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核能清洁工
“哈。”
他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一个讥讽的苦笑。
“这不是我的身体。”
以撒阿特拉哈西斯,一个死于五十年前的罪人。
重生在一具年轻士兵身体里。
……
【以撒阿特拉哈西斯,其一生充斥着血腥与残暴。
12岁分化为领袖,16岁参军后强行与多名斥候订立契约,组建起属于他的族群。
其在担任帝国将军期间参与了血色清洗,星港之春和联邦战争。因无休止发动战争,残酷野蛮地行使专制权力压迫族群,毫无怜悯之心的他将战争的残酷发挥到了极致,给整个帝国带来了灭顶之灾。
最终,在1788年冬季,这个恶贯满盈的帝国前任将军在47岁时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因病暴毙身亡。
————摘自正义审判第四页】
……
以撒背着步枪,漫无目的地朝战壕后方走去。他的掌心躺着一枚子弹,偶尔朝天空抛掷再接住。
弹壳连续上抛下落,光滑金属外表倒映出现在的容貌。
头发凌乱的打着卷,被肆意的撩到脑后。军装板正服帖,即便是在当下炮火连天的交战区域内,也收拾的干净利索。
是个一丝不苟的年轻人。
可仔细瞧士兵的面庞,却让人蒙生违和,特别是狭长的蓝瞳混杂的青色,如同一阵柔风穿过生锈倒挂尸体的铁丝网。
和煦轻柔,扑面而来的却是血腥气息。
第2章
以撒继续漫无目的地步行,四处都是烧焦的枯木与炸弯变形的金属残骸。大约十五分钟后,他接近了那片稀疏森林的边界。
炮火声不知何时彻底停歇了,弥漫硝烟的战场彻底陷入死寂。
“太安静了。”
以至于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以撒停下脚步,站在树林与焦黑平原的交界处,平淡地回望刚才离开的战壕区域。
根据他多年战斗经验,这里是战场的前线或者接近前线的位置。
然而,从苏醒到现在,除了那个被炸碎的年轻人和自己,他竟再未见过一个活着的士兵。
树上挂着的那些不算,地上不成形状的肉块自然也不算。
除了他自己,前线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生物。
整整二十多分钟,只有敌方远程炮弹的轰炸。没有己方的还击,没有增援的呐喊,甚至没有敌人推进占领的迹象。
以撒不理解,这具身体的阵营为什么不派遣部队支援,敌方为什么不派遣部队占领。
为什么?双方默契的忽视了绞肉机般的阵地?
以撒的目光扫过四周,试图从战场找到一丝时代的印记。一张印有日期的文件残片,一枚制式独特的弹壳,甚至一件带有徽章的军装。但一无所获。这片焦土似乎被刻意抹去了所有能明确身份的痕迹。
连他身上的灰绿色军装,也只有一串字母。
“总不可能来到了投降前夕,”以撒扯出一个冷冽的嘲笑,那未免也太不幸了。
他骨子里对战败的厌恶几乎要破开这年轻躯壳的平静表象。
“不过这作战服……” 他低头,手指随意地扯了扯灰绿色军装的领口。喉结下方那枚紧贴皮肤的纽扣被他解开,露出一小段在污渍炮灰下显得细腻的白。
没有军衔肩章,没有国别标识,唯一的标记是右臂上的菱形红徽章,内部是一个黑体单词——FOXTROT①。简洁,冰冷,像某种实验品的编号。
一切都有悖于曾经的战争常识。
在无法获知这具身体任何详细信息的情况下,以撒决定沿着森林边缘,继续向推测中的战线后方移动。
“直接脱离战场会被视为逃兵。”
“如果能找到载具就好了。”
以撒评估着风险。
他准备先和己方部队汇合在做打算。
太阳悬在浑浊的天空,只剩下一个寡淡的白色光晕。
他顺着森林边缘走走停停。目光扫过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时,他停下,弯腰,面无表情地从尸体的武装带上解下一把折叠军工铲。以撒熟练地将铲子折叠好,挂在了自己腰间。
这里的作战工具,半熟悉半陌生。有些他认得,但从未亲手操作过——例如这铲子。
十二岁分化“领袖”,十六岁便契约了斥候菲珞西尔,从此他便被军部直接划入了精英指挥官的培养序列。离开军校踏入战场时,他已是中级军官。构筑工事、前线驻扎这些琐碎工作,自有下级士兵处理妥当。
可如今,五十年前的帝国将军,却在这片无人的炼狱里挑挑拣拣,像个真正的底层士兵一样,把还能用的破烂工具挂在身上。
以撒毫不在意,捡完合适的垃圾后,他提了提肩膀处的枪带,加快步速往后线走去。
白色日光下,沾满泥渍灰尘的黑发雾蒙蒙,瘦削的灰绿色身影渐渐消失在坑坑洼洼的平原。
……
中部战线,一辆装载车飞驰奔赴前方。车内气氛沉重,包括驾驶员在内总共有四名士兵。
士兵们全部身穿单兵黑色作战服,右臂膀上佩戴菱形红徽章。
徽章字母各不相同(ECHO,LIMA,HOTEL,SIERRA)却也是他们为什么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当前战区是盖亚、联邦和帝国三所军事大学的联合实战考核的虚拟战场。
二百多名考生意识接入,在一个高度拟真的环境中体验战场的残酷与规则。死亡会扣分,但意识会复活在预设的安全点。
四个身高皆在一米八五以上的壮汉,此刻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拱肩缩背,让这辆原本能载八人的皮卡显得异常袖珍局促。
掌握着临时小队话语权的是雷欧(ECHO),他正在和驾驶车辆的桑塔沟通。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八点钟方向,全速行驶。放弃寻找指挥官。”
雷欧右臂上标记着ECHO。他曾是E队的机枪手,现在是没有队伍的散兵。
因为E队的队长在不久前的一场激烈枪战中阵亡后,分数已超过指挥系的录取线,果断选择了“躺尸”等待考试结束。系统判定队长离线,E队自动解散。
这在各个军事大学的考场上很常见。
杀死一名士兵得1分,死亡一次扣5分,录取线60分。于是,很多指挥系考生会在获得分数超过录取线后选择躺尸,直至考试结束。
规则简单而残酷:击杀一名士兵得1分,死亡一次扣5分。指挥系录取线是60分。许多指挥系考生一旦分数达标,便会立刻“下线保分”。但武装系的考生不行,他们没有固定分数线,录取完全依赖残酷的总排名。近几年的数据证明,要想进入心仪军校的武装系,平均分至少要达到79分。
有些额外的附加分倾向于武装系考生,但流程繁琐,普及度低,对大多数人而言几乎为零。
失去了队伍,但战斗不能停止。这是雷欧的原则,也是车内其他三人,LIMA队的狙击手阿格尔海耶、SIERRA队的突击手白夜、以及HOTEL队的驾驶员桑塔共同的无奈选择。
他们自发组成了所谓的野队。
野队,意味着没有队长指挥、无法接入指挥部的通讯网络、没有统一的队伍编号,标准的三无状态。
没有长官,他们无法申请空投补给,也无法获得至关重要的战场侦察信息。
一路上,雷欧带领的四人小队,既要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方小队攻击,又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混乱的战场上搜寻可能还“活着”并愿意继续作战的同阵营指挥官。
他们希望双方互相合作,赚取更多的击杀分数。
可惜越往前线开,绝望感越重。红方早在第三次更换总指挥时耗尽了士气。
雷欧心知肚明,但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放弃的迹象。
“我们这些人还真是悲哀。”抱着基础制式步枪的阿格尔海耶说道。
他是LIMA队的狙击手。L队因执行保分战术而原地解散,而狙击枪也在上一次死亡中遗失。
当前,也只剩下了“狙击手”的头衔。
车内四人,没有一人拿着自己擅长的武器,只有人手一把最基础的自动步枪,火力贫瘠得可怜。
“桑塔!前方六点钟方向!有物体在移动!”阿格尔警觉地发现了什么,话音未落,其他人条件反射般抬起步枪。
众人迅速警觉戒备。
“六点钟方向!还在移动!速度不快!”阿格尔补充到,同时抓起了车上的侦查望远镜。
镜头里,一个灰绿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在空旷的平原上不疾不徐地行走。
阿格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考场的视觉标识系统里,红方小队指挥官的外套正是灰绿色。
是自己人!
湛蓝色眼睛有一瞬间变得明亮,阿格尔放下侦查望远镜,快速说道:“是一名小队指挥官,没有其他同行人员。”
阿格尔望见重新拥有狙击枪的机会,立刻催促桑塔:“快!开过去!”
“收到!”桑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他猛踩油门,唾弃地啐了一口,“妈的,还是个小队指挥?看我不撞死他!”
他本能地以为阿格尔看到的是渗透进来的敌方小队长——毕竟这里已经如此接近前线,而红方的指挥官们一个比一个惜命如金,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溜达?
“是自己人!咱们的!”阿格尔海耶急忙大吼着纠正。
桑塔“啊?”了一声,猛踩刹车,皮卡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随即尴尬地松开刹车,降下车速。
车厢里,刚刚抬起枪的两人也讪讪地放下了武器,显然误会的不止桑塔一个。
大家又都看到了希望。
除了雷欧。
他被迫缩在狭窄的车厢中,深灰色的眼睛透过车窗,冷冷地注视远处越来越清晰的灰绿色身影。
“继续开吧,往前线走。”
雷欧冷淡地说,显然对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己方指挥官不感兴趣。
明明他们急需指挥官的武器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