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笔墨迹象
簌簌摇晃的枝条,沙沙声不停,其间却悄然溢出些许叮咛呓语,似小猫儿般痛苦难受的呜咽,不免引人注意。
此时屋院内室里炭盆供暖,静立的薰炉旁淡雾缭绕,却仍旧让一股药油味道显得很是突兀。
纱帐垂落遮掩住些许光亮,榻上匍匐抽条身姿的少女,莫名与冷风中的枝条颇为相似,此时眼角泛泪,更是我见犹怜。
然而,榻旁静坐的清冷身影却岿然不动,素白掌心涂抹药油,推拿力道不曾减缓,美目低垂,颇为认真,因而显得更是毫不留情。
一阵阵清晰的骨骼咔吱声响起,张琬整个人已经有些麻木,只能咬着牙隐忍,心里明白求饶哭泣对坏女人是没有半点用处!
若是哭哭啼啼,到时只是让坏女人得意,更会以此来取笑自己。
不多时,坏女人终于停下摧残般的手法,自顾净手擦拭,举止神态间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神情淡淡道:“只是有些经脉关节问题,琬儿好生休养,并无大碍。”
张琬缓和眼眶的热泪,偏头怨念的看向坏女人冷漠无情的玉白面容,试图找出她存有报复的心思,奈何却于事无补,嗓音闷闷的应:“哦,那就退赛吧。”
这下自己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说罢,张琬只觉得全身骨骼仿佛被坏女人折断重组,劫后余生般的呼出长气。
现下除却张琬的脖颈,手脚肩背是一寸都动不了,更是一寸都不想动。
“嗯,此事我会让人去处置。”坏女人话语应的干脆,看来根本不在意什么剑术比试。
母亲会为自己的取胜赞誉高兴,而坏女人却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哪怕坏女人询问自己比试凶险,恐怕也是揶揄打趣的成分居多吧。
刚才还误以为坏女人担心自己,现在看来纯粹只是被她美丽的皮囊迷惑罢了!
“我身体真没有别的问题吗?”张琬转念想起先前自己糊里糊涂赢得比试,心里越发觉得蹊跷,便只得向坏女人询问。
从去年起坏女人就全权负责自己的药汤调理,所以张琬对于她的医(毒)术还是很信任的。
语落,秦婵墨眸浮现不解,垂眸看向楚楚可怜的少女,她眼角红晕未消,波光荡漾,宛若小猫儿般挠动自己的心,薄唇微抿,蛾眉蹙动,故作从容道:“琬儿,这是在置疑我的判断么?”
真是奇怪,秦婵暗自压下心间莫名异样,因不太明白缘由,渐而生出不悦。
秦婵不喜欢脱离自己控制的事物,尤其是对于自身相关,更是不愿假手于人。
因而话语虽是说的客气,却还是暴露出些许低沉情绪。
张琬隐隐感觉不对,连忙解释的出声:“没有,我只是今日剑术比试发生很奇怪的事,所以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心。”
细想,事情甚至非常的诡异,张琬觉得可能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
秦婵见少女面容真挚,便掩饰心间思绪,掌心用绣帕擦拭她侧脸细汗,低声道:“琬儿指的担心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只是感觉好像突然失去一段记忆。”
“失忆么。”
张琬颔首,目光看着坏女人并未有半分惊讶探究的淡然神情,便又自顾补充道:“总感觉今日打败齐锌的人,好像并不是我。”
语落,秦婵在少女脸颊擦拭的动作微顿,美目间浮现些许意外,清润嗓音缓和的出声:“若不是琬儿,哪会是谁?”
很显然张琬亦觉得自己说法有些诡异,心间却又思索不得答案,眼露沮丧的念叨:“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竟然没有半分获胜的记忆,所以觉得太奇怪。”
剑试那么危急的时刻,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记得,离奇中透着古怪,令人细思极恐。
如果不是自己操控身体打败齐锌,那又会是谁呢?
正当张琬越想越觉得可怕时,坏女人忽地抬手停在张琬眉间,指腹轻揉,抚平褶皱,柔和道:“据说人在遇到危险惊恐时,有时会选择忘记部分事情保护自己的大脑,才会出现如此症状,所以琬儿不必怕,安心睡吧。”
清浅话语里是不可思议的温柔,张琬无声注视着坏女人沉静如海的秀美眉眼,竟然真听话的阖住眼眸陷入昏沉睡意。
不多时,纱帐内一片寂静,秦婵却并未离开,指腹顺着少女残存些许稚气未脱的月牙眉梢,宛若墨笔般细细描绘,而后悄然停落在她耳后盘旋的傀儡蛊,暗想自己到底是大意了。
少女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在去年遭受太阳圣女燕曦的虫后之蛊,哪怕精心调养,她的身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要虚弱。
所以少女经脉才会出现不适疼痛,因为今日的比试恐怕已经超出她承受的范围。
秦婵垂眸看向少女恬静乖巧的睡容,只觉自己突然陷入一处复杂而混沌的漩涡。
傀儡蛊,本就是为己所用的至强蛊物,所以它绝对能够抵抗克攻蛊的威力。
可是运用激活傀儡蛊,同样是会对依附的宿主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当然傀儡蛊随时可以更换不同宿主,只不过少女就会性命堪忧。
一时之间,秦婵在珍贵的傀儡蛊和讨自己愉悦的少女之间,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此时屋院外的阴霾天空,无声无息的撒落秋雨,更添灰暗冷寒。
因着张琬剑试比赢齐锌,众人都以为她会顺势摘得魁首,谁想却主动选择退赛。
不过见识张琬击败齐锌的剑招,大多数王女暗自庆幸,而不是过往那般嘲笑。
待君子六艺的考核结束之时,张琬的排名并不突出,箭术脱靶丢分,更因病缺席马术比试,一切回归平平无奇。
时日辗转,冬雪纷飞,祭庙屋瓦染上霜白,张琬仍旧没怎么缓过劲。
眼看今年将要到头,元日节张琬自是要回亲王府,不过想起坏女人祭月节时说的那番话。
所以张琬打算找个机会,同坏女人客套请示一番,以免她又不高兴。
奈何,坏女人近来忙的很,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屋院过夜。
于是这般一拖再拖,年末祭庙考核陆续将要结束。
某日夜里,张琬艰难熬到子时,终于在睁着眼的时候看到晚归的坏女人。
两人静默无声的对视,张琬竟然觉得有些客套生疏。
当然坏女人很显然并没有如此感触,她长身平躺在旁,如天上静壁沉月,让周遭一切都显得暗淡,面目神情不冷不热,很显然没有夜谈的意思。
“我要回亲王府过元日节,阿贞姐姐到时要一块吗?”张琬打听到今年元日节是太阳祭司和太阳圣女负责祭祀,所以坏女人应该不忙的吧。
“不必,琬儿自己回去吧。”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甚至都不曾抬眸,姿态散漫的很。
见此,张琬满腔热情被浇灭大半,目光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很是无语。
从侧面来看,坏女人眉骨琼鼻更是如巧夺天工的秀丽山峦,哪怕其中布满冰雪晶莹,亦是惊艳绝伦。
不过此时张琬心里只有无尽的腹诽言语,暗想坏女人真是说话不算数!
本来张琬可怜坏女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节,谁想她压根就不在意。
因此,张琬便不客气的独自回到亲王府过元日年节,更没再去多想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亲王府邸门前石像亦堆满晶莹薄冰,婢奴早早悬挂三处天神桃符,更有张贴祭符,悬挂祭灯。
可惜娘亲母族仍旧没有人来访,母亲则一如既往的忙碌宴客政事。
正当张琬觉得实在无趣时,没想有一位意外客人来访。
越炘一身华贵冬袍,她朝着自己快步走近而来,麦色面颊在冬日捂白了些,眉眼洋溢着纨绔张扬的笑,打趣出声:“你们亲王府邸是真冷清啊。”
张琬主动招待她落座,并不介意她的直白话语,坦然应:“嗯,不过我习惯了。”
“哎,今年的元日宫宴,你去吗?”越炘饮着热茶看向书呆子询问。
“不去。”张琬想起去年那一出祭祀献祭的血腥,现在还有不适,摇头避讳的应。
越炘很是赞同的出声:“你不去最好,齐锌上回剑伤不轻,据说差点就没挺过去,她母亲齐王闹的动静也不小,陛下面前有好些参奏你母亲的奏书呢。”
张琬蹙眉,自己竟从未听过如此危险风声,忙询问:“剑术比试受伤是常有的事,再说齐王就算要追究亦是我才对,怎么能针对母亲?”
“没办法,齐王如今势力太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否则往日里齐小王女在祭庙比试伤了不少人,怎么没听说谁要追究她的过失。”
“那陛下要如何处置奏书,我母亲会有事吗?”
越炘见书呆子毫不知情,眼露疑惑道:“那位圣女大人没告诉你,她从中帮了大忙?”
闻声,张琬更是困惑,摇头应:“她那么忙,我不敢打扰,所以出祭庙就没有联系。”
假如不是越炘说出口,恐怕张琬过完年都不知母亲曾因自己被齐王在朝堂弹劾针对,而且事情动静似乎不小呢。
“说的也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太阴圣女作靠山,你母亲又是当朝太宰,齐王再不满,心里多少掂量局势。”越炘见书呆子竟一点都不知朝堂势力纷争,只得猜想张亲王和太阴圣女大抵都没有让她掺和的意图,只得不再多提,转而道,“对了,最近国都传出一件新鲜事,据说古王朝的禾玉宝镜露面了。”
禾玉宝镜是古王朝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一,传闻此物可以看透人心,窥测过往,预知将来,总之非常具有神奇色彩的宝物。
对此,张琬反应平平,白净指腹捧着茶盏暖手,兴致不高的出声:“这东西应该只是传闻吧。”
越炘满眼神秘的压低声道:“现下诸侯王族乃至陛下都有意探听找寻,很显然此物并不只是空穴来风哦。”
语出,书呆子面上仍旧不甚在意,越炘眼露不解,好奇问:“你难道就不想提前知道自己将来的境遇吗?”
这么一件神奇宝物,皇亲贵族哪一个不想得手,越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书呆子更加六根清净的人。
张琬浅饮着茶,神情淡然中透着些许无望,低落的应:“除非解除跟太阴圣女的婚约,否则我的将来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哪里还需要什么宝镜来多余窥测。”
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罪受嘛。
语出,越炘竟然一时无法反驳,深感同情的看着心如止水的书呆子。
本来越炘以为自己的婚事,已经是人间一大苦事。
可是跟书呆子一比,突然越炘觉得自己还能争取绝处逢生。
不过书呆子往后余生,大抵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唉,你也别这么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一切还有转机呢。”
“但愿吧,不过你为什么好奇禾玉宝镜的下落?”
越炘神情微怔,眼眸躲闪飘忽,并未直言,含糊的应:“这么有趣的圣物,我若能有幸把玩在手,岂不威风八面!”
其实是母亲越王对于禾玉宝镜上心,所以越炘才想掺和打听一二。
谁想书呆子一问三不知,越炘便知太阴圣女真是什么都没透露给她。
不多时,张琬亲自送越炘出府邸,两人一同穿过廊道。
越炘探手牵着马匹缰绳,颇为遗憾的唤:“我看你整日待在府邸亦是无趣,真不跟我一道去寻宝?”
张琬一身略显臃肿的冬衣,小脸有些苍白,挺巧鼻头泛红的呼出白雾,摇头应:“我如今还在养病呢,还是算了。”
“好吧。”见此,越炘利索的翻身上马,随即一溜烟的飞驰离开积雪堆积的街道。
从前堂回到屋内的张琬,脑海里还在思量越炘先前的那些话。
齐王因为齐锌在朝事针对母亲,坏女人是因此而忙碌的无暇跟自己一块过节么?
那自己岂不是错怪她了!
爆竹燃放声音突兀的砰砰响起,浓黑夜幕遮掩国都,飞雪亦消停些许。
元日夜里的张琬同老嬷嬷等婢奴守岁祈福,至于母亲则入宫参加宫宴以及元日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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