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什么？”莎尔洛莉雅猛吸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伊亚利恩，伊亚利恩则抱歉地露出了苦笑。
“我劝过的。”骑士一脸为难，小声地对姐姐道，“这本该是我自己的战斗，但领主大人……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我是他的锚。”莫驭淡定地道，“锚的作用就是拉住被狂风和海浪卷跑的船舶。”
他转向伊亚利恩，对他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无论如何，我都会妥善的带你回家。”
伊亚利恩眼中似有光芒闪动，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粉色再一次蔓延上他的脖颈。
莎尔洛莉雅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
“一个两个的，天天这么乱来。”她深吸一口气，指着莫驭道：“你知道到时会是什么情况吗？祂们的神智会混杂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绞杀、互相污染，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辨识到底是哪道灵魂最终胜出……
即便你找到方法进入祂们的战场，但你到时连伊亚利恩都分辨不出来……不，说不定连他本人都没法分辨出他自己！
神明之间的吞噬本就是互相渗透的混战，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位千面的邪神，祂会特意伪装自己扮成伊亚利恩来误导你！
到时你怎么帮他？你要是认错人，一出手可能就会伤到真正的伊亚利恩！
你这不是帮忙！是添乱！”
“我能认出来。”莫驭认真地道，“这一点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并做了很多准备。无论到时候伊亚利恩有没有办法配合我，我都有信心找到他，认出他。”
莎尔洛莉雅狐疑地看着莫驭，但莫驭一脸笃定，似乎稳操胜券，莎尔洛莉雅无奈败退下来，只得转向伊亚利恩。
“那你呢？你能靠你的意志力完全维持住你的自我，不被比你更强的存在污染吗？”
伊亚利恩认真地道：“我无法做出保证，但我会竭尽全力。”
“我有办法全身而退。”莫驭安慰道，“姐姐你无须为我担心，但我们的确对于这种‘噬神之战’知之甚少，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和知识，如果能知道有哪位神明或是类似的存在成功地完成了吞噬就更好了。”
“冬神弗里尔斯。”莎尔洛莉雅面色不虞，但仍是回答了莫驭的问题，“祂成功吞噬了北境许多弱小的神明，并成功占领了整片北洲大陆，成为那里唯一的信仰神。
至少，从外人看来，祂每一次都成功地获得了胜利，并且无论是性格还是作风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实际上祂到底有没有被那些弱小神明的意识污染，这事只有祂自己才知道。
有一种说法是，冬神弗里尔斯的易怒、狂暴都来自于那些被吞噬的神明的污染。”
莫驭：“……”
“难道，你是要向自己的敌人学习如何打败另外的敌人的方法吗？”
第527章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莫驭说，他目前确实是有一些思路，但仍不确定能不能派的上用场，“我打算后续再找卡尔卡多拉咨询一下。”
“那你去吧，伊亚利恩留下。”莎尔洛莉雅没好气地道，“他得在我这儿进行一阵特训。”
“特训？”
莎尔洛莉雅白了这位异世界的‘弟弟’一眼：“你们既然都制定了这么‘厉害’的作战计划，那么就得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才行。
为了让你们成功地从这场命定的战斗中活下来，而不是在盲目自信中丢掉性命，我必须负起责任地告诉你，你的骑士目前还完全没有足以同时对抗两位神明的能力。
他必须接受精神层面的历练，锻冶出更为强大的意志力与决心。”
伊亚利恩诚恳地道：“我愿意接受您给予的一切历练。”
于是莫驭就这么被赶了回去。
在姐姐眼中特别‘乱来’的领主大人只来得及最后捏了捏骑士修长的手指，便灰溜溜地被扫地出门。
莫驭摸了摸鼻子，只得叹了一口气，出发去做自己的事情。
伊亚利恩看着姐弟两人的互动，微微勾了勾唇角，还残留着莫驭体温的指尖攥成了拳，似要将这点温暖保存地更久一些。
——但那点温度终究会散去，或是和伊亚利恩自己的体温混为一体，再无法区分。
骑士低垂的银睫微颤，然后被莎尔洛莉雅的声音打断了突然满溢上来的思绪和情感。
“跟我来吧。”莎尔洛莉雅对伊亚利恩道，她打开了办公室内侧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伊亚利恩顺从地跟上，穿过里面的房间，竟然还有一部魔法驱动的‘电梯’。
莎尔洛莉雅将手放在了魔法电梯轿厢门口的水晶上，注入了自己的魔力，那水晶便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电梯’门缓缓开启。
莎尔洛莉雅带着伊亚利恩走了进去，轿厢门随之关闭，轿厢一路往下，厢壁上机械轮盘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终于，那枚黄铜机械轮盘上的数字停留在了-9上。
“这里是魔法塔的地下，是我们魔法联邦保管重要或危险物品的地方，也是我们进行机密试验与训练的地方。”她走过长长的走廊，打开了走廊上无数紧闭的房门中的一间。
伊亚利恩踏入了房间。
这是一个奇妙的房间。
除了他们背后那扇敞开的小门，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黑蓝色的光影中，分不出哪里是天花板、哪里又是地面和墙壁，看不清边界、也说不清这里究竟有多大。
他们面前，大概是房间中心的位置，是一道银白色舞动着的，如烟如雾、或聚或散的没有实体的薄纱状物质。
“这里……”伊亚利恩觉得似曾相识，他斟酌着在脑海里寻找着准确描述的词汇，“很像……”
“……潜意识之中，自我与外在的交汇点。”莎尔洛莉雅替他补全了，“欢迎来到魔法联邦目前的最高成就——人造精神领域。”
“人造……精神领域？”
“对，这里是我们魔法联邦代代智者们模仿精神权柄与生命之海所人工打造的潜意识空间，汇集了逝去智者们的所有智慧，能为想要攀登神阶的后来者提供一个安全、稳定的模拟环境。
在这里，我们能非常方便地进行教学，而不用真的进入哪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莎尔洛莉雅笑了笑，眼神里露出一种伤感：“世界意识就像是星球的母亲，但她和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本能地优先眷顾着那些会哭、会闹、会撒娇的孩子们。
或许一位年长而富有经验的母亲会懂得均衡，但很不幸，她在将精神权柄授予光明神之时，还只是一位新生的、随心所欲的母亲。
而那些求知若渴的、野心勃勃的魔法师们，在那时并不讨这位母亲的欢心。”
“为什么？”伊亚利恩疑惑地问。
“知识带有污染。这是这个世界哪怕孩童都知道的真理，但却很少有人真正理解，为什么知识会带有污染。”莎尔洛莉雅道，“用简单的言语来解释，污染归根结底是一种外界意识对‘自我’的侵蚀与影响，一旦侵蚀和影响的程度过深，就会对‘自我’形成改造。
这些影响和改造有好有坏，有些能使我们的视野更加开拓，有些则会撼动我们的根基，从精神层面开始，影响我们的物质组成。
早在邪神入侵这个世界之前，这个世界上就存在着‘污染’，但这些知识的污染顶多使人疯魔，并不会像邪神的混乱而无序的呓语那样，将整个世界的物质部分都改造的面目全非。”
她笑了笑，“莫驭来自的那个高维度的世界，物质不受精神的影响，因此他完全免疫这个世界的污染侵蚀，只有这个世界最核心的改造物质的力量所带来的好的变化，能够被他所接纳，因此能强化他的身体、提升他的实力。
但对于在这个世界里诞生、成长的我们来说，外界的污染，则是一种永恒的诅咒。”
“一个懵懂的孩童在成长中最先学到的东西，会奠定他意识的基础。人们的自我在与外界的交流中产生与成长，正是‘污染’造就了我们，也是‘污染’威胁了我们。
知识能让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变得心怀世界，也能让一个陈腐守旧的人变得更加冥顽不化。这和一个人本身的‘自我’以及他的性格有关，也与他所学到的‘知识’有关，人们学到的知识不一定就是世间的真理，也有很多错误与谬论。
或许一个时代适用的真理，在下一个时代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如果将一个智者的所有知识与理论全都灌输给一个懵懂的孩童，那个孩子是否会失去‘自我’成为这个智者的翻版？还是会批判地思考、接受那些正确的知识、摒弃那些错误的，诞生出一位全新的、融合的智者，抑或是完全将那些知识当做是吹拂过耳边的清风？”
伊亚利恩逐渐开始理解。
第528章
“或许你曾经好奇过，为什么至高权柄中不存在知识，为什么踏上知识神阶的人屡屡失败，曾经存在过的奥秘之神，甚至是因为人们对奥秘的不断探索而衰弱、最终陨落。
而最为接近那神阶最高处的，会是卡尔卡多拉。”
伊亚利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曾经好奇过，却至今没有答案。
“莫伊乌曾经追寻的也是知识本身，但直到卡尔卡多拉出现后，他就意识到了存在的问题。”
莎尔洛莉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识，不会是一种权柄。世界意识本身就是星球以及星球之上所有精神汇聚而成的意识体，知识是它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是世界意识的本源、也是核心力量的一种，地位远高于权柄，是世界意识才可以把控的特权。
人类只可能窥见一部分的知识，但绝无可能掌握世间的一切真知。
因此，能够掌控知识的，只有世界意识本身。而目前掌握了一部分知识之力的，也是卡尔卡多拉这位世界意识的碎片，它之所以目前还没有成为神明，也是因为它只是一部分的世界意识碎片，无法得到或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曾经追寻知识权柄的魔法师们，都被世界意识看做了胆敢挑战自己权威的野心勃勃的孩童，自然不会受到青睐。
知识也不会成为一种权柄，因为世界意识不会喜欢将大量的知识灌输给某一个人。
世界意识更中意那些多种多样的意识与思维，就像野草地上百花齐放，各有各的芬芳。
她并不喜欢一整个世界的人都被同一种思想、同一种理念所同化，比起全盘接受他人‘知识’和‘理念’污染的人，她会更青睐那些具有‘自我’的思维，能够分辨对错，坚守底线之人。”
“话题扯的有些远了，”莎尔洛莉雅很快收回思绪，“但道理一通百通，信仰的‘污染’、神明的‘污染’、邪神的‘污染’都与知识的‘污染’无异，只是好坏程度与力量上的区别而已。
你如今已经接触了信仰，知道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自然应该已经发现了，知识和信仰并不单纯都是坏的‘污染’，其中有一部分，是你虽然从未考虑过的存在。
但你会认可它、接纳它，它会与你融合，成为你的一部分，成为你自己力量。”
“是的。”伊亚利恩对此也深有感触。
“对于魔法师们来说，知识中蕴含的有益力量，远大于污染带来的危害，我们愿意承担那些负面的影响，用我们自己的双眼与思考，去判断、接纳知识对我们的洗礼，获得成长的同时，摒弃那些真正有害的污染。
改变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坏事，保持‘自我’也不意味着一成不变，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怕是有着天差地别，但你并未失去‘自我’，只是获得了成长。
或许有人在成长中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或许有人变成了原本自己最为讨厌的模样，但你终究还是你，只要意识到了自己最终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对‘自我’的发展进行修正。”
她顿了顿，又道：
“吞噬神明也是如此，吞噬就意味着不可避免的迎来融合，为了获得其他神明的力量，你必须主动地去接触祂的意识、去理解祂的想法，寻找着与你共通的部分，进行蚕食……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可避免地进行改变。
只要不伤及你的‘自我’，这种改变就不是一种坏事，你会得到成长，获得更强大的心灵和更庞大的力量。但在他人眼中，这仍然会是一种巨大的改变。”
莎尔洛莉雅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认可莫驭的计划了。神明互相吞噬，实际上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争斗。你自己的成长和变化，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够感觉得出。
只要是你自己认可的‘自我’，无所谓对错，也不需要他人的认可。
如果莫驭参与其中，为了帮助你，他第一步就必须寻找到你，而那时，你可能已经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成长、变化、融合的面目全非。
如果你已经不是原本的样子，反倒是故意伪装成你的邪神，装的惟妙惟肖，那么，莫驭就会错认，被欺骗，甚至反过来伤害你。
万一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对于你们俩，都将产生巨大的伤害。”
伊亚利恩微微动容。
“我并不是不相信那孩子的实力，但我害怕看到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莎尔洛莉雅道，“所以我会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在知道了一切利弊之后做出最完美的计划。
吞噬光明神是你唯一的生机，但神明中的‘污染’将远超于信仰或知识。
当然，邪神的污染更甚，所以，你的首要目标应该是光明神，而不是那位异世界的邪神。当你完全获得了光明神的力量之后，一加一大于二，就有足够的力量与邪神对抗，将祂驱逐出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