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踏破虚空的咸鱼
和上次不同，雕像的材质是无机物，不会再生，他尝试性用工具凿下一块，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于是变本加厉地拆解。
头颅，藤蔓，蹄子……一块又一块火山岩被白湮昼敲碎，他像是在借此机会发泄对神明的愤恨，一脚踢开未完全裂解的大碎片。
郑从华本想上手帮忙，见他这么干劲满满，再加上生人勿近的气场，顿时只敢站在不远处观看。
他独自一人行于游戏中，从不寻求协助，也不指望有人来帮忙。
普通人一门心思全用在求生上，但排行榜前列的大佬玩家似乎都有自己独特又不可告人的追求，郑从华若有所思。
伴随母神雕像被拆除，污染的气息逐渐退散。失去丰饶之力的庇佑，地上散落的虫卵开始腐坏，由纯洁的奶白转变为褐色。
夏恩成功将女王抽得半死不活。这场处刑的最后，支离破碎的女王瘫软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又满足的呻/吟。
虫群变得格外安静，它们从夏恩挥鞭开始就不再振翅，静静享受由女王传感来的痛觉，仿佛吮吸花蕊中的甘露。
夜烬燃眼睛一动，在场的除了夏盖虫族之外，亦有一人陶醉在此场景中。
布什贪婪地注视着满地烂泥般的腐坏虫卵，不像看到什么脏东西，更像是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片黄金。
如今夏恩的身份昭然若揭，队伍中存疑的人士只剩下这位主动加入绝境副本却举止奇怪的玩家。
夜烬燃不着急，他有信心在引线的火花烧到炸弹之前把它掐灭。经历了之前种种，他已经大致猜到布什为何而来。
布什谨慎又克制，很快收回那种露骨的视线，假装无意地别过脸。
工作完成，他们乘上吊篮回到火山口边缘，准备想办法下山。
夏盖们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中，无暇顾及这群外人。兴奋带来的震颤余韵能在它们共同的意识中流连许久。
夏恩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用一只手嫌弃地拎着自己湿漉漉的长马尾辫：“快走！我要找个地方洗洗。”
布什贴心地用自己的积分购买了清水，浇到她的发尾上，可惜虫子的□□粘稠，冲洗效果不佳。
夜烬燃单手叉腰杵在旁边等候时，措不及防被亮度极高的灯照了一脸。
面对能把人眼闪瞎的灯光，他强趁着转过去：“葱花，你干什么？”
“哈哈，”郑从华尴尬地关上灯，小声辩解道，“只是确认一下，毕竟女王她刚才说你不是人嘛……”
夜烬燃没有因为被误解而生气，只是有点无可奈何，这下解释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又多了他一个。
那夏盖女王说什么胡话呢。
“好了，我清楚你是人是鬼，别把那只虫子的话放在心上。”白湮昼别扭地安慰起人来，语气有些不自然。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他，夜烬燃忍俊不禁，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这座死火山表面寸草不生，没有道路。几人商量一下后，决定用类似滑草的方式在下面垫张毯子，滑行下山节省时间。
布什小心地给自己身上要害部位和关节戴上护具，生怕路上一个不稳翻车。其他玩家艺高人大胆，夏恩拥有飞行能力，都不需要做什么额外准备，草率地坐上垫子就往下滑了。
咻——
一路畅通无阻，偶尔跌跌撞撞，他们抵达了山脚。
夜烬燃将那台越野车重新取出，正准备上车时，被眼疾手快的郑从华拦下。
“且慢！”她神情严肃郑重。
夜烬燃扭头：“有什么问题吗？你不用担心有人对车辆动手脚，系统提供的个人仓库是很安全的。”
布什小声插嘴道：“我想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郑从华鼓起勇气，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这次我来开车吧，你好好休息。”
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死道友不死贫道。虽然她也没有驾照，但自己开至少不会太晕。
布什不明所以，见她如此积极还以为她是个懂开车的，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夜烬燃无所谓地往车子后面一坐，提前抢占靠窗的位置。
“我也累了，”白湮昼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左肩，没有急着上车，“可能没办法开时空门，看来接下来的旅途要交给你了。”
坐在前排的郑从华顿时僵住。她知道白湮昼刚才全程没有使用法术，魔力充沛，根本不可能无法创建时空门。这样明显的不配合态度，只能说明她又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哪个雷区。
即便如此，为了自己与乘客的生命安全，她坚定不移地抓着方向盘，不肯挪窝。
大不了等她开到昏厥再说。
白湮昼放弃了副驾驶位，将它交给夏恩，方便带路，自己跑后排贴着夜烬燃坐。
布什最后一个上车，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沦落到坐车尾箱。
花费两分钟时间摸索后，郑从华找到了启动车辆的正确方式，一脚油门踩出去。
夜烬燃顺势往后靠，假装补觉休息，实则保持清醒，聆听附近的声音。
夏恩最先打破沉默：“接下来就是东大陆了。那边的环境和这一带不同，以荒漠和草原为主，比较干旱。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找片干净的湖洗下身子。”
郑从华将车开在宽广平地上，没什么要操作的地方，于是分心加入了聊天：“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去找个适合休整的地方。”
“我……”夏恩局促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臂，“还好啦，不必你们费心。对了，之前说要跟你们解释的，其实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吧，我也是一只夏盖妖虫。”
郑从华打趣道：“那当然，从你到处跑躲植物生长灯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不是很明显嘛。”
不过，她也只看到表面一层。夜烬燃在火山口旁揭露夏恩其实是夏盖女王时，她再一次震惊了。
“所以你是怎么从夏盖女王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郑从华藏不住好奇，大大咧咧地问道，“你也有很多子嗣吗？”
她这一问，车里就没了其他声音，大家都想听关键NPC讲故事，趁机寻找关于主线的线索。
郑从华一直以来给自己塑造的热心人士形象很不错，和夏恩的关系也挺好，让她来开这个头是最好的，其他人都在等着这个契机。
良久的沉默后，夏恩道：“我之前没有骗你们，我确实曾生活在一个团体中，那是我的族群，正如你所说，是我自然繁衍出来的子嗣。”
夜烬燃听到后并不惊讶，测谎仪对人类之外的物种也能生效，所以他对夏恩当初的言辞并没有太多怀疑。她只是隐瞒了一部分，没有撒谎。
“我和一小部分族虫没有受到森之黑山羊的污染影响，保留着最初的信念，因此被其他族群排斥。在数不清的冲突中，我的孩子们一个个离我而去。”
白湮昼嗤笑一声道：“不是你们被其他族群排斥，而是你排斥它们吧。不可理喻的妖虫？其实在你的同类看来，你才是最固执奇怪的那个。”
夏恩这样高傲的虫，正是抱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想法，才逐渐走到了悲惨的今天。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母神的厌恶和其余族群同类的鄙夷，妄图将这些她眼中的错误纠正过来。
可改信森之黑山羊是如今夏盖文明的潮流，哪怕只是这条世界线特供的潮流，它也不是个体能够阻挡的。
夏恩没有反驳，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少数派，但我就是无法理解其他虫，不愿意接纳丰饶的命运。若我生来如此，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和血脉相连的族群分离后，落单的女王就开始了一场漫无止境的流浪。
直到她碰见从未见过的外星生物。
人类，聪明，行动力强，不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和眷属。
她似乎找到了一条通向那个理想未来的出路。
第086章 无尽丰饶之义（15）
翠绿双日落下, 地平线上最后一缕余光散去，越野车行驶在荒凉无边际的大地上，逐渐减速停下。
夏盖星上的一天并不是二十四小时, 玩家们也没有很准确地计算时间，不知奔波劳累了多久。到现在众人的体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没有精力继续前行, 于是准备扎营歇息。
系统商店里的帐篷不贵，队伍成功配备人手一个，不用担心朋友呼噜声太大打扰到自己的睡眠。
夏恩是最后一个进帐篷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还不会感到困倦，不过今日尤其疲惫。其他人全入眠了，无人能陪她聊天，一时寂寞, 便也去睡了。
她合上眼，尽可能关闭感官, 让神经系统平静下来, 沉入梦境之中。
灵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混沌。
聒噪无序的鼓点回荡在耳边，不断向前推进, 引诱迷路的灵魂深入黑暗。一切的光与色彩都被吞噬, 万物失去了意义，只余为沉睡魔王献上的无止境狂欢。
一股虽不强大但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她的意识，周身翻涌的暗流中不知是谁的鞭毛触肢轻轻擦过, 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无形的舞者与乐手嘶吼着演奏混乱的乐章，围绕着宇宙之外一切混沌的源头，那比任何恐怖想法杂糅出来的怪物更加疯狂的终极。
盲目痴愚的魔王沉睡着, 扭曲的形体不停跟随混沌的乐章摆动，却不会苏醒。
夏恩的灵魂喘不过气来, 她在自己的梦中窒息了，险些以为体内渺小的灵魂会被混沌王庭中的巨物碾碎，然而那些伟大的存在甚至不屑于落下视线。
她发疯地无声尖叫，一切负隅顽抗都被深渊吞没，在绝望中回到宁静的现实。
“呼……呼……”
夏恩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帐篷，她想逃跑，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摆脱这场噩梦！
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阴影再次笼罩住她。
夏恩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金瞳，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夏恩，逃不掉的。”
那人声音轻轻地说道，每个字却重重打在她狂跳的心脏上。
夏恩后退一步，警觉地出声：“你，你怎么没睡？”
夜烬燃呼出一口气，在夜晚的低温中凝成白雾：“睡着了，不就错过你现在狼狈又可爱的样子了吗，夏恩？”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夏恩不敢相信，紧紧握住袖口。
夜烬燃垂眸道：“没错，你有幸受到神的感召，面见盲目痴愚之神，感觉如何？”
“死亡比刚才的深渊旅途轻松多了……”夏恩后怕地颤音说道。
夜烬燃道：“那位宇宙之主的意志代行者，正是我侍奉的神祇。我遵循祂的意志，来到夏盖星传播福音。”
他也不想无缘无故熬夜，但是主神大晚上喊他起来加班，命令他务必要把一段影像用造梦术播给夏恩看。
他只负责传话，后果受害者自负。
夏恩停顿两分钟后，稍微冷静了一些：“你刚才说逃不掉的……是什么意思？”
“有了那样神奇的经历，你觉得自己能够遗忘吗？你认为可以轻松消除祂对你的影响吗？别自欺欺人了，受到神的恩赐，你别无选择。”
夜烬燃继续做着大忽悠收尾工作。
他知道这是两位神祇之间的较量，主神和母神都在试图扩大信仰范围，抢夺同一世界的掌控权。
回击的突破口在于夏恩，而不是北极的那群无信者。
不信神的夏盖永远都不会屈服，我行我素地生存，只有夏恩这样迷茫徘徊的灵魂才会甘于回归神的怀抱。
“我明白了，是那位伏行的混沌让你过来的。”夏恩失落地轻叹。
夜烬燃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他验证了之前的某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