喜照看。他先前拦不住沈夫人,如今才匆匆追了进来,见沈月檀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上前施礼道:“四夫人,我师弟因闯十绝关受伤,得了少宗主恩准静养,夫人有什么事,同弟子说便是了。”

炼香居不受重视,刘喜自然也人微言轻,此时只好搬出了少宗主的名号来。

沈四夫人冷哼一声,多少仍是顾忌沈提,心中自然对沈月檀愈发愤恨,生硬道:“这是我四房的家务事,不必旁人插手。他到底是……老爷的血脉,你们客气些,请小少爷回府。”

众侍卫又应喏,收敛了满面凶恶煞气,恭恭敬敬行礼道:“劳烦小少爷回府。”

沈四夫人也和颜悦色道:“月檀,你父亲有事同你商议。虽然你有伤在身,然则事急从权,姑且委屈一下,娘备了软轿,抬你过去。”

沈月檀仍是装作弱不禁风的模样,一时间却无从拒绝。沈四夫人说得滴水不漏,将他的借口俱都堵死,若再抗命,便成了不孝。索性横下心,要装作昏过去。

第58章 旧情

话音未落, 一名身着暗金华服的昂藏男子已负手阔步, 迈进了房中。

碧玉冠束发, 金丝攒金银紫三色细珠的锦绣腰带,收拢的腰身如长枪挺拔。气度沉稳, 反倒比往日里的意气风发更内敛了几分, 正是沈雁州其人。

他只身而入, 被沈府侍卫团团围住, 却仍是气势凛冽, 威压如怒涛猛兽迎面压来。便似虎入羊群一般,迫得包围的众侍卫不禁后退几步, 为他让出道来。

身后又有一人悄无声息跟着进入房中,正是白桑。他同沈月檀双目交汇,露出些许邀功的笑容,悄悄点了点头, 便立在房角不再做声。

沈月檀便知晓白桑先前果然是去搬救兵了,不过这一去一回,往返之快出乎他意料,是以心中难免对这挚友更生出些感激之情来。

刘喜见救兵降临,自然也松了口气,忙上前见礼。

沈四夫人却黑了脸。

这位离难宗宗主若是论身份,自然在她之上;若论辈分, 则姑且算她的子侄。只不过往日里沈氏一族从未将其放在眼里, 轻蔑有之、磋磨有之, 唯独不曾施予过半分亲善。

沈四夫人身负掌管、监督亲族子弟修炼资源发放之责, 却对治下执事克扣沈雁州每月月例之事不闻不问、甚至于默许,更助长了宵小气焰。

只是不料这穷困潦倒的贱民竟咸鱼翻身,一跃成为一宗之主,凛然居于众人之上。沈四夫人跋扈惯了,道歉自然是不肯的,然而往日里没有半分情分,如今自然也不知如何与沈雁州面对。

沈雁州并无意同她计较往日恩怨,只笑吟吟唤了声“沈四夫人”,又道:“夫人消息灵通,竟比雁某先到一步。”

沈四夫人哪里知道什么消息?不过是因沈月檀虽然脉轮未稳,却声望日隆,如今更闯了十绝关,被少宗主沈提记挂,她只怕再拖延下去,就取不到沈月檀的脉轮了,这才匆匆忙忙赶了来。

本以为随意寻个借口就能将人带走,谁知炼香居的弟子阻挠也就罢了,如今连离难宗也惊动。不免令沈四夫人眉头深锁,担忧事不能成。

她便忍下心头愤懑,端雅福身,柔声道:“见过雁宗主。我家不肖犬子何德何能,竟然令雁宗主挂心?月檀,你好生无礼,雁宗主什么身份,你还不肯起身,还不快来拜见?”

沈雁州忙道:“不必不必,月檀前几日助我良多,反倒累得自身受伤,快歇着。我才得知了消息,险些坐视恩人受苦,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惭愧惭愧。”

沈月檀正愁装病不下去,被沈雁州一番掩饰,又见了那厮眼神示意,便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倒回床铺里。

沈雁州忙大步上前,一面道:“不好,只怕是伤势发作了!”

沈四夫人忙道:“快、快去请陶长老!”

沈雁州却已经将沈月檀打横抱了起来,沉声道:“不必惊慌,我这就带他去疗伤。”

沈四夫人急急上前道:“陶长老专修医道,已臻化境,有他救治……”

沈雁州已转过身,朝着门外迈步,从容笑道:“就不劳烦陶长老了,月檀这伤与修罗王印有关,外人治不得。”

他抬出了修罗王印做借口,沈四夫人脸色愈发阴沉,只得道:“这……这是我老爷亲生的儿子!我是他的嫡母,如何忍心坐视……”

沈雁州停下脚步,嘴角略略一勾,到底忍不住露出凉薄讥诮的笑容来,回头扫了沈四夫人一眼。

沈四夫人只觉他眼神沁凉如冰结的刀锋凌凌刮过,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则思及爱子利益,仍是鼓足了勇气强辩道:“到底是我家老爷的血脉,生父犹在,如今家中有要事,需他膝下尽孝——”

“孝——”沈雁州沉沉吐出一个字,粗鲁打断了沈四夫人,语调里有说不出的嘲讽意味,便显得愈发刺耳。他笑容和蔼,缓缓续道:“自然是要尽的。然则人若是死了,纵想尽孝也不成了。四夫人,你说是不是?”

沈四夫人被他饱含酷烈的视线一扫,只觉内心的打算被悉数看穿。又在沈雁州刻意威压下,身躯摇摇欲坠,惨白着脸说不出话,密密的冷汗从后背渗出来,几乎湿透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