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 第19章

作者:司马拆迁 标签: 玄幻灵异

姜焕看都没看就走。

他没开车,一路步行,大清早胡同里有人听戏,泼水声扫地声逗鸟声。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麽,漫无目的,走到下午,在街边一个地铁站旁遇见戴瓜皮帽的白发老头拉二胡。

来来往往,阳光下路人有自己的路径和方向,没人驻足。

他站在旁边听了两个小时,抽掉半包烟,没事打发时间,打发心思,就观察老头。老头不知道真瞎假瞎,闭眼歪头,和他这唯一听众没半点眼神交流。

路边有棵柳树,时不时一团柳絮飞来。他站到天色发昏,伸手抓住一握,飞絮随风,抓了个空,然后走上去把身上带的所有现金放到老头琴盒里。

几分钟後,打一辆车,出城去了。

晚上九点,宣昶接到一个电话,劈头盖脸地要求。

“来接我。”

宣昶只问,“在哪里?”

姜焕笑,报了个地点。

慕田峪以西,所谓的野长城,地势险峻。

宣昶开车过去,卡着限速,也花了近两个小时。

北京附近有十条以上被叫做野长城的长城段,没怎麽开发,也没怎麽保护。残墙断壁,炮楼了望台,沧桑风化,却仍保持明或清时的概貌,留在崇山峻岭之间。

平常会去的只有北京的冒险驴友摄影爱好者和一些外国同胞,但人家也不会晚上十一点往山里来。

开车只能开到山脚,打开大灯也只能照亮身边。

从停车处爬到长城得两个半小时,宣昶的人影瘦高修长,在车外等了半小时,才看见姜焕走下来。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伸手问宣昶要,“烟。”

宣昶给他烟,又递给他矿泉水。

姜焕手上都是擦伤,天黑又没有手电,夜爬野长城,脸颊上都伤了一块,身上又尘又土。T恤背上半干,嘴唇更是干裂。

姜焕故意说,“我不喝水,我要喝酒。”

他盯着宣昶,想看宣昶会不会生气。可宣昶不象生气的样子,只说了一声“好”,一路平静地开车回去。

姜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水就放在身边,随着车转弯微微摇晃,却一路没被扭开。

深夜的高速没有路灯,姜焕对着窗,只看见一团团树影,通过几条隧道。

又是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家这个说法让他忍不住自嘲。这算你什麽家?等你几个月後死干净了,就凭这车这房,宣昶想要第几春就能有第几春。

姜焕去拿酒,打开瓶盖,随便找个杯子装,然后去冰箱翻冰块。

酒倒进玻璃杯,冰块立刻裂开,他仰头喝下一杯,四十多度的酒冰凉地滚下去,又火辣地从胃里烧上咽喉。

这几天他象陷在火屋里,被掉落的结构压,被熊熊大火烧,这种痛落不到实处。有了高度数的酒,喉咙里胃里也被烧灼,他竟然感觉到一种畅快。

姜焕就站在厨房流理台边,把台面当成吧台。宣昶站在门口看他喝掉一杯,把酒杯从他手里拿住,“少喝点。”

他把杯子夺回来,拇指按到杯子里,又端在手上倒满酒,不讲理地往他面前放,“陪我喝。”

人都快死了,还不能发疯?他胸口有两股气不断顶得慌,变成一把锯刀,拉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凭什麽,凭什麽这些事都要找上我。嫌我这辈子过得还不够难吗。

从来没有祈求过要得到的,得到了。却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即使得到,也很快失去,留不住。

宣昶接过杯子,面不改色,缓缓喝了一半。姜焕把剩下的喝掉,拎着酒瓶,打开梯子,又要往屋顶爬。

宣昶勉强按捺,眉峰稍微下压,看着还是从容镇定。

姜焕成功爬上屋顶,也就是在试图站起身时踢落瓦片。

他站稳了,居高临下打量宣昶,用一种平直的语气重申,“你为什麽不生气?”

他站得高,脸颊上的伤和身上的污损反而更明显。宣昶说,“你先下来。”

姜焕嗤笑,“有本事你爬上来,把老子弄下去。”

他喝醉了,懒洋洋的表象下藏着暴戾,象蛰伏着等待捕捉到猎物的一刻,狠狠撕下一块肉。

宣昶不愿跟他吵,转身进卧室。

他也就等了不到半小时,外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宣昶早就做了准备,哪怕姜焕跌下来也会毫发无损,听见砸酒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终于门被推开,一股酒气冲来,姜焕拖着脚步走到他身边。

他身上酒味更重,象被烈酒泼了一身。

然后一头扑住宣昶,死死抱着他,再也不担心会不会掐痛他,会不会在他身上留淤痕。

“为什麽不管我?”

宣昶心头一软,眉目间也软下几分。这句责难象是出自从前的姜焕之口。如果不是他当时不在,姜焕不会落入轮回。

他闭眼说,“对不起。”

姜焕却半醉半醒盯着他,“为什麽不管我?我好久没想过我爸妈,那天突然想起……我爸妈以前总是管着我,因为真在乎我,才管头管脚管个不停……为什麽你就由着我,我做什麽你都不管?”

这个管原来是管束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