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舟渡
明明想要皇位,却又没有下手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人心,更不知这世间究竟还有谁可信。
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宰相,到最后都背叛了她,她身边,到底还有谁可信呢?
处理完外面的事,蔡辰进来询问女君的决策,他躬身行了一礼:“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萧挽月阖了阖眸子,再睁眼,已然又恢复了君王的冷冽和威仪。
“将宰相押入地牢,等候发落,其余谋反人等,放下武器归顺者,减轻处罚,若还是负隅顽抗,杀无赦。”
第37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待事情全部解决完,偌大的景明宫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萧挽月才放松的软倒在她怀中。这一晚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终于在见到黎晚澄的那刻尽数分崩离析,所有的冷静和自持,在爱人面前也只剩下了不能与他人道的悲伤和脆弱。
“阿澄……”萧挽月双目犹然含泣,睫羽都好似沾染了露珠。
女君平日里甚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刻,黎晚澄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安抚:“我在。”
她知道宰相谋反一事,对萧挽月的打击不亚于八年前那场火灾,先是至亲之人离世,如今连一直的信任的人都背叛了她。
想来,若是这一世萧挽月没有遇见自己,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下,她大抵已经丢失活下去的希望了吧。
从始至终,萧挽月只是安静地伏在她的颈侧,连呜咽声都不曾发出,只有皮肤被沾湿后风拂过的凉意,证明着有泪水滑落。
她连哭都是这般隐忍。
殿中的烛火燃了一夜,也即将走到熄灭的边缘,一瞬间,好像暗下来的不止是烛火,还有那些多年来的回忆和温暖。
无限的荒凉涌上心头,萧挽月倏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她所以为的事实也只是虚假,到最后,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宰相都背叛了她。
从她得知秋猎那日的刺客是柳德善派来时,心便已经凉了半截,可念着这么多年来的情义,还是让萧挽月选择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不曾想,这皇位的诱惑竟大到了这般地步,她回朝不过几日,柳德善便领兵谋反。
她揪着女将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当年,柳德善是被我父皇一手提拔上来的,父皇那么信任他……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
犹记得,幼年时柳德善待她极好,几乎是当作亲生女儿那般,父皇临终之时,在遗诏中将她托付给宰相。后来登基,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引来了朝堂上多数不满的声音,也都是被他一一压下。
还有刚掌权的那几年,她根基不稳,那些思想顽固的老臣又不肯屈居她下,听她差遣,全凭柳德善在其中稳固朝廷,帮着她处理重大事务。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黎晚澄轻轻叹了口气,权力的诱惑太大,皇位一直是众多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人心如此,又能如何呢?
萧挽月盯着窗外的半轮寒月,眸子中划过一丝落寞。
她出生的那日,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算命的说她命犯孤煞,这一生注定六亲缘薄,孤独终老。
可她当时不信啊,她不信。
后来父皇母后皆惨死行宫,她登基的那日,大臣指着她的鼻子骂是她天生煞星,克死了先皇和皇后,说南煜百年基业,千年气运都要毁于她手。
如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无时无刻提醒她这个预言,提醒她,这是她注定的宿命。
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萧挽月抬起头,眼里流露的悲伤快要将她杀死,不知是在诘问上天还是在诘问自己,喃喃道:“这一辈子,我都注定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吗……”
黎晚澄心下一痛,不知为何,她忽的想到了许久之前,闻以歌也是这般望着天空,和她说:“阿澄,我没有未来了。”
她搂紧了萧挽月,从指尖到掌心,一点点将她的手暖热,附在她的耳畔轻言:“不会的陛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在。”
女君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攥的更紧了,好像如此,她们就会像这紧贴到毫无缝隙的掌心一般,再不分离。
——
第二日午后,萧挽月孤身去了地牢,因为在地下的缘故,地牢常年阴暗潮湿,蛇鼠虫蚁丛生。
她轻咳两声,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地牢寒冷异常,这狐裘竟也有些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负责看守的狱卒将牢门打开后,便行礼退至一旁。萧挽月偏头瞥见墙边坐着的人,神色复杂,不过两日功夫,宰相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破烂的不成样子,与日前骄横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德善觉得自己大抵是真的年老了,眼睛也混沌的厉害,迷蒙间竟看到萧挽月朝自己走了过来。
待人站到眼前,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形容潦倒的宰相垂头低低笑了两声,似是哀伤又似是释然。
他看见女君手里提的酒坛,扬唇笑问:“陛下,如今过来是给老臣送上路酒的吗?”
谋反之罪,当诛九族,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萧挽月也不嫌那地脏乱,随意拿袖子拂了两下便坐。她拿出酒杯,不紧不慢的斟酒,道:“上次的茶宰相不喜欢,孤今日便特意带了酒来,你我二人小酌一杯。”
酒香浓厚,在这小小的牢房中格外凸显。
柳德善嗜酒,一闻便知这坛是上好的西州醉,他拿起酒杯轻抿,难得真心笑了两声:“陛下来找老臣,是还有话要问吧?”
若无话问,想必女君也不会冒着寒风来这地牢见他了。
“想问宰相,那日为何谋反?”萧挽月自认平日里待他不薄,所以今日才想来问个清楚。
当然也有另一层原因,事关多年前的那场行宫大火。
柳德善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尔笑道:“其实陛下心里清楚,又何必再问。”
这西州醉酒劲儿大,几杯下肚已有些飘飘然,宰相捋了把胡须,半阖着眸子开口。
“先帝赏识我的才能,提拔我至此,于我有恩,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这三十余年我忠于职守,为南煜赴汤蹈火。”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几分:“我自认才能不亚于先帝,可到最后却还是要屈尊一介女流之下,我怎么可能甘心!凭什么这天下不能由我来做主!”
柳德善许是喝的有些醉了,亦或是觉得自己之后并无活路,说话也渐渐不再遮拦。
他喝下最后一杯酒,大笑两声:“陛下,若我真的想杀你,你觉得,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萧挽月敛了眸子,此话不假,以柳德善昔日的权利,大可直接夺了这皇位,没有必要再苟延八年之久。
她仰头,任由滚烫的酒液划过舌尖,眸子霎那间变得锐利:“柳伯,我只问你一件事,八年前行宫的那场大火,是否与你有关?”
萧挽月唤他柳伯,是抹去了君臣之别,仅仅看在这二十多年的情分,对他以长辈之尊称。
当年行宫大火蹊跷,火势蔓延迅速且水浇不灭,随行的宫女侍从又无一人生还,她多次想查奈何线索总是断在一半。
柳德善轻哼一声:“老臣虽被权力和皇位迷了心,却从不曾做出任何谋害萧家之事。”
更何况,先帝于他有恩,他又怎会恩将仇报害他性命。
他说的不似假话,萧挽月垂眸沉思,虽说当年行宫一事是以意外收尾,但是她总感觉此事不可能如此简单,且不说行宫布防十分严密,父皇母后身边也跟了不少高手。
一旦发现着火必然会立即采取措施,保证君王安全,蹊跷的点就在于,尸体散布的位置十分散乱,寝宫废墟内也有发现两具尸体。
着火之后往外跑是人的本能,尸体也不应该如此分散。
可当年那么大的事,除了宰相还有谁能有这般谋略和手段,竟能通过层层严查,设计这场大火。
萧挽月尚在沉思,忽地听到柳德善唤她:“陛下,老臣还有最后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
她颔首:“说吧。”
柳德善撩起衣袍,径直跪在她的面前:“臣知自己所犯之罪当诛九族,但此举全是臣一人所为,与臣的家人无关,还望陛下开恩,留全他们一条性命。”
心底腾上来分复杂的情绪,女君沉默片刻,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允了。”
“臣,谢主隆恩。”
她没再回头看,抬脚出了地牢,只有身后的声音在地牢之中回响,久久不散。
待萧挽月回到景明宫,黎晚澄已经在屋里等了许久,见人进来忙过去迎。
她处理完军中事务就来了这里找萧挽月,结果被告知女君去了地牢,便一直在此等候。
萧挽月手凉的厉害,黎晚澄只能圈住慢慢暖着。
“我听人说,你今日去地牢了,柳德善没对你如何吧?”
萧挽月摇摇头:“只是……我先前怀疑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与柳德善有关,可今日探查后,发现此事非他所为。”
临死之人,他没必要编造一个谎言欺骗她。
当初父皇建行宫避暑,召集众大臣商议,最后选取了北广的一处山谷,此处四面环山,又有流动的池水,实为避暑之良地。
黎晚澄听她讲完当年之事和这些年来搜寻到的线索,眉心紧蹙。
按理说行宫都会设有防水防火措施,而且就算木材易燃,火势也不会蔓延如此之快。
忽地想到几个月前景明宫的那场大火,她瞬间醍醐灌顶。
除非……那木材上涂的有石脂水!
石脂水在宫中存有一部分,不过都以严加看管着,应当不会泄漏。
若石脂水不是从宫中泄漏,那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产地,石脂水的两大产地在北广和西州,因其危险性,石脂水的开采程序严密,能从中做手脚的人必然非等闲之辈。
而且能将先帝行踪掌握透彻的人,必然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还是要从内部一一排查。
第38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正月十五,窗外已落了细雪,薄薄的一层白覆在院中的树枝上,待积压的雪厚了,枝桠被压弯,便又颤颤的飘落。
雪落枯枝,春又复生,黎晚澄盯着窗外簌簌的雪,忽的有些怅然。
枯枝会再生新芽,那人呢?在被冰冷刺骨的大雪掩埋过后,还能够如那绿芽一般,在来年的春天破土重生吗?
屋内,烤火盆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徐徐升起的热气烤的人浑身都暖热。
距谋反一事已过去两个月,被打乱的生活轨迹也渐渐恢复如常。案台前,萧挽月执笔批阅奏折,黎晚澄就立在她身旁为她磨墨,一如往昔。
柳德善被斩杀之后,那些原来收过他好处的大臣眼见着靠山倒了,哪还敢吭声,巴不得躲的越远越好,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如此下来,不仅朝廷安稳不少,呈上来的折子也减了许多,萧挽月难得有片刻闲暇。思索间,她忽地看到奏折中提起的节日宴会奢靡,浪费钱财之事。
先帝注重形式,之前的上元节都大肆举办,确实是有些浪费过度了。
她抬腕,蘸了朱砂墨在折子上划圈批注。女君手指生的极为精致修长,指玉纤纤,如削葱根,勾画之间都透露着婉转意味。
黎晚澄瞥到她指节弯曲的弧度,神色稍稍一顿,不可避免的想到,在那些月色昏暗的夜中,耐人寻味的红罗幔帐,以及她指尖滚烫的温度,搅起一波波浪潮,将她击溃。
“今年的宴会菜肴和乐舞都要削减,但就算如此,林林总总算下来也要费不少银子。”萧挽月稍稍偏眼去看一旁的人,转了转眸子,缓缓启唇:“不过,这上元节年年都是如此,也实在有些无趣。”
女君这话说的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黎晚澄与她相处日久,自是听出她言语下暗藏的心思,于是搁下墨块笑道:“既然宫中的宴会无趣,不如今夜,我带陛下出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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