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笔墨迹象
语落,张琬探眸心虚的看向榻上好似熟睡的坏女人,只见她的眉目轻阖,呼吸清浅,冷冽气质收敛许多,周身静寂安宁,宛若一株静卧池中的纯白睡莲。
这人明明病成这般模样,却并不显得狼狈黯淡,反而气定神闲。
只是,没想到她还能听这种晦涩难懂又无趣的卜词古籍,张琬很是不明白坏女人的喜好。
不过现在看起来坏女人像是睡着了呢。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悄悄溜走呀?
如此一想,张琬明眸瞬时亮着光,掌心欲合上竹简起身,没想,榻上的坏女人似是有所察觉,忽地迎上目光,轻唤:“小王女怎么不出声?”
从清冽嗓音来听,坏女人竟然并未熟睡,甚至语气都不曾带半分困意,张琬沮丧眉头,叹气的应:“我有些字认不出来,还是让巫史来给你念吧?”
这话已是说的当委婉,坏女人看的卜辞比藏书阁内的书籍要更加深奥难懂。
而且古王朝的卜辞用词规制繁杂,不同身份以及祭祀仪式差异,字的写法都不一样,张琬认的费劲,更不识得大意,堪称天书。
语落,坏女人慵懒的侧身,素白衣裳褶皱重叠,宛若曼妙玉山,其间若隐若现的勾勒玲珑身段,很显然并未接受张琬的换人提议,反而颇为耐心道:“小王女哪些字不识,递来看看?”
张琬原本眼眸满是对坏女人溢出的着迷神色,闻声,骤然消散干净,摇头出声:“别,我不识些字也没关系,你生病还是别看这么费解的古籍,赶紧休息吧。”
这要是真让坏女人来教授,恐怕今夜里自己都出不得房门半步!
坏女人眉目注视,不语,半晌神情平和,淡淡道:“看来小王女后悔,所以觉得无趣不耐烦了?”
“我、我没有。”张琬顿时感觉到犹如泰山般的愧疚猛地砸来,好似但凡多说一个字,自己都会成千古罪人,心肝颤颤,摇头嗫嚅,随即捧着竹简,凑近她眼前,讨好的唤,“那你知这个字是何意么?”
语落,两人之间陷入莫名的寂静,张琬更是觉得如芒在背!
无声处,张琬迎上坏女人幽静墨眸,其间好似无尽哀怨,让人心虚。
张琬连带面上的笑意也散了不少,只得坦诚道:“对不起,我不该食言,你就原谅这一回吧?”
这回坏女人眉目才稍显缓和,探手接过竹简,垂眸细细察看,张琬亦仿佛从生死边缘得以离身,暗叹好险!
“醢,醢刑是刑罚的一种,又名菹醢。”秦婵见少女认错积极,便没再多言,垂眸看着竹简与她应声解说,恍若先前的怨念和不悦顷刻之间闲散干净,和声细语,“根据记载这位太虚大祭司因求雨不成,献祭巫史以及其门下所属的千余名祭徒。”
张琬侧耳倾听,若单凭轻柔语调来听,仿佛坏女人是在描述外面下雨一般的常事,完全不像是在念卜辞里记录着三百年前一场献祭tu杀。
对此,张琬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低低感叹:“这未免太狠了吧,难道献祭巫史真就能求雨不成?”
菹醢,这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张琬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刑罚,奈何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秦婵半依着软枕斜躺,纤长身姿似弱柳,神情镇定,思索道:“求雨,或许只是由头,想来那巫史是犯了别的错事得罪太虚大祭司吧。”
祭祀,一直都不仅仅是求天地神灵,更是权利争夺的方式。
“啊,这样听起来太虚大祭司岂不是很坏。”张琬回神说着。
语落,坏女人却莫名溢出清丽轻笑,*美目亦注视打量,其中具体情绪不太明显,更难以形容。
张琬被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露疑惑的唤:“莫非我脸上有东西么?”
秦婵收敛心神,清润嗓音,缓声道:“真不知该说小王女胆大,还是无知,古王朝的太虚大祭司比帝王更有威望且掌握生杀大权,所谓的善恶好坏,从来不在审判行列。”
少女,对待事物与人的看法,总是跟王朝常人太不同,秦婵惊讶之余又觉有趣的紧。
明明少女生性胆小,偏生又有着一股春草的韧性,对于王朝数百年来的规矩,总是有着不服从的一面,更时常做出些异常不到的事。
如此一想,少女心存避婚出逃的念想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理解。
张琬并不赞同坏女人的理所当然,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哪怕是母亲亦不会纵容理解自己,只得闷声应:“既然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往后我不说就是了。”
王朝很多事让张琬觉得困惑,甚至觉得错误存在。
可所有人都对此坚定不移,甚至连母亲都不会支持自己的想法。
于是张琬只得独自消化自己的那些异于常人的心思,因为不想给母亲和自己招惹麻烦。
于是张琬大多时都是以听从为主,哪怕有所想法亦会畏手畏脚,犹豫不决,便就此成了习惯。
话语落地,坏女人一截玉白的手跃入眼帘,掌心半抬起张琬低垂下颌,目光对视,清润嗓音透着愉悦道:“小王女何必沮丧着脸,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不对言语,我这里绝不会透出半句风声。”
张琬意外的看向坏女人姣美面容,一时没有避开她的手,迟疑问:“那些大不敬的话也可以么?”
坏女人冰凉指腹轻抚上侧脸,让张琬有些冷,她的神情坦然,语气很轻应:“若在我身旁自是没关系,否则小王女整日郁闷不乐,反倒失了观赏趣味。”
话语间,坏女人轻挑指腹,好似真像在赏玩讨喜的物件,眼神比看古籍卜辞更要真切,其间甚至能看到些许满意神色。
张琬面热,以为坏女人又是在戏弄自己,偏头避开她的指腹,又怕太过突兀惹得不悦,生硬解释出声:“你的手太冷了。”
自己是一个活人,坏女人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啊?!
语落,坏女人并没再探手而来,双手规矩合在身前,目光却仍旧盯着看的认真,意犹未尽的叹:“小王女再念些别的吧。”
随即,坏女人指引张琬取出另外几册竹简。
张琬被坏女人方才那般话语弄的心间绵软,顺从翻阅,却没敢去看她,生怕被她那异常目光吞噬,出声:“你想先听哪一卷?”
母亲都从来没有说过方才那般纵容的话,让张琬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坏女人她可是祭祀圣女,她真能由着自己批判祭祀礼法么?
“小王女随意,现下就算念错字亦无妨,总归没有外人知晓。”
“我、我知道了。”
闻声,张琬下意识觉得坏女人好像在打趣自己,可是见她眉目认真,又觉得自己多想。
将脑袋里的念想通通甩到脑后,张琬掌心翻开其中一册笨重竹简,特意先看一遍,再诵读,以免被小瞧!
“这册是癸亥年冬季的一篇记册。”
“癸亥年么,那内容应该是太虚大祭司下葬陵墓时的记载。”
闻声,张琬错愕的看着坏女人,而后低头瞅着竹册内容,意外的出声:“你怎么知道?”
坏女人似是心情不错,嘴角浮现淡笑的应:“这些卜辞古籍并非原册,而是我亲自抄写,怎么能不知晓?”
“那你怎么还让我念啊?”张琬不解的眼眸,骤然带着些许怨念。
“许是小王女念的更悦耳动听,所以很是适合入眠吧。”坏女人应答的坦荡如意,温雅嗓音却透着几分戏弄意味,散漫语调好似晕染湖面的层层涟漪,无尽蔓延。
闻声,张琬一边怪不好意思,一边又对此很是怀疑,念叨:“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念的多好听,你分明又是在逗我玩笑吧?”
坏女人却正色摇头,沉吟思索道:“小王女的声音很特别,既带着些许将褪未褪的孩童稚亮,又已然混杂些许轻盈娇俏,好似山谷枝头不谙世事的山雀,纯净而清灵。”
这话语说的太认真,连带着张琬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清嗓出声:“好吧,我念给你听就是了。”
“癸亥年冬,太虚大祭司下丧,祭器搬运三月,才入陵墓。”张琬念的停顿,有些好奇道,“三个月才把祭器搬进陵墓,这得是多少陪葬品啊。”
闻声,坏女人适时的解释应:“太虚大祭司陵墓自是从继任就在准备祭器等物,小王女昨日不是亦参观过库室里的祭物么?”
张琬听坏女人神色如常的提及她自己陵墓的祭器,好似完全不带避讳生死,颔首出声:“我在巫史的引路进入库室,可看见的那些都是按照礼制规矩准备的鼎或武器饰品,不过除了一个特别的玉棺,好像没有准备其它特别的喜好用具。”
陵墓的陪葬品,除了证明身份的礼制青铜鼎等物件,亦会添设各人喜好。
比如假设墓主喜欢马,那就会打造些青铜骏马,具体数目依照财富而定。
可坏女人准备的祭器里完全不见此类用具陈设,那堆殉葬品好像就是例行礼制而准备,若是换墓主亦可以使用的感觉。
“我对于陪葬之物向来没有多少喜好,玉棺就足够了。”
“但是我看那玉棺有点小,你应该躺不进去吧。”
语落,坏女人忽地齿间溢出如雪树冰枝相撞的清冽浅笑,单薄内裳裹住的身前饱满处,起伏明显,张琬看的小脸一红,连忙知礼的避讳移开目光,不明所以的问:“你笑什么呀?”
今日的坏女人笑了好几次呢,张琬转移心思,暗自掰扯手指头想着。
秦婵收敛心神,沉静黑眸中仍旧透着些许愉色,应声:“我在想小王女言之有理。”
张琬茫然的看着她,暗想这句话里有什么好笑的么?!
算了,张琬果断选择放弃思考坏女人的喜怒,埋头翻看竹简,一板一眼的出声:“那我继续念了。”
“好。”秦婵颔首回应,随即闭眸细听,暗想那玉棺如今用不上,往后少女身量亦会变化,可不得另寻棺椁么。
深闺之内,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稚亮中透着清脆的诵读声,仿佛诵读着朗朗上口的童谣。
张琬为了不念错字,所以念的很慢,视线停顿,念道:“太虚大祭司年四十,因祭殿天降邪火,连月不灭,三千太虚巫史无一幸存,尸骨混杂,故设衣冠冢,帝亲葬。”
“好厉害啊。”张琬停顿的感慨。
“小王女觉得何处厉害?”坏女人启眸,眉眼透着期待问。
见此,张琬如实应声:“三千太虚巫史就这么活活被烧死,那场大火肯定很厉害,怎么也得跑出几百个吧。”
闻声,秦婵神情微顿,墨眸流露出一幅耐人寻味的眼色,轻叹道:“小王女真是目光独到。”
少女,竟宁愿怀疑大火厉害,都不曾设想三千太虚亲信巫史死的蹊跷离奇。
这把大火不止烧死太虚大祭司,更是把她的亲信以及过往全部抹去,可见手段之狠。
三百年前一定是发生非常严重的权利争斗,才会导致太虚大祭司之位至此被分化成如今的太阴和太阳两位祭司。
当年的皇族和诸侯王室,甚至包括从太虚大祭司分化的两大祭司,这些都是受益者,自然有可能是背后的推手。
越是了解过往,秦婵越清晰的知晓,想要重新出任太虚大祭司的难度。
这个位置甚至足以影响帝位继承,那其它的诸侯王族和祭司,又怎么会甘愿屈居人下。
此时的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的心思之深,满心里因她的夸赞而开心,月牙弯眉盛着喜悦唤:“那我再给你念些别的?”
“不必,今日就到这吧。”坏女人抬手制止动作。
坏女人轻搭在手背的掌心就像失去温度的冰,张琬一怔,目光落向坏女人不太好的面色,笑意亦淡了些。
张琬脑间想起巫史说的惩罚,目光正色的落向坏女人周身,打量的找寻伤处,却完全无从得知。
既是受惩罚的犯了病,那肯定伤的不轻才对啊?
因着张琬心间坦荡,因而目光很是直白明显,没有半点遮掩。
忽地,坏女人美目轻眨的迎上视线,嗓音清浅的问:“小王女,在看什么?”
张琬迟疑的应:“我听说你突然生病是因为昨夜受处罚,所以想看看伤处。”
坏女人并未直面回答,而是询问:“这事是巫史说与小王女知晓的么?”
语出,张琬担心坏女人不愿被人知晓处罚,连忙保证道:“你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莫说坏女人,张琬这个岁数,若是遭受母亲训斥都不会想告诉别人。
想来坏女人亦是个好面子的人吧。
语落无声,坏女人沉眸静静的望着,神情并未表现喜怒,而是稍稍倾身,几丝墨发落在修长颈侧,更显黑白分明,淡然的问:“小王女,真的想看?”
张琬见坏女人没有否认受罚,视线又看向她泛白唇间,犹豫的说:“我可以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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