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挡风玻璃在一瞬间爆裂,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气囊刚弹开,一辆白色的SUV就从车的左侧狠狠撞了过来,接着徐长嬴就感觉自己好像腾空了,在失重感袭来的那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根据记忆里的车祸场面,徐长嬴大致能够推测出他坐的那辆改装过的BMW应该是坠海了——他虽然对屋大维劫持自己的行为有预期,但是完全没想到这些暗网权贵的手段会如此夸张。
比起在公路上持械交火拦截,在洛杉矶湾捞人这种劫人方式要麻烦一万倍。
不过这样看来,也许考伯特那些人的出发点并不是劫持,而是抹消——通过坠海,让“徐长嬴”彻底在公众社会层面消失的效果是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那些押送自己的监察专员是否伤亡严重。
徐长嬴又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现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由得有些郁闷。
因为被束缚带捆的经验丰富,徐长嬴并没有白费力气去尝试挣脱,而是安静地在遮眼布下瞪着双眼,瞪了一会儿,因为肺还是有点疼,他就干脆继续闭上眼睡了过去。
由于失去了视觉,徐长嬴再次醒来的时候更加不知道自己睡了,或者说昏迷多久,不过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应该是被换地方了。
因为他身上的氧气管和指压器等设备都被拆掉了——似乎是有人确认过他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所以他现在只是被继续蒙着眼睛,死死捆在担架床上。
就在徐长嬴正在犹豫要不要扯着嗓子叫人的时候,开门声和脚步声一同响起了,在门被关上的时候,beta闻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不由得怔住了。
为什么有海风?
徐长嬴思考了一秒,快速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感知,果然察觉到了身下的水平面有着轻微的重力变化——他应该在游艇之类的船舶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带有哥伦比亚口音的男人用英语道:“是让他上船吗?”
另一个男人似乎是沉思了一秒,他的英文听上去更流利一些,有点微不可查的加拿大西部省份的口音:“要先叫醒他。”
“这个beta都快昏迷三天了,真的能叫醒吗?”哥伦比亚人低声道。
原来他睡了这么久,躺在一旁的徐长嬴闻言吓了一跳。
“没事,那个巴西人说了这人的药里加了镇静剂,这两个小时就快醒了,不能耽误emperor的事,提比略点名要见他。”加拿大人的贵族等级应该比哥伦比亚人更高些,说话更加果决,他站在担架床边,低声道:
“去叫巴西人过来,再给这个人打一针叫醒他,半小时内我们就带他上船。”
“这么着急?”
“提比略的指令你认为我们能违抗吗?”
“……好,我现在就去。”
“那如果人醒了还要打针吗?”
船舱里,第三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其他两个正在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下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想打针才插嘴的徐长嬴被迅速抽了三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什么都看不见的beta眼冒金星,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束缚带也被一层层快速剥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胳膊被熟练粗暴地反绑了起来,紧接着,浑身没有力气的他就被拖下了担架。
等等,屋大维不是说他是emperor的吗,小喽啰这么抽emperor真的没问题的吗,前beta警督简直是一脸懵逼,但未等他再度开口,他就被连拖带拽出了船舱。
好在徐长嬴感觉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大概除了肋骨,四肢并没有骨折的感觉,但也许是只输了三天葡萄糖的原因,他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架着自己的恐怖分子身上。
一直被拖上了甲板,潮湿冷冽的海风猛地灌进徐长嬴的怀中,他身侧的恐怖分子也没有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但站定在室外后,强烈的日光透过厚实的布料给徐长嬴带去了一丝微弱的光感。
充足的光线,低于10度的气温,经验丰富的徐长嬴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应该在南半球的高纬度海域。
海上的风很大,徐长嬴很难听清甲板上的人们之间的低声交谈,踌躇了两秒后,他对架着自己左胳膊的alpha男人道:“我们是在阿根廷吗?”
失去视觉的徐长嬴自然没有看见LEBEN成员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表情,好在他故意挑的是没抽自己耳光的哥伦比亚人,对方只是粗着嗓子让他闭嘴,紧接着就架着他不动了。
徐长嬴感觉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在五六摄氏度的海风里吹了不到五分钟就牙关打战,他一边努力缩在恐怖分子身后躲风,一边在心里想着总不能给自己送到阿根廷的斯坦利港或者乌斯怀亚了吧。
没想到是在海上,安柏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不过这样也好,徐长嬴想到,等他死后根本不用担心尸体安葬的问题——这么一片汪洋大海,扔一个人和扔一个漂流瓶没什么区别。
正当徐长嬴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周围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巨大的轰鸣声,那是直升飞机的声音。
徐长嬴知道那应该是来接自己“上船”的人,但直升机旋翼产生的下洗风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扰乱了他的感官,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恐怖分子推着肩膀向前走去。
“我说,”徐长嬴一边磕磕绊绊向前走,一边回头大声讨价还价道:“现在能不能先摘下我脸上的眼罩,这样走很麻烦!”
但LEBEN成员似乎有着非常严苛的行事规矩,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正当徐长嬴切换到西语的时候,他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钢铁结构,似乎是直升机舱门,一瞬间徐长嬴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但下一秒,一双手从前面出现,不分由说地又将撞昏头的他拖进机舱。
徐长嬴被反捆着丢在机舱的一角,不一会就在轰鸣声中感受到了失重感,机舱里似乎有专门看管他的人,因为他感觉到至少有两个人踢了自己一脚。
好烦,如同躺在案板上的死鱼一样的徐长嬴不耐烦地想着,这一切能不能快些结束,快点走流程,先是刑讯逼问,然后割喉还是枪毙,最后装进麻袋扔进大海里。
他其实没什么愿望和想法,他只希望这些宗教主义分子能够放弃拍摄处决过程的爱好,只有这一点他不想走亲爸的老路,那玩意就算不认识的人看了都够造孽的,如果出现在认识的人手中,他真就罪该万死了。
尤其是夏青。
在Sikorsky S-92的轰鸣声里,Beta被反捆在身后的手指瞬间蜷缩了一下,靠在舱门上穿着战术背心的雇佣兵这时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了这人一眼,紧接着就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
在由中型救援直升机改造的宽敞机舱内,另一个雇佣兵坐在悬挂座位上,手里抱着冲锋枪,盯着蒙着眼睛被扔在地板上的beta青年,看了两眼,笑着对一旁的同伙用葡萄牙语道:“他真的是emperor?”
舱门旁的风很大,同伴看了他一眼,没有扯着嗓子回应他,只是耸了耸肩,意思是谁知道呢,反正都是些他们想象不到的大人物之间的纠纷。
直升机飞了很久,对于看不见的徐长嬴来说更是非常久,没有视觉辅助,beta根据被捆绑的手臂发麻的程度,只能猜测整个航程在一个小时左右,那就应该是150海里以上的距离,这样想来屋大维他们所在的地点一定是在公海之上。
原来emperor的财力和权势是这样的级别,徐长嬴觉得有些好笑,怪不得那个灰眼睛男人每次被他扔掉递过来的卫星手机时,脸上都露出了遗憾且认为自己不识好歹的神情,大概是像在看一个乞丐扔掉强力球头奖彩券。
未等徐长嬴继续猜测他们现在是哪一片海域,他就感觉到直升机的高度开始下降,机舱里也响起了对讲机的声音。
有了上飞机撞脑袋的经验,徐长嬴现在也放弃了挣扎,直接乖乖闭嘴装死,等着雇佣兵把自己薅起来再拖下去,但谁知三四分钟后,他却听见南美人粗鲁的用英文喝了一句“站起来”,紧接着他就被扯下了眼前的黑布推下了直升机。
被推出舱门的一刻,双手仍然被反捆着的徐长嬴一个踉跄踩在了停机坪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几乎要掀翻他的狂风里,骤然获得光明的徐长嬴只觉得眼前像是被扔了一百个闪光弹,四面八方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他的双眼被光线刺激得如同被针扎一般,连面前的雇佣兵的脸都无法看清。
但这些LEBEN成员却还在推搡着他,呵斥着让他继续往前走,徐长嬴只能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低下头一边走一边尝试慢慢睁开眼,努力去快速适应正常的光线。
好在十几秒后,徐长嬴的视力开始恢复,逐渐看清楚了自己的脚下和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开阔的平台,他缓缓抬起眼,在日光下的视线重新聚焦后,他看见了正在轰鸣升空的直升机,以及蔚蓝色几乎与天空分不清边际的汪洋。
他此刻正站在一艘巨型游轮的上甲板,除了他所在的这一块停机坪,在右侧还有第二块,那上面还停着一架没有启动的Airbus H175,也是一架中型直升机,这种机型经常适用于海上救援和海上石油平台运输,也是在这个时刻,徐长嬴才猛然意识到——这艘公海游轮应该并不是屋大维的临时据点。
冥冥之中就像是应和他的猜测一般,被雇佣兵架着走至停机坪侧边的徐长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welcome to SEL.”
欢迎来到永生会。
那个声音响起时,站在徐长嬴身侧的雇佣兵拽住他胳膊的手猛然用力,这个反应让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得知,这是一个在LEBEN中地位极高的人。
徐长嬴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正趴在自己上方的甲板栏杆上,只是beta还没有彻底适应光线,此刻仰起脸更是直对日光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一片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因为这个声音,就算他看不清也已经知道那是谁,或者说,徐长嬴早有预期。
“我一直以为SEL这样的神秘组织应该是在诸如私人岛屿这样的地方,”徐长嬴仰着头,对着那人笑了笑,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也许是我电影看多了。”
“是吗?”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不生气,甚至也换回了中文,他摇了摇头,“没想到你对权力的想象是这样的贫瘠。”
“我也没想到你与权力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徐长嬴不以为然道,也正是在这时,他的视力终于再次恢复,看清了那张熟悉得有些亲切的脸。
“好久不见,殊华学长。”
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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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徐长嬴曾经也这么问过。
2018年, 越南,胡志明市。
街角的咖啡馆里,灰色眼睛的中年男人甚至还明晃晃戴着那枚小巧的金质胸针, 听到beta专员的问题,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因为只能是你。”劳伦斯用英语回答道。
如果不是你, 也不会是别人。
夏日夜晚的裴瑗街上熙熙攘攘, 不同肤色的背包客穿梭在不同颜色的霓虹灯,享受着异地文化和低汇率的消费,身处其中的beta专员盯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尘封许久的仇恨和痛苦重新被唤醒,在心底聚集着, 如同爬山虎一样缓慢地附上了他的每一个内脏和脊骨。
徐长嬴咬牙道:“如果我不答应, 会怎么样?”
劳伦斯道:“不怎么样,你和我离开这座城市,大概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再回来一次, 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孩子依旧会呆在原地。”
徐长嬴道:“你不是说‘他’要求你清理伊甸园,为什么不能去找别人?”
劳伦斯遗憾道:“人选只有你,既然我没有被给予其他人选, 这项工作只能就此作废。”
Alpha说这些话的时候, 徐长嬴看见了他微笑时眼角的细纹, 这个男人似乎在这14年里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他的相貌, 声音,亦或者在AGB和LEBEN中的地位。
果然很像,但这样相似的眼睛在劳拉的脸上却从未流露出这般森然的冷意。
25岁的徐长嬴沉默着。
劳伦斯道:“你是在担心什么?AGB的身份与犯罪之间天然的互斥性?”
徐长嬴没有说话,好几秒后,男人渐渐收敛起笑容, 侧过脸看向热闹的街道,露出了索然无趣的表情:
“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今天我们聊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在你父亲的手里了。”
话音落下,年轻的beta专员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骤然断裂,放在咖啡杯侧的手指瞬间攥紧成拳。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劳伦斯轻笑道:“要做吗?我可以教你,杀人没有那么困难。”
“我已经杀过人了,上个月。”
“我知道,但那是AGB的任务,你的罪恶感都被转接到了制度上,但这个工作不一样。”
“我不会加入LEBEN。”
“可以,但我之后每一次都还会邀请你。”
徐长嬴抬起眼,目光如镜:“为什么只能是我?”
劳伦斯笑了,他望着年轻专员的眼睛:
“你加入LEBEN之后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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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阿根廷,比格尔海峡。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海风中,林殊华站在栏杆旁,他穿着一身鸦黑西装,与白色油漆的甲板形成鲜明的颜色冲击,他单手撑着脸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是我藏得还不够好吗?我明明以为你没怀疑过我。”
“当然好,不过学长你说反了。”仍然被反绑着双手的徐长嬴仰起头看向林殊华,坦然道,“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反而是在阿布扎比我才放弃怀疑。”
“从一开始?”林殊华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对我们林家的偏见还真够深的。”
“顺手的事,”徐长嬴也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难道兴安林家和诺伦家族有什么区别吗?”
“这可不公平,长嬴,”林殊华摇了摇头,在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叹道:“明明一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呢。”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徐长嬴一脸不以为然,看向林殊华的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戏谑,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