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付昭冷冷地看着他。
三儿子——这个人成年后因为不曾分化,行为举止愈发奇怪,思想上竟然也渐渐地往回了,譬如现在,等他的兄长咳嗽完之后、父亲刚刚开口,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阿昭!萧鸢她没爹,但是你有啊!所以你不能这样说话!”
在场所有人:……
付家老爷本来气定神闲的脸上,都被这个蠢货气得出现了裂痕。
“其余人闭嘴,”付家老爷沉沉一声,重新垂眸,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看着付昭,“阿昭,爹爹只是想要叫你回来而已。前些日子给你寄去的信件,你要么拒绝得果断,要么不回,这样的话,爹爹说要见你,你难道就会回来吗?”
“您也知道,不如再想想,那些信上究竟写了什么样的内容?”
付昭寸步不让,剪影始终牢牢钉在地上。
她单薄的身躯,却被明明灭灭的烛火拉得老长老长,像一条宽广的纵向河流,难以跨越。
大儿子又说话了:“信上能有什么内容?昭昭,你本来就是我们付家人,理应为付家的未来努力,这并不是说,你嫁去了萧家,你就不是我们付家的人,就不必为我们付家做出贡献了……”
“我们只不过是托你的妻主办点事情罢了,”大儿子说着还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可是兰陵萧氏……再说了,你的妻主又不是不愿意,你每次都拒绝、反应都这么大,这是何苦呢?”
“不是何苦,”付昭厌烦地道,“你们彼时答应过我,就那么一回,就再也不向萧鸢讨要更多东西了。”
那个时候,她方同萧鸢成亲,后者为了姻亲,做点事情可以。
但现在呢?
他们却还这样恬不知耻。
“我要走了。”付昭摇着头,转身欲走,一道黑影骤然而起,厉声喝止:“付昭,你还想离开付家?”
第92章 092
声音如惊雷奔涌。
付昭顿住脚步,身形略微一僵,但是她已经转过身去。
从声音她听得出来,生气的人是她的长兄付明。
“付昭,你都回来了,还想去什么地方?”付明对她的态度颇为不满,“你别忘记,你到现在还姓着‘付’!”
“可是兄长之前不已经把我当作萧家人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想起我是付家的人了?”付昭仍然背转着身,反唇相讥。
端坐高台的付老爷子听完,却咳嗽了两声,道:“明儿,不必这么苛责地对昭昭。昭昭虽然出嫁,但是毕竟还年轻,她也是你的妹妹,别太激动了。”
付昭听得唇角一扯,讥讽之意再度从心中蔓延开来。
别太激动了?付昭只定定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漆门。
何必装出来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呢?明明只是吃定她不会离开而已。
这里是付家,容不得她反抗。
“有话可以直说。”付昭垂下眼睫,旋踵,缓缓地转过身来,说道:“但我同样有言在先。”
付明眼底泛起细碎的精光:“昭昭有什么事情,大可告诉兄长,不必作如此态。”
说什么“有言在先”,却是像在警告什么一样。付明听得不屑。
“方才刘叔过来请我,我已经同那位陪我来的娘子说过了,我说过,我过来见了父亲,定会回去见她。如是她没有见到我,便去报官……”
听话的人脸上俱是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学得机灵,还知道要同人约定。可是那人不也是在付家院落里面么?倘若他们真的想对付昭做点什么,那同行者也逃不出这院子啊!
是以,付家老爷的面上笑意更深,他甚至继续安抚付昭道:“昭昭,你太紧张了。父亲叫你回来,只不过是为了见见你罢了。咱们毕竟是父女一场,你切莫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至于那位姑娘,爹爹这就去叫刘叔款待她,如何?”付老爷子又说,“这样你可满意?”
说着是“满意”,但这话显然也将威胁提到明面上了。
但戚映珠还是留了后手,于是付昭道:“父亲还是漏算了——毕竟进来的只有戚娘子,可没有她的仆人。她的仆人尚在门外,若是等不到她出来,她们便会随机应变了——”
一下听到不可控的人加入,父兄几人面上都露出了些微惶恐的表情。
付昭又补充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仆人、气度不凡、京城人氏……这几个词语连缀起来,便成了一座大山,压在父兄几人的心上。
三兄弟率先开腔:“呵,看来昭昭这是找到了新的靠山,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二兄弟是个傻子:“啊?那我们千万不要认识那些穷亲戚!”
付明咳嗽了一声,神色和缓:“好,好,昭昭,你既然这么有安排,那我们便不强求——那你先去同你那戚娘子见面,再把她的*仆人请进家中如何?”
“毕竟人家还是第一次到我们家里面来,都是客人。这世上没有如此待客之道……”
付昭冷笑,她这个兄长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是她也懒得予以驳斥,只是拒绝了最后一条建议。
要是倘若真让付明如愿,那个时候,她们便真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这场谈话勉强终止。
付昭出去后便回去找戚映珠,给她报平安去了。
至于剩下的父兄几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商议。
“父亲,你说这个付昭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倔的?今天居然寸步不让?”付明诧异地问老爷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从小到大还没看见过她这么激烈的时候。”
二兄弟听了,道:“京城妖怪多,要有道士降妖除魔的……或许昭昭妹妹喝了什么符水治病不成,把自己弄傻了。”
其余几人默然。这老二口中所说的“喝符水喝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不然的话,他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年一年过去,他的行为举止愈发像一个幼童。
付老爷子摇摇头,微微眯了眯眼睛,说道:“寸步不让?你太过担心了。话还是那句话,只要她能够回来,她便在我的掌控之中。老夫啊,只是担心她不回来。”
说完,付老爷子站了起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老夫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其余事情,便更不会有差错了。”
兄弟几人全都奇怪地看着付老爷子,不明白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只是付明的太阳穴又开始一突一突地跳动起来,很疼。
他又想起自己看到月色清辉时的诡谲联想。
明明本该是圣洁的月光,怎么在那一瞬间,付明却看见一轮血月?
他担心这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到来的血光之灾。
***
和父兄几人摊牌之后,他们果然遂了付昭的愿望,让她先出来去给戚映珠报个平安。
付昭和戚映珠讲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后,本来还打算留在房中和戚映珠待一晚上,静观其变,然而更晚些时候,刘叔又来了,说是老爷希望单独和小姐见上一面。
付昭本来想拒绝,这时戚映珠却道:“你既已向他们表明心志,已不怕他们了,这个时候,他们定然不会再贸然像方才那样威胁你。”
“这倒也是,那他会做什么?”付昭觉得戚映珠说得有理,“既已知晓……”
戚映珠按住付昭的手腕,轻声道:“接下来,他又该像在信上所写的那样,过来恳求你了。”
“但我仍旧要说,”戚映珠声音压低下来,“像我做的那样,阿昭,你可以。”
付昭只觉喉头一滚,心中有一脉热流缓缓地淌过。
她可以?
她答应了戚映珠。
虽然不知老爷子那边究竟有何想法,但是付昭知道,她必须面对。
***
父女二人相见在昏暗的祠堂,多多少少说出去都有些奇怪。
但付老爷子偏偏选中了这个地点,以期,搬出家里面的列祖列宗,这样能更打动付昭。
他没有像今晚那样端居高台,而是选择走至付昭身边,笑容可掬:“阿昭,爹爹眼下叫你过来,是有一事恳求。”
烛火映亮他脸上纵横的沟壑,笑容愈发灿烂,笑意便愈发可恨,像蜿蜒的枯藤。
东家所说的话果然没错。
他们惯会看人下菜,今日以为她是一个人独自归家,便故意关着门——却让庖厨的白烟光明正大地晃出来。
他们对她的欺压,从来不加以掩饰。
只是今日她稍微展露了些锋锐,瞧,这老头不就已经过来低头,嘴上还说着什么“恳求”了吗?
父亲对女儿提“恳求”,按照常理,付昭也应当说受不起。
于是付昭还是耐住了性子,“父亲,有话可以直说。”
饶是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真要面对的时候,付昭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老爷子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还是会像今日召集众人那样,让她照拂家中人,说她依然是付家的一份子吗?
付昭不知道。
——付家以前门庭败落,这个家翻修的钱,都来自于萧家派人送来的聘礼,这祠堂也是新盖的,不大,甚至称得上“小”。
但今夜祠堂里面的灯烛点得极其明亮。
付昭只能在这种烛火堂皇中,看着自己父亲脸上蜿蜒纵横的沟壑。
“有话直说么?”付老爷子脸上弧度不减,却一步一步地逼近付昭,手中的拐杖一点一点地点着地,黑影的压力沉沉而来,“那我便说了。”
付昭骤然睁大了眼瞳,心里面打着鼓,告诉自己要勇敢些,却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您要说什么?”
老爷子忽在她身前站定,道:“你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他不再向前了。因为他发觉岁月对自己似乎太不留情面了——也许是他经年来承受的风霜雨雪太重,把他的脊梁都给压弯了呢!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没有她的女儿高、身躯挺拔呢?
老爷子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故而停住了脚步,他的容色也渐渐冷肃。
“知道。”
“这是什么地方?”
“祠堂。”
“祠堂是什么地方?”
“……祭拜列祖列宗,香火地。”
“什么样的祖宗配享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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