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踏破虚空的咸鱼
病患的脸上空洞巨大的眼眶中，除了黑色便无他物。虹膜和眼白完全被深邃的黑暗吞噬，似乎要将观者的魂魄吸收进深渊之中。
“先生，您……”她吓得一松手，针筒啪嗒一下掉到地上，滚动到夜烬燃脚边。
夜烬燃弯下腰顺手帮忙捡起，再次看向病房内时，床上的病人已经大变样了。
他的血肉迅速干瘪下去，很快就变成皮包骨头，黑色的浆液从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蔓延过脖颈，肩膀，直到吞没指尖。流淌到胸前的部分继续向下，沾染到的一切都被转化为同样的深黑色，分辨不出材质。
当病人身体完全溶解掉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如豹纹般的绿色眼珠猛然睁开，遍布全身，饱含恶意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他，不，它苏醒过来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离自己最近的护士。
新生的千目之兽开始尝试膨胀自己不定型的身躯，它很快掌握了诀窍，原本干瘪下去的身体在几秒钟内膨大到几乎要占满整个病房，只留下极小的，将猎物包裹着的空间。
因为极度恐惧，护士唯一能做出的动作便是本能的颤抖，她的喉咙无法发声，仅剩的空气几乎无法再被吸入胸腔。她害怕着眼前的事物，却连移开视线或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怪物贪婪地将新鲜的食物吞入腹中，模拟出胃袋将她来回挤压，吸收汁水，像是咀嚼又像是消化。
享用完美食，它恢复了变形消耗的体力，满足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叫声：“Tekeli-li! Tekeli-li!”
它完全没有注意到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人，在诡异的眼中，夜烬燃一直是不可锁定对象。吃饱喝足的千目之兽浑身上下如液体沸腾般挤出一堆泡泡，破裂后散发恶臭的气体，臃肿庞大的身躯蠕动着爬向窗户，毫不费力地撞开玻璃，慢慢沿着外墙滑落下去。
夜烬燃知道这样的场景此时在住院部的各处病房中反复发生着，有不少医生护士成为了新生修格斯的果腹之物。
在体力充沛的情况下，它们会去干什么呢？
最有意思的是，小树苗楚简佳在今天早上接受了器官移植手术，她肚子中的胃同样是用修格斯□□打造的。异变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但刚才在休息室，她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有谁抑制了楚简佳体内怪物的萌芽。
新生的修格斯们奔向同一处地点，它们受到一个共同的中央意志控制。
夜烬燃穿过走廊，观察了几间病房，有的早就人去楼空，有的正在发生激烈的争斗。
玩家们的目的地是住院部，步行过来的他们会从第一层进入，这也是为什么夜烬燃选择最高层作为落点，不会和他们碰上面。
夜烬燃又原地等候了一阵，他能听见不寻常的打斗声，但迟迟没有看见玩家的身影。他失去了耐心，默念咒文创建时空门，准备去关押精神病人的区域看望一下两位失足玩家。
“啊！！！”
惨烈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被修格斯捕食的人根本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尖叫，这声音在逐渐空荡的住院部显得有些突兀。
夜烬燃抬眼看去，窗外撒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楼梯道，猩红的血迹喷溅在墙上，形成独特的景观。一人从楼下步伐缓慢地走上来，随手扔掉某个仍然瞪大双眼的头颅。那颗可怜的头就这样顺着台阶咕噜咕噜滚下去，留下一条血痕。
银发青年将沾满鲜血的手指递到嘴边，餍足地舔舐了一下指尖上的深红液滴，品尝到味道后，眼中的好奇迅速转变为厌恶。他放下手目视前方，神色不悦地啧了一声。
夜烬燃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三名玩家恐怕很不幸地死在白湮昼手上了，连参与BOSS战的机会都没有。白湮昼原本被关押在地下，极有可能在上楼的路上碰见他们，而他不会讲任何情面。
不过玩家死活与他无关，夜烬燃很快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这位疑似来寻仇的危险分子。他面露微笑，轻轻拍掌，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友善：“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败在这里。干得漂亮，白湮昼。”
废话，白湮昼都已经掌握外置大脑的高端技术了，能这么容易被杀死吗。
无论如何破坏躯壳，脑缸仍在，白湮昼就不会脑死亡。
况且他一开始就没命令秘书处死被当成精神病人抓起来的玩家，好生照顾还安排了检查治疗，看在善待战俘的份上，白湮昼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白湮昼用上衣的边缘擦了擦手，那双映照着猩红地狱的眼眸中没有展露出一丝杀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店主，别来无恙。”
那个随性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
夜烬燃无视他的威胁意味，依然和善地说道：“看你的架势，又要走向成功了，对吧？希望你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筹码。”
玩家能获得的，放在胜利天平上的筹码，就是证据。
医院停电事件闹得这么大，警方不可能不介入了，只要在此之前保护好证据，等外界支援一到，玩家就能胜出。
白湮昼冲着夜烬燃咧嘴一笑：“没有找全，不过找到了和你谈判的筹码。”
他看穿了夜烬燃眼底的紧张。
夜烬燃脸上保持冷静：“说来听听。”
“你知道死在我手里的系统商店店主有多少个吗？”白湮昼舔了一下嘴唇，“我都快数不清了。”
终于，图穷现匕了。
白湮昼找到了威胁他最有效的方法。
不能露怯，夜烬燃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强化心理暗示。一旦在这里让白湮昼尝到了甜头，后续就会丧失主导权，自己的处境就真的危险了。
夜烬燃不是神，他没有九条命，没有回溯时间的本领，死了就是死了。
白湮昼的话未必是真的，他不可能单杀过店主很多次，这不符合逻辑。
但是……夜烬燃心里没底，因为白湮昼这人很不讲逻辑。
“我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位店主更强，”夜烬燃轻描淡写道，“不过，我也相信你这么多年来有进步，如果想测试一下，随时欢迎。”
白湮昼真当场出手的话，夜烬燃会毫不犹豫交大保命，哪怕是一个大招换平A，能震慑住对方就行。
白湮昼沉默了几秒，如他所料般没有动手，而是嗤笑道：“不错嘛，我比较喜欢你，看上去更有挑战性，主神的选择真是越来越有品了。”
夜烬燃无语凝噎，不知道功劳怎么就到了混蛋邪神上司头上。
“算了，别再说那些听了会让人不高兴的话，”白湮昼举起手做了个索要的姿势，“我是来找你买东西的，惊喜吗？”
谢谢你放我一马，夜烬燃心如死灰地想。
哪敢不卖，怕掉脑袋。
第068章 解冻的友谊（16）
“我要买电浆枪。”
白湮昼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然后状似无助地摊了摊手：“但店主你清楚，我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指的是积分余额。
夜烬燃自然对他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也明白他为什么现在当面提出交易：“你想用什么来兑换, 剩余时间吗？”
“当然……不。”白湮昼扯了扯领口，“我可是很惜命的。不如，你来提一个要求？”
夜烬燃的眼睛微微瞪大, 没想到白湮昼会这样回答，这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大让步，他难得在别人面前示弱了。
因为太震惊, 所以夜烬燃愣了一阵后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提议。他能让白湮昼做什么，继续发挥明星玩家效应带动氪金礼包销量吗？那未免太浪费了，应该还有别的用处。
对了，虽然他本没打算继续用玩家账号参加副本, 但最近正接受异常调查局的审查，第一个月考察期肯定不能没有副本通关记录, 而且要尽可能刷几个含金量高的。带上白湮昼这条安全带, 还怕打不过副本吗？
“我近段时间，可能会再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副本, ”夜烬燃抬眸凝视着他, “到我下次这样做时，我需要你的陪同。”
“组队邀请？”白湮昼语调上扬，“可以呀。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玩游戏, 随时联系我。”
夜烬燃点了点头：“那没什么其他要求了。”
虽然最近他还要制定转盘活动的方案，不过从设计完毕到正式实装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晚些再找白湮昼合作宣传也不迟。
在夜烬燃从仓库中拿取商品的时候, 白湮昼小声嘟囔了一句：“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很多啊……”
夜烬燃一边具现出电浆枪一边淡淡道：“要不我帮你找点有挑战性的？事先说明，我大概率会挂机。”
等到副本里他就躺着, 狠狠压榨白湮昼的劳动力。
而且上次也是白湮昼主动找刺激，他只是有样学样，根本没有报复心重。
电浆枪成功被取出，夜烬燃第一次亲手拿到这件A级道具，不免打量了几下，这台由外星种族发明的仪器根本不像人类认知中的枪，而是老式照相机的模样。它的一个优点是人类可以使用，哪怕没有说明书，拿到实物后简单研究一下也能上手。
枪内装填的不是普通的弹药，而是一种能量，在发射时，它会转变成电浆团射出，伤害和射程都极佳。
“给。”夜烬燃检查一遍后就递给白湮昼。
白湮昼双手捧起电浆枪，并没有多给它几个眼神，而是对着夜烬燃笑眯眯道：“谢了。”
夜烬燃隐约感觉这表情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假装不耐烦道：“你再不快点，修格斯就要跑出医院了。”
白湮昼点头，正要转身下楼，突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楼下传来。
“你想逃到哪里！！！”
夜烬燃差点没认出这是秘书的声音，太沙哑太狂躁了，简直是丧尸音调。
那个女人大概被突发停电事件折磨得快要疯掉了，此时双眼布满红血丝，步伐扭曲缓慢地爬上楼梯，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紫水晶吊坠，鲜红的血液从掌心顺着皮肤的褶皱流下。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手指骨节突出到几乎要冲破表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湮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她显然追了白湮昼一路，嘴角上扬，“抓到你了……”
“你敬爱的投资人先生就在这里，来试试把我抓住，他会不会奖励你吧？”白湮昼侧了下身，露出后面的夜烬燃。
夜烬燃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卷入这场纷争，默默后退几步，眼神表达了不满。
秘书气在头上，轻易地被这样浅显的挑衅勾住了，怒吼道：“院长！”
一只臃肿，臭气熏天且行动缓慢的黑色泥浆怪在楼梯道的最底端出现，像是水位不断上涨般蔓过一层又一层阶梯，似乎受到了神秘水晶的召唤，来到了她身后。
秘书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脑海中已经幻想到敌人被千目之兽吞噬殆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抽身而出的过程。
夜烬燃一看那种表情就觉得她要完了。
切忌半场开香槟，况且你还面对着手握电浆枪的白湮昼。
被尊称为院长的千目之兽接收到命令，开始膨胀，变化出巨大的口器，下颚抵着台阶，上颚几乎贴近天花板，黑色浆液如同口水从上方滴落，散发着难闻的臭气。它向前了，然后——
一口将秘书囫囵吞枣了下去。
可怜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修格斯拥挤的体内，她没有活动挣扎的空间，声音也无法传出。
没有呼救，没有遗言，正如这栋楼里每一个被千目之兽吞下的人。
“院长”扭动着身体，似乎在咀嚼这口新的食物，上万只眼睛扫过场上的另外两人，兴致缺缺地移向别处。
白湮昼有点失落地放下双手，他刚还做了射击的准备姿势。
“非我族类，”夜烬燃好心提醒道，“其心必异。”
白湮昼立刻启动电浆枪：“你说得对。”
人的肉眼根本看不清，只听见一声巨响，耀眼的白光过后，膨大了不少倍的千目之兽直接被击碎墙壁撞飞出去，电流的波光在它乌黑的身躯上闪动了一瞬，它还没来得及变形出翅膀，就重重摔落到地面上。
白湮昼满意地收回手臂，道：“帮我给制造商一个五星好评。”
夜烬燃道：“如果能联系上的话。”
鬼知道伊斯人天天跑哪里去。
白湮昼有点意犹未尽，用手擦拭着电浆枪的表面：“我记得还有两只大家伙，好像叫……特克和丽丽？”
一般修格斯没有完美变形成人类的能力，能做到的只有更为强大的修格斯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