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停云里
圭明也完全没有想到。
连刚刚吵吵嚷嚷的魔都不吱声了。
曾祥伟打击过后,冲着圭明道:“……你刚刚、”他咽了咽口水:“是怎么做到的?”
圭明也一副傻呆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我、我也不知道啊……”
魔嘀嘀咕咕地:“……我都听不下去了。”
圭明:“……”他把纸房子直接给塞衣服里去了:你闭嘴!
曾祥伟确实是有点着急:“你再回忆回忆?有什么诀窍吗?”
圭明也着急:“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随便一吹……”
曾祥伟不相信:“随便、随便……”他对着汽车吹了一口:“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说话间,他手中的汽车一下子鼓鼓囊囊地像被充气一样胀大起来。
曾祥伟:“……”
他连忙吓得松开了手,被他扔出去的纸汽车眨眼间变大,接着就与真正的汽车一般无二了。
曾祥伟傻傻地看着这一幕,转过头看向圭明,干巴巴地:“真的就随便一口气……”
所以原来是他刚刚太认真的缘故吗?
李大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曾祥伟立刻转头看向李大,他意识到这是李大再教他,连忙认真的问道:“师父,为什么?”
李大站在原地道:“没有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试试你有没有这个天分。”
项伐舟和毕语方对视一眼,忍不住也有些感兴趣的样子。
李大倒是极为不留情面:“不用看了,你们不行。”
他解释道:“纸人是活的,你二人,一个死的,一个是本就是物化作的精怪,差太远了。”
项伐舟和毕语方被拒绝了,倒也没有露出太难过的模样。
李大嘬了一口烟,说了声:“上车吧。”接着拉开纸车的车门,坐了进去。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他坐了进去,纸车化作的是面包车,四五个人坐下刚刚好。
曾祥伟这才明白李大为什么不坐他的车,是嫌车身太小,坐不下。
他还以为有其他的玄机,就拉开驾驶座,发现这被他一口气吹起来的纸车,倒是一应设备俱全,他发动汽车,竟有种跟其心有感应似的,非常的顺手。
“师父,我们要往哪里开?”
李大抽烟的姿势顿了顿,接着随便指了一处死胡同,曾祥伟就一点没质疑的开了过去,等到死胡同才傻了眼。
李大打开车门下车,让其他人不用下车,他自己自嘲道:“差点忘记了,你们等一等。”然后伸手在墙面上摸索。
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只见李大摸到墙边的缝隙,拿手敲了敲,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啧”的声音:“怎么找不着……摸不到啊……藏太死了……”
“哦,找着了。”
接着就见他伸出手像是拉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然后听到“撕拉——”一声,类似撕纸一样的声音。
圭明忍不住瞪大双眼。
墙面像纸一样被撕开了。
第96章
——死胡同
“撕拉——”因为刚开始撕得不大顺畅, 李大不得不顿了顿,换了个方向,才算顺畅的把一整面墙撕了下来。
撕下来的墙在坠落的过程中, 化作薄薄的纸片,轻飘飘的落下去, 原本是灰色的带着墙上长着的青苔, 变作纸片后, 上头则积攒了一层青黑色的浮灰。
而那层积攒下来灰尘则在抖动中, 扬了起来。
“嚯!——”李大立刻后退一步,躲避飞扬起来的灰尘,他垂下头, 手指已经黑了,不得不食指对着拇指蹭了蹭, 把上头的黑灰弹下去, 另一边把烟杆高高举起,弄干净的手则拍了拍身体上刚刚沾染上的灰尘。
曾祥伟见他狼狈,连忙走过去, 帮李大接过手中的烟杆, 一边伸手在他的身上拍打着。
圭明也打开车门, 下了纸车,抬头朝前方望去,被李大撕开一个整面墙的死胡同露出更加深幽的狭长道路,像是一个深幽幽的洞口, 把所有进去的人都吞进去。
李大被曾祥伟不轻不重的,拍得直咳嗽:“咳、好了、好了。”
他高高举起烟, 身子往旁边侧了侧, 对曾祥伟道:“你把车开进去吧。”
曾祥伟不敢反驳他, 担心的望了他一眼,转身钻进驾驶座。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车门外的圭明,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来。
圭明:“你先开进去。”
说着他把车门带上,朝着李大走了过去。
李大靠在墙边,汽车开始传来发动的引擎声,他在声音当中微微抬起头,枯瘦的脸上,两只眼睛像是黑夜里的火炬。
明明枯瘦如柴,但眼睛却格外的有神,像是把所有的精气都在聚集在那双眼里:“你过来做什么……咳咳。”
说话间还带咳嗽。
“我过来帮你。”圭明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把地上的纸片捡了起来。
李大嫌弃道:“都脏成这样了,不要了。”
“就是多了些灰,粘一粘还能继续用。”
李大犯起犟:“都说不要,你扔了!”
圭明没跟他较真,他把捡起来的纸片归拢好,放到一边,此时曾祥伟缓缓地把车开进去,车窗里的头微微往这边侧了侧,显然很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
圭明脖子上挂着的魔发出“嘎嘎”的笑声:“好厉害的手笔,这里面的一砖一瓦,竟全都是你一手裁剪而成。”
“没想到几百年后还有你这般的人物,竟是用纸裁出来一座城,可惜如此大工程,巧夺天工,必耗尽无数心血……”
圭明也是听到魔先前的声音,才知道这胡同巷子的一切全都是用纸做得。
小胡同,逼仄的小巷,乱缠绕的电线杆子,低矮的小楼房,长长的围墙,墙内长满杂草的院子,还有贴在墙面上的各种牛皮藓,用粉笔标注记号,写着旅馆名字和网吧位置的标识。
是李大为数不多的,对城市的记忆。
他幼年有一段不大清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模糊的记忆,就是生活在这胡同巷子里,被左右房屋分割得狭窄的天空照亮了他童年的时光。
那像蜘蛛网一般的胡同小巷,是他探宝冒险的每一次转角都会遇到新的惊喜。
他穿着露脚趾的凉鞋,踩在带有水洼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肆意的奔跑,穿梭各种小巷,路过无数数不清的,贴着牛皮藓和用粉笔写着话的墙面。
“啪嗒——啪嗒——”那塑料凉鞋踩踏水面的声音从回忆里头响起。
李大垂眉抽了口烟:“……”过了会儿才道:“没事,多费点纸而已。”
圭明:“我记得以前你在家里头,做了个类似的,不过没这么大,你拿白布盖着,我好奇把它掀开了,带小楼房,各种小院子,做得又好看又逼真,特别有意思。”
李大“嗯”了一声。
圭明:“你说很贵,叫我不要乱动。”
李大眉毛微微挑了挑:“……你小子又抠又怂,不说贵一点,你肯定是要缠着我要摸一摸看一看,要是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办?”
圭明:“……”所以果然那模型就是此处吗?
圭明:“先前我没想起来,现在倒是觉得有点印象,你那模型还分外围和内围,外围靠近街道,更显得繁华一些,想来我们先前住的地方就是外围,内围则像是城中村,里面耸起各种各样的房屋,也有旅馆餐厅,但是都藏在各条巷子里……”
李大抽烟之余抬眉望了圭明一眼,圭明继续道:“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你只会扎惊悚恐怖的纸人,说句不好听的,我每次看到你房里的那些纸人,回去都会做噩梦。”
李大听着,咧开嘴笑了两声。
“其实心里面一直对你有着微微的惧怕,也是自那一刻才改观,觉得你真是一个特别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人,你可以凭借那小小的纸张,做出如此精细而又有趣的世界。
原本因为纸人对你的成见渐渐打消了,我觉得你不是个捏纸人的,你是一个艺术家,心里面自有鸟语花香。”
李大这才知道圭明绕这个大圈子是要说什么,更加忍不住咧开嘴想要笑。
“那模型的每一处都精细无比,就这么弄坏了……”
李大放下烟杆:“坏了就再做一个。”他此时心情有些啼笑皆非,本来刚刚只是想要站着缓一缓,没想到圭明这个敏感细腻的小子,看出了他内心的那一点点波动。
自作主张的跑过来安慰他,夸人都不会夸,什么鸟语花香?这是形容他李大的?笑死人了。
“到时候做一个更好的。”他往前走。
圭明连忙跟了上去,语气不无振奋:“我帮你!”
李大本想说,我要你帮?你能做什么?别跟我捣乱就不错了。但是侧过头看了圭明一眼,恍惚中,忽然意识到印象中那个好哭粘人的小屁孩竟然长这么大了。
他自嘲一笑:“好啊,看你能帮我做什么。”
时间可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曾祥伟把车门拉开,圭明扶着李大上车。
李大这会儿倒是没有继续再抽烟了,他靠在车窗,望着记忆里熟悉的胡同里,自从他被拐走后再未曾见过的世界,曾经他以为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变,迟早会等到他回去,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记得那么清楚,家门口长什么样都记得,那个生了锈的铁栅栏,还有藏在左边倒数第二个花盆里的钥匙。
后来他才发现,什么都会变,就好像他那会儿永远不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会变成这样一副操蛋样子。
这世界再如何操蛋,生活不也照样要过下去。
就是内心到底不甘,凭着记忆里的三三两两,就做了这么个地方。
本来是留着自己这一把年纪的人,触景伤情用,倒是没想到还有再派上用场的一天——圭明那小子问可不可惜,那自然是不可惜。
放在家里,它就是一团无用的废纸,摆在这儿,它才是他回忆的那个地方。
——
曾祥伟开得心惊胆战,逼仄的小巷将将能过一辆车身,两边的墙面上贴着各种各样的通缉令,通缉令上头的画像各异,他们都好奇的冲着他们打量,顶着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闯关者的脸,有的还带有颜色,看起来极为逼真,有的则变作黑白,显然是已经挂掉了。
地面上还有红色的方向箭头,更主要的是,他这被他一口气吹活的纸汽车已经完全不需要他掌控方向盘了。
这会儿他才能理解为什么李大说纸物是活的。
它们有自己的思维,至少这会儿,曾祥伟的汽车就替曾祥伟做了这个主了。
他觉得他才像是傀儡。
原本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到现在逐步适应,再到满脸木然,曾祥伟呆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汽车就像是在开往自己家一般,开得飞快且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