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奥斯福德先生伤感地回忆道：“别看我这样，我当年也是一位颇有建树的冒险者呢。”
“当我听说他的事情而匆匆赶回的时候，半个旧镇已经被幻境吞没。我只来得及从尚且活着的人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只言片语。”奥斯福德先生对伊亚利恩轻轻点头致意，“没能帮上他的忙、还上他的恩，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是以，我才搬到新镇住了下来……这镇上的很多人，都和我有着相同的想法。”
伊亚利恩微微挑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奥斯福德先生露出了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这个镇三百多年来一直被外人称为背信弃义之镇、英雄王末路之镇，可当年那些背叛者们，早已被幻境吞噬，与此事无关的人们，早已经远走高飞，留下来的，反而是我们这些对于欠下的无法报答的恩情耿耿于怀之人。
不过，总算等到雷的后人，也算是一件幸事。”
“那么这个镇子里面，还有当年的知情者吗？”莫驭问。
奥斯福德先生摇了摇头：“认识雷和伊莱娜的糟老头子，倒是还有好几个，但他们和我差不多，当年都赶不及回来，否则就算是豁出了这条老命去，我们也会为雷两刃插刀的。
要知道，雷可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莫驭摸了摸鼻子。好吧，伊亚利恩的出场确实如他所预计的那样钓到了鱼，只可惜这些‘鱼’对当时的事情知晓不多，除了怀念过去以外，都派不上太大用场。
“【英雄王的末路】，那个幻境，就在附近？”伊亚利恩问。
“对，就在西边十五公里处，黑烟虽然不明显，但能看到老镇子的残骸。”奥斯福德先生顿了顿，“你是想去净化你父亲的幻境？”
“是的。”伊亚利恩点点头，“待我回来，还请先生讲一讲我父亲当年的故事。”
“唉……”奥斯福德先生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化作了一句祝福：“那祝你武运昌盛……那并不是一个容易净化的幻境，但若能得到净化，雷的灵魂想必也能得到最终的安息吧……”
伊亚利恩握了握领主大人的手，像是从中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一般，步伐坚定地迈出了小镇。
莫驭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躲在小巷里、酒馆背后看CG的一群白虎半兽人玩家们，轻咳一声，道：“可以与我讲一讲英雄王的故事吗？我对此十分好奇。”
“可以、可以，请进！”奥斯福德先生打开了酒馆大门，映入莫驭眼帘的，便是那一墙老照片。
莫驭看着奥斯福德先生将手里的相框挂回墙上。莫驭的视线扫过照片中的三人，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
“请随便坐！想喝点什么吗？这里的黑啤可是一绝！”
“那就来一杯黑啤。”莫驭笑笑，刻意忽略了背后蹑手蹑脚坐进卡座里的几名白虎半兽人玩家。
奥斯福德先生打来一大玻璃杯的黑啤放在了莫驭面前，一抬头发现自己店里又多了几名奇怪的客人，连忙上前招呼。
这几个白虎半兽人玩家自然是【为人民服务】战队，他们接到了限时任务后就匆匆通过传送阵赶到了镇上，才刚找好最佳观景位置就进了CG动画，刚刚又接受了第二环的【随行保护领主大人并探听消息】的任务，自然连忙摸了进来。
他们掂了掂钱包里的纳索币，也点了几杯啤酒。
——南洲大部分地区就这点不好，因为还没有纳入同盟阵营，这里的NPC都用不了系统货币，必须用实体币结算。
还好深渊之下他们来过南洲好几趟，背包里常备着一些纳索。
他们看着老酒保端来了啤酒放在桌上，又走回了柜台前，端出一盘花生，放在了领主大人面前，然后终于开始讲起了剧情故事。
所有白虎半兽人都拉长了耳朵仔细偷听。
“雷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我欠他一条命。”奥斯福德先生开始了他的回忆，“那是大约四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只是一个贫困潦倒的冒险者，养着一家三口人……
在一个冬日，我的小女儿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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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亚利恩找到了那个幻境的入口。
正如老酒保奥斯福德先生所说，这个幻境的黑烟并不明显，它藏在老镇子的一堆废墟之后，就像躲在寂静墓场中的孤独的魂灵，静静地燃烧着它的不甘与悔恨。
伊亚利恩下意识地去触摸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却又克制住了旋转它的冲动，直接大步走进了幻境之中。
熟悉的、穿过厚厚的果冻屏障的感觉传来，伊亚利恩听见了属于他父亲的声音。
“伊亚利恩……很抱歉我不能陪伴你长大，但我愿你……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伊亚利恩的眼睛湿润了。他用力眨掉眼睛里漫上来的水汽，伸手摸出了一进入幻境就开始不断振动的手机。
他低头一看，是莉亚发来的几条消息。
【您已获得存档点X1，当您即将在本幻境中遭遇死亡危机之时，存档点即会启动。
您获得了Buff：来自父亲的歉意，身怀此Buff时，您的血条无法降至1以下。】
【共检测到幻境主线任务1，支线任务1，幻境可进入次数：1。】
【幻境：英雄王的末路
这里是雷·艾克洛西亚的执念所形成的幻境。您身处371年前的泰坦罗斯镇，雷·艾克洛西亚在这里血战三日，迎来了他的末路。
您的出现，已经化解了雷·艾克洛西亚最深的一道执念，他可自愿将幻境核心托付于你，但也想看一看他的儿子如今是否成长为他所期待的模样。
当前主线任务（可选）：接受雷·艾克洛西亚的试炼。
任务提示：您在该副本中不会真正的死亡，您可以随时停止试炼。】
第661章
伊亚利恩收起手机，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是三百七十一年前的泰坦罗斯小镇的模样，看上去与新镇大致相同，在镇子入口处，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冒险者酒馆。
镇中空无一人，街道上空空荡荡。路边那镇口酒馆开启的大门，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对伊亚利恩发出邀请。
伊亚利恩接受了这个邀请，背着巨剑走入酒馆，吧台前边，坐着一位熟悉的银色短发的男子。
伊亚利恩神色微怔，走到他的身边，拉开了一张吧台椅坐下。
“你长大了。”雷转头看向自离别后就从未见面的儿子，欣慰地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有很多人说我像您。”伊亚利恩顺势接话道，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心的汗珠，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与他父亲相处。
这片幻境里的雷，和那个赫帕洛斯所构建的‘梦’中的‘雷’是不一样的。
在那个‘梦’里的两人，均是赫帕洛斯根据它的记忆与印象、在两人的一小片灵魂与情感上投射而出的幻影。如果要用莫驭的说法，大概是‘充分学习了关于他父母的一切，可以根据性格演算出反应的AI程序’。
但在这个由雷·艾克洛西亚的执念与灵魂为核心的幻境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真正的雷组成的。
——或许混杂着一些污染和其他死者的‘杂质’，但这确实是最接近雷本体的存在。
“像我，那可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雷伤感地看向他面前的酒杯，“我们这条血脉，承载着无数重担与责任……民众的期望，那既是甘甜的美酒，也是压在你心头、让你喘不过气的诅咒。”
“那种感觉，我懂得。”伊亚利恩轻声道。
雷侧过身，仔细地端详着伊亚利恩，微微叹了口气：“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成为一座高山，为你和你的母亲撑起一片天，只要有我在，你就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当个小王子，而不必背负重担，踽踽前行……
但没想到，终究还是让你承担起了一切。
这已经是多少个年头了？”
“第371年。”伊亚利恩答道。
“……你已经371岁了啊……是个男子汉了。”雷说，“你母亲，她还好吗？”
“371年前，她没能回到精灵领地。”伊亚利恩垂眸，长长的银睫颤抖了一下，“她在光明教会西南边陲的卡答茹安镇外的中央山脉上与狼群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救下了我，但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被光明教会收养，并被选为圣子，差一点就成为光明神神降的容器……
您放心，如今我已经叛离了光明教会，成为了阿姆特郡领主的骑士，我有了爱我的、支持我并且庇护我的人……
前不久，我去取回了母亲的遗骨，送回了精灵领地，才顺着线索一路找到了这里……”
“是吗……”雷也垂下眸，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滑下，“我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也没能护住你，我是个没用的父亲，也是个不称职的王。”
伊亚利恩犹豫着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雷挺拔的脊背：“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您保护我了。”
“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雷说，“放心，在这个幻境里我们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在这里三天，等同于外界一天。”
伊亚利恩点点头，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地讲述他的过去。在伊亚利恩漫长的人生之中，他经历过很多事情，有过极其多的、处理各种危机的经验，但要论起与自己的父母相处，这还是头一遭。
多智而近妖的腹黑骑士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与没来由的紧张，连一向巧舌如簧的嘴都变得笨拙了起来。
他在记忆中挑挑拣拣，像每一个归家的游子一样报喜不报忧，模糊地讲述过他充满坎坷、颠沛流离的童年，着重介绍了他的导师维兰德和他的那一群圣子伙伴们，最后则是轻描淡写地提了提他是如何运用小手段规避了神降，又是如何利用了莫伊乌的计划，将自己绑上了世界同盟的大船，却阴错阳差地为自己发掘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你经历了太多苦难……”雷感慨地说，“即便你很努力地略去那些部分，但我多少也能猜得出来……我与光明教会也对抗了多年，他们的套路，我十分熟悉。
但你能成长为现在的样子，我很感谢你的导师维兰德，也很感谢世界意识，当然，还有那位你所钟情的，领主大人。”
伊亚利恩的脸与耳根都微微泛起了热意。
雷从左手小指上脱下了一枚黄金戒指，递给伊亚利恩：“戴上它，这是我们王族的纹章戒指，也是黄金乡的王之印鉴。”
“黄金乡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王族在守卫着什么？而您与母亲又计划了些什么？”伊亚利恩问，“我已经告诉了您我的过去，该轮到您了。”
雷开怀大笑：“是的，轮到我了。是时候向我的小王子介绍他未来的王国了。
伊亚利恩，我们艾克洛西亚一族的直系血脉，是丰饶之母成神之前诞下的亲子的后裔，我们是神明的传人，黄金乡不仅仅是丰饶之母的神国与遗产，它是真正意义上属于我们艾克洛西亚一族的国土！”
他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地道：“艾克洛西亚，是丰饶之母的传人，是祂的守墓人，也是这个世界的未来的守卫者。
早在世界意识察觉这个世界被外来的邪神入侵之时，为了应对无孔不入的邪神污染，世界意识将她最为重要的意识归整到了一片完全洁净的碎片之中，并将之交给了丰饶之母。
丰饶之母是世界意识最为信任的神明，祂有着无尽的善良和强大的意志，世界意识相信祂能对抗邪神的污染。”
“但丰饶之母却陨落了……”伊亚利恩垂眸，“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邪神的攻击，信仰的缺失还是基石的溃散……”
第662章
“都不是。”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一个……神明的假死转生计划。”
“假死……丰饶之母没有陨落？”
“没有。”雷说，“这是一个只有我们皇族直系才知道的秘密。我的父亲将它传给了我，而我一直沉默着将它带进了这个幻境……幸好，你来了。如今，我终于得以将这个秘密传给你。”
他喝了一口面前的啤酒，道：“丰饶之母是司掌生命之流的神明，祂主宰自然的循环，生命的更替、繁荣与枯萎……在这个世界，愿力是构成万物的根源之力，是伟大的创世之能，但仅仅靠愿力本身，无法诞生完整的生命。
先不提外来的邪神的污染之力，只要这个世界上某个伟大存在一个歪曲的念头，就会有诡异的生命体诞生。
而生命之流，来自于世界意识的核心，它从“核”中凝聚、提纯、流淌而出，是在千万年演变中通过时间与自然的试炼、保留下来的生命的模板，也是最精纯而完整的‘概念’。
在生命之流完整存续之时，愿力会优先与生命之流结合，在生命之流中的概念，会率先回归世间，持续着生命的循环，直到一个生命枯萎，再度化为概念，回归于生命之流。
在这无数次的循环中，脆弱而不堪一击的弱小生命会被自然淘汰，而留存到最后的，一定是强大的、适应这个世界的概念，无论它是美好还是丑陋，世界都会张开双臂欢迎它。
可以说，丰饶之母是世界意识的守护者，祂掌握着这个世界所有生命的本源——构成生物的‘概念’本身。”
“莫非世界意识交给丰饶之母的那片碎片……”伊亚利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