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世溟
她想不明白。白逐以为自己想通了一切,当回首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知。她想明白了来路,但没想明白归途。白逐知道自己从未远离地狱,而她就从那里来。
几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声音,说所有人员到位,伤员清点完毕,他们可以返航了。白逐最后看了眼照片,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233章 一时明月
高衍文提着啤酒瓶到一号实验室去了一趟,他刚从研究MCS的实验室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走到半路他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点太邋遢了,就对着过道两边的玻璃照了照镜子,把乱掉的头发梳理整齐。分子粉碎系统的研制进行到最后的关键阶段了,再努把力就能把这块高地拿下,于是高衍文这些天就直接睡在了实验室。不过今天他决定去找老熟人聊聊天,顺便喝点酒。
一号实验室里亮着灯,高衍文走过去站在门外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因为他看到实验室里换了一批人,这些人穿着白褂子在收拾试验台上的东西,看样子是打算打包送走,然后自己在这儿落户了。高衍文眯起眼睛,这些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有点近视,不过他还是能看请里头是什么人。高衍文可以确定里头不是他要找的人,他眨了眨眼睛,敲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高衍文问,几个研究员抬起头来看着他。
研究员抱着一个纸箱子,看了看周围,说:“收拾这儿的东西。以后这间实验室就归我们了。你是哪里来的?是实验室管理员叫你来搭把手的吗,兄弟?”
高衍文看了他一眼,挨着几个封好的箱子挤了一段路进去,摇摇头:“我才不是什么搭把手的伙计,我是MCS实验室的。”
“MCS的人来这儿干什么?”
“来找个人。”高衍文看了一圈没看到肖卓铭,扭过头看着研究员的脸,“听着,我不管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但一号实验室不是肖卓铭医生在单独使用吗?”
研究员把想子放下,看样子里头有点东西。他扶着桌板环视了一圈,点点头说:“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了。”
“肖医生在哪呢?”
“噢,你是来找肖医生的对吧?我们怎么知道她在哪,原本我们是上层实验室的,现在被调到这地方来了。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不用跟人挤来挤去了。”研究员说道。
高衍文皱眉,他闻了会儿实验室里奇怪化学药剂的味道,说:“那个病人呢?”
研究员扭过身子看了看全透明的观察房,比划了一下手势:“你是说那个待在玻璃屋的人吗?如你所见,现在那里空空如也。病人肯定是跟着医生走了。昨天有‘清道夫’上来检查了,你也被查了吧?那你就应该知道了,说不定那个医生和病人就是被‘清道夫’一块儿抓走了,也许他们染上了什么病。”
“不可能,肖医生昨天中午还好好的呢,我还跟她在路上聊了两句。她手里是有国家特殊保护人群证明的,‘清道夫’不能抓这种人。”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如果你去外头的电脑上搜搜这个人,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别指望我们能告诉你什么,小子,我们只是刚被调下来的而已。”研究员说着搬起箱子,准备继续干活,他瞟到了高衍文手里拿着的酒瓶,“你还带着酒来的?你跟那个姓肖的医生很熟吗?”
高衍文点点头,跟在研究员后面绕过碍手碍脚的杂物往外走去,说:“她跟我一个队伍出来的。”
他说的队伍就是指“回溯计划”,不过研究员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还以为这两个人以前是部队里的,一个是技术兵,一个是医疗兵。
“噢。”研究员应了一声,转了个弯走开了,“你真该去外面的电脑上查查这个人,没准她只是被调去了别的地方而已,就像我们这群人一样。”
说完他回头看了高衍文一眼,咧嘴笑了笑,补充了一句:“祝你好运。”
高衍文想说一句“滚蛋”,但他一声没吭,扭头走出了实验室的门。高衍文在屏幕上查了“肖卓铭”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是“未查询到结果,目标人物已离开空中一号。”。高衍文撇着嘴,重复查询了几次,最后他确认了这个事实。看来肖卓铭走得很匆忙,也很低调,都没通知一下自己。不过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通知自己的必要。这样想着,高衍文重新进了一号实验室。
研究员搬完箱子回来了,他看到高衍文从隔离门外走进来,停下脚步问:“怎么样?找到你那位老朋友没有?”
“看起来她好像确实是被‘清道夫’抓走了。”高衍文垂着两手说。
“那就对了。不过‘清道夫’专程跑来‘空中一号’抓人,有点过于真刀真枪了,就像你整天磕着药跑去海洋公园大街上钓同性恋一样。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干活吗?”
“你休想,老兄,我是不会帮你们干活的。要想找个免费劳动力你们就另请高明吧,但我有个不错的东西给你。”
研究员没说话,高衍文提起手里的啤酒瓶按在研究员胸前,眼睛却还在东张西望:“这瓶啤酒送你了,反正我也找不到人喝。就这样,大块头,再见了。”
啤酒瓶被研究员拿住了,高衍文收了手,扭过头朝他做了个敷衍的再见手势就离开了这里。今天的休息时间就到这儿了,高衍文想,该回去干活啦。他抄着衣兜走出门去,没人会来拦住他。高衍文又看了眼门口那块屏幕,他站在原地默默想了想肖卓铭为什么会离开“空中一号”,他才不会相信“是因为‘清道夫’来把她抓走了”这种屁话。
高衍文晃晃悠悠地走到MCS实验室的门口,他在门外的报刊架上看到了塞得满满当当的报纸,当然有很大一部分都过期了。高衍文挑了最新的一张报纸看起来,他很快就在报纸的第一页看到了“北极爆发疫情”这样的标题,他从字里行间捕捉到疫情可能与“回溯计划”有点关系。高衍文合拢报纸,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伸手摆弄自己的头发。
聪明的分子粉碎系统发明者很快就理清了这里面的关系,跟“‘清道夫’把肖卓铭抓走了”这种屁话比起来,高衍文更愿意相信肖卓铭是下到北极去拯救世界了。这样的猜想让他满意地笑起来,仿佛刚取得了什么胜利。高衍文想起了自己实验室里的活儿,他站起身,把报纸塞回架子里,和其他的挤在一块。他轻轻拍了拍手,像是要把手上的灰拍掉。他得要继续投身伟大的事业了,还得想想交给“回溯计划”指挥官的报告单要怎么写才好看。
*
挂着牌子的志愿者在走廊里遇到了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符衷,他连忙追上去,符衷停下脚步转身等他过来。志愿者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看来他还没有很好地协调好这几份文件夹之间的关系,老是拿不住。志愿者费力想抽出某一份,符衷见状伸手帮他拿走了几个,这才把蓝色的塑料夹取出来。这个志愿者一看就是新手,符衷瞟了一眼他脖子上的挂牌。
“这是医疗组的组长让我转交给您的,是早上刚从华盛顿寄过来的感染者名单。华盛顿时间局的基地里已经一团糟了,他们医护人员不够,想从我们这里借。”志愿者紧张地说道。
符衷看了他一会儿,想叫他不必如此紧张,不过符衷什么话都没说。他翻开文件夹看了看,名单比之前又加长了不少。符衷翻过几页后再某一张纸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名,他在“岳俊祁”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岳俊祁是北京时间局派去美国进修的,不过华盛顿方面还是把她算上了。符衷看了这个名字一会儿,把纸头翻了过去。
“现在那边已经有三百多个感染者了?”符衷说,他继续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志愿者跟在他后面。
“死亡的有344个。外面不敢往北极送人进来,他们出事前一共在岗的就2700人,这下人越来越少了。医疗队对这个病束手无策,他们觉得这是外星病毒引起的,从黑洞里掉下来的什么病毒,也许来自几万光年外的星系。这病毒就是人类克星,没准就是专门送来灭绝我们的。说不定第四纪大灭绝马上就要被载入史册,然后第五纪就开始了。”
“别这样说,我们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符衷说,“你得想想你还有什么事没完成,你昨天晚上打游戏输得一塌糊涂发誓要重振雄风,你决心把那个经常骂你骂得狗血淋头的上司踹下办公椅。你想做但没做的事儿还多着呢,就像这世界没这么快就完了,人类进化这么多年不是用来灭绝的。”
志愿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跟着符衷走了一段路,一直跟到电梯门前。符衷伸手按下按钮,门立刻就开了,里面没有人。符衷留下了那个夹着感染者名单的蓝色塑料夹,把其他的还给了志愿者。他回头看了志愿者一样,疑惑地皱了皱眉,说:“我到空中基地上去接一个人,你把我让你发的通知都发下去,听明白了吗?”
符衷看着志愿者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电梯里按下“停机平台”键。志愿者看着电梯表上闪动的数字,忽然回过神来,摸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跟着他来这儿?”
说完他自己想了想,然后捧着一大叠文书走开了。
欧居湖在停机平台上站了一会儿,他趴在机场旁边的栏杆旁,找了块没有雪的地方靠着,用望远镜看着海面上的情况。昨夜雪势相当凶猛,仿佛那场席卷全球的寒流越过南极大陆又转回来了,气温降至零下七十度,房间里的暖气系统破天荒地开大了。机场上全是厚厚的雪,清雪车推着铲子从中间开过去,留下菜畦一般整齐的痕迹。
符衷事先给自己戴好了手套和围巾,再把防风帽拉起来裹住头脸,才走出了顶层通往停机平台的封锁门。外头的风雪势头稍小,符衷抬手用文件夹挡了一下扑面而来的雪花,靴子踩进雪里,沿着机场旁边亮着照明灯的人行通道往飞机走去。欧居湖放下了望远镜,背过身打算休息一会儿,他先看到了符衷,跟他打了招呼。
“该死的天气。”欧居湖说,他搓着手套上结起来的冰块,把那些冰碴子一块块捏成碎片丢掉,“这时候有瓶酒喝就对了。”
符衷眯着眼睛,眉毛压在眼眶上方,风雪和寒冷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点头笑了笑,扫视机场上的环境,说:“酒一拿出来就冻住了,到时候你只能啃酒冰坨子。你在这里看什么?”
欧居湖弄完了手套上的冰块,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给符衷看了看,说:“观察一下周边的情况,我得看看各个巡防站的站岗兵到位了没有。万一附近有什么舰船来挑衅,那我就能放个哨了。”
符衷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欧居湖没有符衷长得高,他矮矮壮壮,穿上防寒服后显得十分结实,甚至还有点笨重。符衷心想“放哨这事儿不劳烦您来做”,但他什么也没说。机场上的指挥员吹了几声哨子,符衷等哨声结束才把文件夹递给欧居湖,说:“华盛顿发来的感染者名单,比上一次又多了一倍不止。他们人手不够,想从我们这儿借人。”
“不给借。”欧居湖很快地回答,他低头在寒风吹拂中翻看夹在里面的纸,但看了几页就合上了,“现在咱们自己都还没解决问题呢,顾不上外人。等这回这个医生来了再说吧,她手里不是有对付这个病的抑制药吗?先看看药效如何,希望真的有用。咱们已经受够了,我不允许再有人去冒险。”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符衷说,他点了点头,防风帽上的毛皮被吹得四处散开,“运输机快落地了,咱们上去吧。”
魏山华在空中基地的机场大厅内部等候了将近十分钟,机场内外和主要通道都被警卫队把守着,魏山华在对讲机里确认了各方是否到位。外面的警卫在寒风中拉起荧光警戒带,然后在跑道两旁等距离放好止步标记,有人正把“禁止拍照”的牌子挂在各个显眼的地方。空中有直升机在巡逻,巡逻半径为五公里。
符衷从封锁门经过检测和消毒后进入大厅内部,他抹下缝着皮毛的防风帽,露出沾着雪花的脸来,符衷脱掉手套,把眉毛和睫毛上的雪花抹去。符衷朝魏山华走过去,碰了碰拳头,当作打招呼。他看了看玻璃墙外的机场,然后抬头往黑色的天空看去,他看到四五架直升机上投射下强烈的白光,划了一条弧线后消失在塔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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