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踏破虚空的咸鱼
下午的安宁超市一如既往地人多，储物柜前排长龙，大堆人等着存放物品。幸好十六区不热，队列无需龟缩在遮阳棚底下吹风扇，即使这样不耐烦的辱骂声依然此起彼伏。
作为遵纪守法好公民，夜烬燃带着简星老老实实排队，队里其余人都没携带什么要寄存的物品，直接从正门领号码牌进去了。
没想到当他和简星好不容易挤进超市大门后，却没在一楼看见其他同伴的身影，反倒是有一群黑衣保安围了上来。
突然，黑衣人向两侧分别站开，让出一条道路，血舌缓缓走下楼梯，黑纱轻摇，时刻尽责地帮主人遮挡容。
“稀客啊，特勤部的各位，”血舌调笑道，“又来光顾我这座小超市，是有什么想要的吗？”
夜烬燃再次观察四周，确认找不到白湮昼后，质问道：“你把其他玩家带到哪里去了？”
简星听到的是和谐版，附和道：“是呀，小侦探们和你的搭档应该是先进来的才对，怎么能一下跑没影了呢？”
“他们啊……被我邀请进了后方的仓库，正在挑选喜欢的宝贝呢。”血舌漫不经心地扬起手，戒指上的古老者水晶熠熠生辉。
郑从华和罗茜被骗走了他还能理解，但白湮昼是怎么回事？夜烬燃有点心塞了。
血舌招手示意：“跟我来，别紧张，只是谈一些生意上的内容。”
简星见最后一名同伴即将被掳走，连忙喊道：“等下，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血舌正要转身往上走，顿住但没有看向简星，淡淡道：“那就一起吧。”
祂的态度区别极大，毕竟一个是负责经营系统商店的得力下属，一个是连副本时间线轮回都摆脱不了的普通NPC，没必要和后者多费口舌。
一神一人一NPC结伴走上楼梯。
…………
安宁超市后方的仓库内。
郑从华在货柜之间徘徊：“哇，这和把老鼠扔进米缸里有什么区别？”
白湮昼无感地扫视一周：“区别就是，我建议你不要尝试偷偷拿走这里的任何物件。哪怕是一粒米，系统商店的主人也能察觉到。”
虽说是仓库，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更像是贵族的私人藏宝室，每件货物都被放置在玻璃柜中，被温和优雅的灯光照射着。
“孤本神话书籍，古代的植物种子，高尖端的武器，神秘的魔法道具……”罗茜如数家珍般将手轻轻在玻璃柜上划过，“太美妙了，这种感觉，如果我拥有全部的话……”
白湮昼的注意力被展柜中一件和摄像机差不多大小的武器吸引了。
伊斯人的电浆枪。
他也有一把，甚至他清晰地记得当初交易时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副本中发生的种种琐事。
对主神忠心耿耿的秘书，不可理喻的野排队友，粘稠恶心的千目之兽，怪异的孩童……
还有在<解冻的友谊>里第一次碰见夜烬燃时，自己未能说出口的那个问题。
守信的新店主一定会给出答案，但他没准备好提出问题并接受这个答案。
盯着展柜中崭新的电浆枪，白湮昼不自觉地攥紧双拳。
自从夜烬燃和血舌私下谈话得到秘密后，他就开始怀疑那个秘密正是能证实自己猜想的真相。
猜想便是，白湮昼自从实验室逃出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缸中之脑被灌输的一场梦。
缸中之脑接收的信号和刺激全部由仪器传输，是人为可控的。
记忆可以伪造，感受可以伪造。
只要脑缸的制造者和管理者愿意，困于缸中的意识就无法辨认自己生活在真实亦或是虚假中。
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抱过自己的脑缸，没能赢回自由。
他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假的，或是被修饰过的真实。
包括时常出没于这场梦中的夜烬燃。
第170章 永夜·巢鸟洞蛇（15）
血舌没有领着两位来宾进会客室, 而是在六楼闲逛，最高层视野极好，绕着转一圈便能轻松掌握每一层楼的情况, 尤其适合欣赏一楼擂台边喧闹的人群。
有两人正在擂台上厮杀，争夺在安宁超市工作的机会，台下的观众并没有喝彩, 因为他们皆是恶毒的利益相关者，如果不是有保安拦着，估计还会往台上扔臭鸡蛋之类的杂物。
看客的眼神是冷漠的, 唯独见到血液喷溅时会饥渴地舔舐一下干裂的嘴唇。暴力画面能刺激他们近乎麻木的神经，带来些许欢愉。
每当擂台上有败者产出，就意味着他们的一位生存资源竞争者倒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夜烬燃站在血舌身旁, 模仿祂的动作俯瞰比赛现场，旁观者视角果然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有点像在看电视, 置身事外安全感拉满，但亲眼所见的场景比电视屏幕清晰很多, 更加震撼人心。
“夜烬燃, 你知道吗，”血舌直接喊了他的大名，语气仿佛是在与钟爱的晚辈亲切聊天, “操纵这些人类的命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是……”
夜烬燃接过话：“这不是你要做的, 也不是你想做的。”
“嗯，我诞生的使命便是制造混乱, 我存在的意义是搅动他们的命运。唯有混乱，才能为这场漫长又无趣的梦增添一点活力，让沉眠的造物主继续沉浸在梦中。”
血舌温柔地说道：“你我并未做什么错事。事物总是自发地由有序变为无序，因为熵增即是造物主设下的基础法则之一。”
造物主诞下的三柱神，森之黑山羊代表“生命”，万物归一者定义了“时间与空间”，而伏行之混沌履行的使命却通常不被理解。
在低等生命来看，祂是邪恶的神明，世界级的灾难。在旧日支配者和其他外神眼中，祂是不可理喻的熊孩子。
“熵增无处不在，不可逆转，由我推动，由我维系。”
血舌伸出一只手，似是邀请共舞的姿态。祂完全把周围的NPC当成空气和装饰品，仿佛在和夜烬燃独处，谈一些心照不宣的私密见闻。
“能够理解我本质的聪明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也是我最喜爱的。你应该知道，没必要抗拒我，因为宇宙失去了混乱便无法运行。”
夜烬燃一言不发，他可以理解，伏行之混沌是宇宙存在的必要条件之一，可心底里无法完全接受祂。
他作为人类长大，教育塑造了善恶观，即便理性上认可祂是宇宙的本质，感性上也会自动将这个作恶多端的神划分到邪恶阵营。
虽然听上去很令人难过，但站在宇宙运转的角度来看，邪恶是正确的。
微观粒子停止运动，万物沉寂，这场创世之梦就彻底死去了。
血舌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说道：“夜烬燃，奉行我的意志，将混乱传播出去吧，你知道这是正确的。”
祂的声线平静淡然，带着漠视众生的傲慢。
夜烬燃坚定又有点倔强地将祂的手推回去：“我理解你，认可你，但不等同于我会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血舌并不生气，反而满意地大笑起来：“可爱的人类……你知道吗，反抗也是混乱的一种表现。”
生物顺从地静止不动，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生命反抗死亡，智慧种族反抗压迫，文明反抗终结，大家都在自发地活动，不断产生混乱。
“你跟我说要谈生意，结果就是在试图将大道理灌输给我吗？”夜烬燃厌烦地擦了擦手上刚碰到血舌的部分。
血舌理所当然道：“确实是生意，我让你使用系统商店与人类交易，作为混沌意志的代行者，你做得还不够好。”
原来是兴师问罪，夜烬燃轻轻叹气。
血舌继续鞭策道：“你只顾着为自己谋利，可你忘记了自己身负的重要使命，那就是引发更多混乱。不要再逃避了，能为宇宙运转奉献力量是你的荣幸。”
这直接把他经营系统商店的行为上升到新的高度。折磨人类怎么了，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夜烬燃不想被绕进去，直接转守为攻：“我变身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你治疗我，不只是复原身体那么简单吧。解释清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身体变化不是由我控制的。”血舌两手一摊，“第一次把你带到本体身边时，你不仅眼珠子炸掉，精神也完全崩溃，我修复的时候往里面塞了件宝物填补空缺的部分，那可是米戈精心打磨过的矿晶呢。”
夜烬燃：“米戈……”
又是你们！
不愧是万人嫌物种，坏事没少干。夜烬燃多多少少体会到了白湮昼的感受，头隐隐作痛：“它们加工过的矿晶应该是某种法器吧，有什么作用？”
“这块矿晶与某一个‘我’存在某种联系，可以作为联络的媒介，契约的证明，或者降临的锚点。”血舌漫不经心地一手支撑着头，眼睛瞥向底下的擂台。
夜烬燃指着自己：“所以那个时候你某个黑不溜秋的化身以我为载体降临了？”
“正解。”血舌微笑道。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降临不是永久持续的，不然他就要永离人世了。
“你不觉得高兴吗，人类穷尽一生追寻的永生和力量对你而言唾手可得。”
夜烬燃想得很明白：“真的是我享有永生和力量了吗？就像涅弗伦·卡，他早就背负着罪孽死在千年以前，继续在宇宙中活动的只是伏行之混沌的化身黑法老。”
夜烬燃没有青史留名的念想，好好活着过完这一生就行。
血舌叹了口气：“神与人之间果然不能互相理解。”
“所以说你们不可名状啊。”夜烬燃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被冷落在一旁听天书的简星：“你们原来认识啊？”
如果不是她开口，夜烬燃差点忘了有这号人在，带着歉意回头说道：“毕竟老板是生意人，广结良缘，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咳，那你们现在是聊完了吗？”简星有点迫不及待，“我听无敌美少女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在你这里买到任何情报，我想试试看！”
她其实不太相信长期逗留在十六区的一名罪犯能知道什么关于钟表匠的信息，但眼下迟迟没有进展，她死马当活马医。
血舌终于肯看向NPC了，红唇微笑却带着一丝疏离感：“这是贵宾专享服务，不过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地网开一面吧。”
简星面露纠结之色，斟酌片刻后说道：“你听说过一位代号为‘钟表匠’的黑客吗他应该住在乐园，我想得到关于他的全部信息，越详细越好。”
“详细到自出生起至今呼吸了多少次，昨天午餐吃了什么？”血舌笑眯眯地问道。
简星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想知道那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没有亲朋好友，诸如此类的信息。”
血舌道：“祂的本名你无法知晓，但我可以考虑回答你剩余的问题，就看你能付出多少。”
只不过是揭另一个化身的老底罢了，混沌不介意背刺“自己”。
后退一步的夜烬燃正在忍笑，双肩微颤。简星这回问对了人，这个副本里恐怕没有人比祂更了解钟表匠了。
简星犹豫道：“我没带太多东西来，你想要什么？”
“只要把你存放在储物柜里的物品留下来就好。”
简星想都没想就尖声拒绝：“这不行！”
“哦，那个背包里的某些小玩意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比如你祖父的造物……”血舌意味深长地让话题戛然而止。
简星的脸色瞬间变白了。她意识到眼前的人究竟有多恐怖，不仅一眼看出她的身份，还对过往了如指掌。
夜烬燃怜悯地低声道：“习惯就好，祂总是这样，你反应越大越能让祂心情愉悦。”
简星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调整好表情，假装波澜不惊的样子：“抱歉，老板，这桩交易看来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没关系，”血舌无所谓地移开视线，“并不是每一次生意都能谈成的。看在你朋友的份上，我赠送一点提示，有机会就去乐园一探究竟吧。”
当黑纱之下隐晦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时，夜烬燃忽然意识到血舌这番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