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虽然池曲文和“夏青”离得有点远,但是也能一眼就能看出之所以夔院长心情这么好,正是因为那个高个子的黑衣男生,这时这几人正好走在小广场的正中央,北方明亮的日光洒在这群师生身上,反而衬得那个为首的年轻学生更加耀眼。
那人自然是20岁的徐长嬴,他个子是一群人中最高的,一只手插着兜,单肩背着和“夏青”同款的白色双肩包,虽然只能看见侧脸,但俊朗的轮廓也在日光下格外扎眼,他这学期心血来潮也留了点长发,此刻半扎在脑后,艺术感拉满。
优性alpha虽然并没有站在人群的中心,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一个表情。
“哇,那就是艺院的优性alpha院草吧,虽然我没怎么见过真人,但这次的院草含金量比前几个高多了,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青”远远望着浅笑着的徐长嬴,这才发现优性alpha脸上的笑容有些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的徐长嬴渐渐开始流露出这种礼貌客套的,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配上青年的容貌体格,“他”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徐长嬴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认知。
闪回也在这几个镜头后开始变得模糊,夏青并不知道这段回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所有的场景和人物对话都很含混,只有阳光下被簇拥着的优性alpha如同被录像了一般,他俊朗自信的面庞是那么清晰,连浅笑时眼角的弧度都像是被镌刻进“夏青”的眼中,历历在目。
站在一边的beta女生似乎一边看着远处的徐长嬴,一边好奇地随口多问了师弟几句,“夏青,我记得你是不是与徐长嬴关系比较好?”
“和优性alpha在一起不会压力很大吗?”
摇摇欲坠的梦境里,“夏青”好像轻声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回答,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在闪回快要结束之时,夏青也已经清晰感知到那时的“自己”内心涌现出的情愫与念头。
——徐长嬴果然就应该是优性alpha。
在这个看似和平文明,但内含残酷和不公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性别都会成为很好的人的徐长嬴,他能够成为优性alpha真是太好了。
19岁的夏青站在树荫下,如是想道。
也是在这一刻,不属于这段回忆的夏青终于感受到来自灵魂不同深处的强烈痛苦,以至于在现实中的他也忍不住蜷缩起了身体。
下一秒,一大股馥郁浓烈的晚香玉香气忽地充斥在了梦境之中,夏青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在现实中从未闻到过这种香气,更没有见过这样可怕浓度的信息素,但梦境里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坠入了如同河流一般的浓郁甜香之中。
这股信息素没有传递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条汹涌但安静的河,在香气中沉浮的夏青既没有感知到生理性的排斥,也没有感知到本能的吸引,也因此他很快便意识到了。
这是来自alpha的信息素。
也正是在这个念头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梦骤然结束了。
潮湿、咸涩的海风充斥在船舱里,取代了那根本不存在的晚香玉香气,在现实世界中留下的不过是胸腔里仍在狂跳的心脏和窒息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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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醒了。”
夏青睁开眼,只见说话的正是坐在自己对面地毯上的赵洋,正定定看着自己,仿佛一直看了他很久。
说完这句,赵洋又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潜水表,没什么情绪道,“48小时就睡了14分钟,还有2小时呢,你要是在直升机上昏倒就完蛋了。”
但他这番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自己的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虽然在几小时前才刮了胡子,但整张脸上也满是麻木和憔悴。
夏青缓缓坐了起来,他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大脑深处也发出了尖锐的抽痛——正是休息不足的生理警报。
但如果不是赵洋说的话,夏青只觉得自己睡了非常非常久,因为此刻他的精神还有点恍惚,无法立刻从那如同前世一般的闪回中抽离,足足过了三秒钟,夏青才确定了那股浓郁的甜香只是自己的幻想。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赵洋身侧露台外的无边汪洋,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南太平洋,比格尔海峡。
此时是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
在2小时前,他们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自由港出发,沿着比格尔海峡向西北方向出发,目的是为了抵达距离海岸线300海里的公海区域——劳拉带领的A小队会比他们提前1小时突击控制住那一处海上据点。
但就在20小时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想到LEBEN会藏匿在公海之上,直到调查小组收到了一条IP地址来自于阿根廷的情报。
那是一条来源可疑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一条语焉不详的航务信息,显示了在2022年11月15日,一条从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港口出发的海上油料补给船的出入港信息。
不过二十分钟,安柏等人就查明了这条海上加油船的底细——这条船隶属于一家在智利注册的独立船加油公司,但细查其关系网,他们立刻发现这个船加油公司的最大持股方不是别人,正是加拿大能源寡头,诺伦家族。
屋大维派系出现的那一刻,这条航务信息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安柏立刻调取了那一天南太平洋的卫星AIS数据,很快就在全球性的船舶监控网络发现了这只加油船的动态航线,也再次发现了怪异之处。
这艘加油船的动态航线里并没有出现任何船只,但是当加油船在5小时后返回港口后,距离它的动态航线100海里外的公海区域突然出现了一个船舶的卫星信号。
在国际海事组织(IMO)的规定中,任何船舶必须确保全球海上遇险与安全系统(GMDSS)的正常运行,擅自关闭卫星通信系统的行为直接违反国际法规,理论上将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因而,这条加密短信的船务信息直接暗示了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有一条故意隐蔽自己行踪的船舶,并且是处于诺伦家族的势力之下。
全球平均每一天行驶在海面上的船舶总数量在83万艘以上,如果不是这条短信,即使现在与2004年一样,整个IGO体系都进入到了打击LEBEN组织的联合行动之中,想要发现一艘在南太平洋的公海之上的可疑船舶,也简直是大海捞针。
然而,班杰明和其他的网络安全员费尽力气也没有追踪到那条短信的来源,不过在追查后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条来自LEBEN的指令短信——只有LEBEN的暗网系统才会有这么成熟和难以攻破的加密技术。
乌斯怀亚港口,船务信息,LEBEN内部指令,直到此刻,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唐攸宁。
或者说,第三席emperor克劳狄。
虽然不能确定唐攸宁背后的真正势力是谁,但根据已有的情报,在温哥华唐家惨案发生之后,获得emperor身份的唐攸宁已经与屋大维派系彻底决裂。
但就算是屋大维派系之外的人发来的情报也十分危险,安柏和劳拉为此犹豫深思了许久——他们不知是否该相信这条情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和时间去查明它指向的是一个谜底,还是一道深渊。
彼时,徐长嬴已经失踪超过50个小时,期间他体内的Wiesler追踪器一次都没有发出过信号,每一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无一不百味杂陈——这只能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beta一直处于信号屏蔽的控制之下,还有一种则是那人真的沉眠在了冰冷的海底。
这是因为Wiesler追踪器本质上与第三代弥赛亚在LEBEN贵族成员体内植入的“炸弹”是同一种前沿技术——可植入微机电系统(iMEMS),大小介于微米与毫米量级之间,大部分不使用电池作为驱动源,而是通过机械或化学能驱动,也就是人体的生物电。
如果人体已经死亡,iMEMS失去了能量供应,自动就会停止运行。
无论是赵洋和齐枫,还是蔡司和安柏,他们都下意识避开不去想第二种可能,只是继续按部就班地追踪着beta的行踪。
然而,在获取屋大维派系的具体藏匿点后,LEBEN调查行动也就此彻底回到了正轨,寻找并营救徐长嬴不再是整个大型国际行动的主要目标,甚至连重要的目标也不是。
生死不明的第四席emperor,他的身上的确会有很多情报,但他的生死也在他背叛了AGB专员身份后失去了很多政治和形式层面的意义——比如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就无法将“营救beta警督”写入联合反恐行动的章程里。
这也许正是徐长嬴能够放心说出“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房间里所有人”的原因。
“但考虑到屋大维派系的行动,艾德蒙本人极有可能会被带去与屋大维面前汇合,所以我们在此次行动里同时执行营救任务。”
当飞机降落在乌斯怀亚机场之时,安柏这么说道。
乌斯怀亚,这块被称为“世界的尽头”的土地,也是世界上距离南极洲最近的城市,由于背靠贯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比尔格海峡,其自由港也成为南极洲的重要门户和补给基地。
除此以外,旅游业也是当地最重要的产业支柱,全年每一个季度都有着大量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因此当地的船业与港口都非常繁忙,附近的海域之上不断来往着运送游客去看企鹅和鲸鱼的商业船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同一片海域里,会停留着一艘隶属于国际恐怖组织的幽灵游轮。
11月底作为南美洲的初夏,最南端的乌斯怀亚也迎来了旅游旺季,夏青从登机梯走下的时候,看见了很多黄种人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穿着冲锋衣和速干裤,一脸蓬勃的朝气,高高兴兴地和刚在飞机上认识的同胞说着话。
当细小的雪粒掉落在脸庞上时,夏青才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之前,应该是刚上高中的一天下午,呆在广州家中的徐长嬴一边翻着乱七八糟的杂志,一边习惯性地说着垃圾话,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赚钱了要一起去看企鹅。
这个世界原来没有少年想象的那么大,站在乌斯怀亚停机坪的夏青脚步微微一顿,但下一秒就与身侧的劳拉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不远处来接应他们的特种车辆。
4个小时后,安柏从正在美洲执行任务的AGB专员中挑选的精英队员都已经到齐,两个月以来坎坷不断的对LEBEN组织的特别调查行动组,就此迎来了最大的一次国际联合行动。
“B小队,”船舱的门被敲了敲,坐在游艇二层露台旁的夏青和赵洋同时抬起头,只见上来的人正是全副武装的蔡司。
除了劳拉的A小队,人数各15名的B小队和C小队现在都等待在这艘阿根廷当地游艇公司的法拉帝1000上——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这艘商业游艇从动态航线和外型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可疑点。
然而在船舱里,除了夏青和另一个充当烟雾弹的美国专员还穿着西装常服,其他人都已经换上了黑色防弹作战服。
与赵洋一样,走过来的蔡司的Ops-Core头盔并没有戴在头上,而是拎在手里——由于时间紧迫,他们的一切装备,甚至连同身上背着的德国造M27都是从美国海军陆战队调用的。
毕竟在此时此刻,由50名刑事精英组成的反恐小队都已经抵达了比格尔海峡了,身为行动总指挥的安柏局长都没有将行动上报在日内瓦的AGB安全理事会,只是在北美分局和分理事会的协助下,在20个小时内完成了这次与美国、阿根廷国家安全部门的紧急特别合作。
当然,身为AGB亚洲分局局长的安柏之所以能在太平洋对岸发挥这样的能量,背后定然是有着其他人的助力,比如在IGO体系里举足轻重的邓肯家族。
“那个KING已经登上‘绿洲’了,大概还有15分钟劳拉他们的A队就准备行动了。”
蔡司将战术头盔随手放在实木桌子上,在赵洋靠着的真皮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我还问塞缪尔你们俩怎么不见了,他说拉尔夫教授在睡觉。”
“绿洲”是指距离海岸线大约300海里的一艘超级游艇,在2010年由德国BlohmVoss造船厂打造,之前的船东是一个俄罗斯的著名寡头,但在2015年突然转移至了阿根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旅游公司名下,就此改名为了“oasis(绿洲)”。
然而绿洲号并非是此次行动的真正目标,因为这艘能容纳近百人的超级游艇只是通往LEBEN权力中心的一个中转站,DUKE以上的高级成员需要先登上这艘游艇,经过身份核实之后,才能乘坐游艇上的直升机前往200海里外的一艘公海游轮。
蔡司说的“那个KING”就是一个原计划要在今天晚上6点登上公海游轮的LEBEN贵族,这人是一个欧洲的政客,在美国入境后就已经被AGB盯上,在昨天与屋大维派系最后一次联系后抵达了乌斯怀亚,直接被蹲守已久的AGB专员控制住,成为了此次行动的诱饵——陪同他登上绿洲的正是5名伪装成他亲信和家属的特战队员。
在他们的接应下,劳拉带领的A小队将会从底部的潜艇室进入游艇内部,在5点之前全部控制住绿洲号,紧接着B小队和C小队再前往与他们汇合,并在6点分别间隔15分钟强行进入那艘在屋大维控制下的公海游轮。
“这群人到底是有多怕死,海陆空三种方式来回变换,有钱烧得慌,”赵洋抱着M27坐在地毯上,捏了捏眉心,“要不是唐攸宁,谁能找到他们。”
“但克劳狄确实把屋大维出卖了,”蔡司戏谑道,“如果不是屋大维和提比略行事如此谨慎,故意将游轮停在一般海上直升飞机的航程之外,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站在游轮的船长室里了。”
“克劳狄,”赵洋低声念叨了一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姓唐的果然是个神经病,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但还是不能理解唐攸宁脑回路。”
“他的想法也许并不复杂,往往一个人的欲望越简单,他的行为逻辑也越难以理解。”
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青,他穿着深灰色格纹西装,面容沉静但还带了些苍白,他说完这句话就将视线从海面收了回来,定定地看向赵洋,那目光中隐含着赵洋看不太懂的情绪,“反而是欲望不断膨胀的屋大维这样的人,他们的行为更加容易预测。”
——唐攸宁的欲望吗?
赵洋微微一怔,他皱起眉头,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唐攸宁虽然一直吃穿用度都称得上奢靡夸张,但非要说他有什么欲望——好像真的没见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赵洋眼前浮现出了唐攸宁那张漂亮但有些蠢的脸,还有他那总是外放过度的喜怒哀乐,不由得暗自心想着,总不会有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呆在喜欢的学长身边吧。
说起来,唐攸宁好像都算不上嫉妒夏青,甚至有时候很诡异地与夏青相处得很融洽。
这也太奇怪——赵洋正要在心里大声吐槽之时,又猛地意识到,这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能永远和徐长嬴,齐枫和夏青呆在一起就好了”。——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也的确只剩下了这一个愿望。
-“他比你聪明多了。”在阿布扎比昏暗和充满血腥味的杂物间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蔫蔫地响起,“他是我们里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你是他的相反面。”
赵洋骤然陷入了沉默,坐在一旁的蔡司也没有再搭话,船舱很快变得安静下来,他们三人开始静静地等待,也许是等待劳拉,也许是等待那个猜想的印证。
——如果那条短信是唐攸宁发来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海浪声充斥在三人的耳边,他们所处的这片世界上最南端的海域即将进入极昼时期,虽然此刻在时间上已经接近傍晚,但永不熄灭的白日却一直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同造成了一种诡异的时空混乱的错觉。
“滴。”
不知过了多久,滋啦的电流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下一秒安柏的声音在频道里骤然响起。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4点37分。
乌斯怀亚联合行动A分队,顺利完成对LEBEN名下游艇“oasis”的武力控制。
此外,游艇“oasis”号的船员证实,他们的确接收过一名代号为“Nero”的beta组织成员,此人已于6小时前被转移至公海游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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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嬴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动弹不得,感受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束缚感——他早几年在第二性别实验中心没少被精神科专用的束缚带捆过。
Beta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正被黑布蒙着,整个人似乎是被捆在了一个担架床上,此外,他还感知到自己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耳边响着熟悉的脉搏血氧仪的滴滴声。
这一情况倒是彻底颠覆了徐长嬴在连环车祸发生之前的预想——他想象里自己的下场应该如同落在红海附近的那些武装分子手中的倒霉人质一样,头上蒙着布袋,手腕被麻绳反捆,扔在地下室里等着被盐水浇醒。
就像他想象了很多次的徐意远死前的场景。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LEBEN对待人质的处置流程简直飞升了好几个层级,连现代医学手段都用了起来。
因为被剥夺了视觉,徐长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身边是不是正有一个LEBEN暴徒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浑身都如同散架了一样疼,肺好像也有点问题,稍微呼吸急促一点都有些困难。
徐长嬴的脑海里渐渐恢复了昏迷之前的最后画面——他只记得监察专员和他坐的车原本正平稳地疾驰在托马斯大桥上,但突然前方不远处的车流响起了连续碰撞的巨响和刹车声,他们的车刚被迫降速,一股巨力就从车尾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