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说罢,林殊华站起身,走至徐长嬴的面前,缓缓蹲下与他平视着,徐长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清了林殊华那双不同于夏青的,林家人的澄澈眼睛。
“长嬴,”林殊华脸上的柔和笑意终于消失了,只剩下冰冷又陌生的漠然,他看着徐长嬴,“我这一个星期一直在想,你既然选择当emperor了,至少也会为自己做些打算,所以我刚刚没有把话说破。”
“但你似乎真的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活路,”林殊华用手帕轻轻擦着徐长嬴眼睛上的血,柔声道:“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点,夏青也是林家人,有些事情我们是肯定会知道的。”
“你拿走的那17份档案里,其中有一份是夏青的,对吗?”
徐长嬴的脸色瞬间苍白。
塞尔维亚修道院的长廊里,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beta专员不以为意地要将视线从手中的档案移开,却在最后一刻瞥见档案的生母一栏赫然写着“Lin Grace”。
Lin Grace,林涵山。
-“如果不是当年林光霁他们向我保证他是个优性alpha,我就该随便找个孕母把他生下来。”
“和那没关系,”徐长嬴努力克制着可怕的眩晕感,他咬牙道:“档案上显示根本没有基因编辑内容,当时的伊甸园根本没给那一批孩子做实验,我已经亲眼看过了。”
“我说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承认。”林殊华漠然道,“你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徐长嬴死死盯着林殊华,一字一顿地怒道:“这也是劳伦斯那个家伙故意的,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成功的基因实验,难道就因为夏青是夏高寒的儿子,你们就相信——”
话音戛然而止,说到一半,徐长嬴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遗漏了什么,他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优性alpha,脸上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也是?不可能,赵洋说在阿布扎比你——”
“我与考伯特相差1个月出生,那个保险箱里也放着我的档案,”林殊华漠然道,“但是比较幸运,我的基因表达水平比较完整,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与你一样,闻不到信息素而已。”
“比如,我就从来不知道赵洋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徐长嬴张了张口,他想要反驳什么,但这时他已经想到了,在漫长的少年时期里,他与赵洋就不止一次地疑惑过。
——为什么他们一次都没有闻过林家的优性alpha大少爷的信息素呢?
徐长嬴这时才意识到,一直以来由于身份错位而偏执地相信第二代伊甸园故事的,不仅仅是考伯特,还有林殊华。
“我也一点都不理解你,长嬴,”林殊华轻轻笑了笑。
“如果夏青不是试验品,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夏青二次分化的时候,那么巧合的,身为A级alpha的你突然就得了信息素紊乱症?”
“那是因为,”徐长嬴在吐真剂的作用下刚要开口,下一秒他就脸色惨白地死死咬紧牙关,再也不发一言。
林殊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了身体,又对着一旁的屋大维手下用英语面无表情道:“他对巴比妥类药物有耐药性,再推一支。”
“是。”
很快,徐长嬴被拖入了潜意识的混乱汪洋之中,当血红海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的时候,心底压抑已久的念想终于附上了海面。
——夏青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
3小时后。
比格尔海峡,游艇“绿洲”号上。
“如果徐长嬴并不是尼禄,他为什么要承认?”
停机坪外,赵洋抱着头盔一边对载着A小队正在升空的Sikorsky S-92习惯性敬了礼,一边又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对着蔡司和夏青问道。
蔡司抱着胳膊靠在舱壁上:“因为否认也没有用,毕竟视频是真的,我都说了,这人在涉及自身的事务上格外消极。”
赵洋回过头,看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夏青,他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东西。
傍晚的海风很大,很快就将站在甲板上的三人头发吹乱,夏青的西装衣角也被吹起,露出了下面的防弹背心。
夏青低着头,看着手中小小的银色项链,那是徐长嬴父亲徐意远的记者铭牌,从他与徐长嬴相识起就一直挂在他的锁骨上。
-“夏青,你帮我拿着呗,我现在戴着总是会蹭上血。”
在桑托斯,徐长嬴赤着还包扎着绷带的上半身站在酒店房间里,笑嘻嘻地侧过头看着他,日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的脸庞上,给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上镀上了柔和的轮廓光。
“等我彻底好了你再还我。”
“嗯,那你要快点好。”
“那肯定,”徐长嬴还和少年时哥俩好一样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在他耳边嘀咕道:“你还能不信我吗?”
夏青抬起眼,看见了徐长嬴那双正望着自己的好看眼睛,以及他后颈处显眼的伤疤。
“我信你。”
“夏青。”
赵洋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夏青从回忆中抽离,转过身,只见全副武装的alpha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一层船舱里了,他正扣着头盔,冲自己笑了笑:“准备了,下面就轮到我们了。”
“好。”
海风中,夏青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项链,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按在胸口,下一秒,边抬起头径直向着甲板里侧走去。
第128章
南太平洋, 11月23日,UTC-3时区的下午17点10分。
联合行动支队出发20分钟前。
“蔡司。”
“绿洲”号游艇的露天甲板上,蔡司抬起手, 接过了劳拉扔过来的东西。
赵洋这时也正站在一旁,不由得低头去看, 只见蔡司手里的是一个显示电子地图的潜水表。
“FBI的玩意, 班杰明已经将艾德蒙的坐标传了进去,根据海拔定位,应该在靠近船尾的中层甲板,这个坐标精确到英尺,上船后你们就能知道他在哪儿。”
劳拉穿着与年轻专员们一模一样的黑色作战服, 只是按照个人习惯并没有戴上头盔, 海风吹拂着棕色的发丝抚上她那张美丽的面庞,让女性alpha的眼睛也隐隐显露出了一丝柔和。
蔡司低头盯着那表盘上的信号标志,没有说什么, 迅速地将手表戴在了腕上。
“我们刚登上绿洲,追踪器就有信号了,我其实还在犹豫。”劳拉笑了笑, 开玩笑般对着几个年轻人道:“不觉得太巧了吗?”
“有信号就还活着, 对吧?”全副武装的赵洋扭过头看向极优性alpha。
劳拉也抬起头看去, 只见穿着深色西装的青年站在栏杆前, 他的背后就是无边的海洋, 远远看上去给人一种他似乎要与海水融为一体的错觉,他闻声抬起眼看向众人,劳拉看见了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
“是的。”
“那就没办法了,”赵洋目光重新回到表盘上的不断闪烁的信号点,他的心脏不由得猛地抽痛了一下, 又故作轻快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总比没有的强,徐长嬴那家伙可是很能抗的,顽强得要命。”
由于登上“绿洲”号之后,行动复杂程度超出预期,于是安柏当机立断重新调整了人员安排。
屋大维等人所在的那艘公海游轮是一艘15万吨级的巨型游轮,原名Silver Sea号,由芬兰的Meyer Turku造船厂于2013年打造,在香港唐家的游轮公司Aurora Cruises里商业运营不到一年就消失在市场上,也就是说从2014年起,这艘商业巨轮就被改造成为永生会的海上基地。
因此,虽然在10小时以前,联合行动支队就拿到了芬兰造船厂提供的船体平面图,但这平面图究竟还能有几分效用都还是一个谜。
根据“绿洲”号上的LEBEN成员的供言,“SEL”号从2015开始秘密运营起就只接待极少数“永生会”贵族,因此船上的普通船员只有300余名,另外还有驻船医护和科研人员120人左右,这些都是普通人,威胁并不大,最棘手的是保守估计在120人以上的屋大维私人武装。
在这些武装人员中,只有极少数是LEBEN中注册的精英,其他的则是来自南美和中东的雇佣兵,尽管鱼龙混杂,但也十分危险。
虽然这次行动极其仓促紧迫,但所有人已经意识到,这次极有可能比2004年任何一次行动都要更加接近LEBEN这个国际犯罪集团的核心——船上目前还有60个作为器官供体和实验者的无国籍儿童和40位左右的LEBEN高级贵族,其中就包括犯罪组织中最高级别成员的屋大维和提比略。
然而,此次海上突击行动却只有50人,除去10个美国提供的特种警察,剩下的40人都是安柏和劳拉从在美洲执行任务的AGB专员中挑选出的精英,几乎都是一级专员以上。
所以,在安柏的规划下,这次的突击行动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在这艘巨型游轮里找到那六十多个孩子,二是暴力截停这艘船,以此使得阿根廷的海岸警卫队和国际海事组织有理由立刻出动。
也因此,安柏替代劳拉亲自接手了A队,劳拉转而去负责C队,而B队的负责人也由蔡司变更为塞缪尔。
每一小队间隔15分钟落地,执行任务内容和地点均不同。
18点整,安柏带领A队率先假借LEBEN贵族的名义降落,随后迅速控制停机坪,留下三人接应B队和C队之后,剩余的人直接进入顶层甲板的驾驶舱和船长室,控制船舶的掌舵权,并切断全船的监控系统。
根据卫星遥感图显示,外人降落的停机坪最靠近驾驶舱,但距离同处顶层甲板的总统套房则非常远,两者中间隔着第二处停机坪,应该是专属屋大维和提比略使用,此处的守卫也最森严,很可能占据了全船的一半左右。
第二批次,也是蔡司和夏青等人处于的B队在降落之后,最重要的任务则是从可能处于中层甲板的医疗中心,寻找到被非法拘禁的60余名孩童,并将其保护起来,在后援抵达之前避免其成为LEBEN的人质。
而劳拉带领的C队在船舶中的路线则比其他两队都更加深入——他们需要进入船体的底层主机舱,由于SEL号是柴电混合动力系统,所以通过破坏发电机组就可以让全船断电,发动机停车,使游轮被迫进入危机状态。
——阿根廷的海事局和海岸警卫队此时此刻都已经等候300海里外,因此无论B队和C队中的哪一方完成任务,他们都会立刻出动,军事直升机带来的后援将会在一小时内抵达。
这也正是在IGO体系与LEBEN沆瀣一气,目标情报不全和人手不足等难题下被迫做出的无奈之举——安柏这一国际联合行动总指挥在30小时里已经赌上全部,就算这次行动完美落地,他的亚洲分局局长的帽子显然也戴不住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是和劳拉一样,他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私心——那个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青年每在屋大维手中多呆一秒,生存的几率就渺茫一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LEBEN的手段。
而就在不到一小时前,徐长嬴手臂里的生物追踪器终于传来了信号,也因此,在正式的行动之外,还有额外的D任务——营救叛变的前beta警督。
由于人员极其有限,所以D队还是从B队里临时调度出来的,成员正是原B队负责人蔡司、赵洋、蔡司的队员范伦丁,以及夏青。
穿着正装常服的夏青原本是计划中的烟雾弹,他要与A队里的LEBEN贵族一起先下直升机迷惑甲板上的武装分子,但因为计划和人员安排有变,他还是被列入B队。
虽然于情于理,夏青作为当前世界上最知名的LSA学者绝不应该参与到这次特殊行动之中,但还在洛杉矶时候,安柏等人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态度——即使AGB联合行动将其除名,身家显赫的优性alpha也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登上SEL。
就像李旭隐那样。
在10个小时前,在乌斯怀亚自由港调查的专员意外得知了华裔商人失踪的消息,LEBEN调查组这才知晓李旭隐在4天前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手段进入了SEL,只是之后一直音讯全无,而他的保镖和亲信里,除去秦烨在内的同行三人失踪,留在当地的酒店中的其他人已经全部死亡。
因为时间有限,赵洋等人根本不知道李旭隐是如何得知SEL的存在,此刻也不敢想象他是否还活着,只能将希望寄托着接下来的行动之中。
“夏青。”
劳拉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夏青,青年接过一看,发现正是再熟悉不过的伯莱|塔92,枪柄底端还刻着小小的“E.X.”,正是徐长嬴英文名字的首字母。
夏青对于这把枪非常熟悉,徐长嬴一直很宝贝自己这把配枪,他见过很多次徐长嬴熟练拆卸组装它,在阿布扎比时徐长嬴还将这把枪塞进他的手里,自己转而拿走蔡司的配枪应敌。
“这还是2016年艾德蒙终于通过AGB考核我送给他的,因为传统惯例里教官可以送一把指定的枪给最优秀的学员,”劳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温柔的笑意,又微微压低声音道:“比蔡司的格洛|克要贵一半呢。”
夏青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枪,抬起头看向女性alpha,低声道:“谢谢”。
“我以为你会怪我,”劳拉也靠在栏杆上,她扭过头望着不远处的停机坪,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这几天老是想到2007年的东京,那时候我和你们现在一样大,艾德蒙和你还那么小,你还挡在他前面生气地不许我引诱他当AGB专员。”
“我现在想想,”女性alpha警督笑了笑,“你好像是对的。”
在半小时前,劳拉亲自从“绿洲”号的LEBEN负责人口中撬出了永生会与弥赛亚之间的利益矛盾,得知了“约柜”的存在,以及不久之后第三代弥赛亚重启暗网的情报。
也就是在这时,劳拉突然回忆起在东京警视厅茶水间里,安柏提到的那个猜想,劳伦斯与LEBEN残党争夺的那个东西,应该正是这个“约柜”。
这样想来,2007年劳伦斯在东京特意去接触夏青,也许正是因为他还没有拿到夏高寒手中的账户,所以才会去试探这个唯一见证夏高寒死亡的孩子。
但是显然,当时的夏青让他失望了,之后没有多久账户还是落在了劳伦斯的手中,他在2009年重启了大卫城,并开启了第三代弥赛亚的时代。
但是为什么,他会选择更加无辜,没有关联的徐长嬴卷入LEBEN这场可怕的权力斗争?
劳拉无论如何都得不出答案,但她这时已经意识到——她自己也是将徐长嬴推向深渊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