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眼下的时刻,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管慕兰时说什么,今日这场拉锯这场博弈的赢家,只能是戚映珠。
慕兰时抿唇,只静静地听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音。
不舍得。
她当然不舍得。
她今夜回来,对那支粗制滥造的毛笔生出所有的厌烦,都源自于对戚映珠的不舍得。
不舍得那毛毛躁躁的毫尖,划过她细腻的肌理。
不舍得她用这样的方式,来主动取悦她。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不舍得。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
慕兰时没有说不舍得,她将那支粗糙的毛笔从戚映珠的手中取了下来,一边说道:“别画了。”
“画再多,还得我给你洗。”
气氛倏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戚映珠诧然,忽然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她憋不住笑了,清脆的笑音阵阵传出窗棂,似是檐下挂着的风铃也听懂了这二人之间的情意,随之晃动出声响。
慕兰时耳尖漫上绯红颜色。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到说这句话的。
但是这句话的确是心里话,画得再花,到时候还是她给她洗。
舍得么?不舍得么?
戚映珠已经不问这个问题了。
就像是默认的答案一般。
“娘娘可别把自己笑傻了,等会儿丑丑的花脸猫,就是丑丑的花脸傻猫了。”慕兰时一本正经地说完,可又见不得戚映珠这么得意,不由得直接上手,捏了捏她柔软的面靥。
一边嗔怪她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兰时倒是想问问了……哪次没有帮娘娘洗干净?哪次不是兰时去做的?”
哎呀!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个话题上面来了!
戚映珠面上一燥,笑音也像是卡在了喉咙间。
虽然……虽然慕兰时此话不假。
每次都是慕兰时处理善后,每次都是她将她清洗得干干净净。
“这又不是一回事,”戚映珠羞窘,但是仍做出一副大方模样,“原来慕大人起初动着的就是这个念头啊?”
慕兰时不做声。
呵,这话说的……难道不是戚映珠起初的动作让她浮想联翩么?这事谁也怪不了谁。
慕兰时决定为自己澄清:“我没有。”
她定定地看着戚映珠的双眼。
呵,这么圆钝的单纯的无辜的杏眼拥有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没有?”戚映珠眯了眯眼睛,忽而起身,探近慕兰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马上就要擦上。
热息尽数喷洒、交缠。
寂寥的秋夜,似乎就在这一瞬可以被点燃。
“是没有。”慕兰时毕竟端庄,“怎么,娘娘不相信兰时没有动这个念头?”
毕竟她方才忙着吃醋、忙着心疼、忙着不舍得,的确没有动这个念头。
然而戚映珠却歪了歪头,眼神尽情地描摹过慕兰时的面靥。
时间慢慢流逝,烛火也笼在二人脸上,层层叠叠。
倏然,戚映珠的双臂环上了慕兰时的脖颈,而前者的整个人也随之倾斜,歪倒在慕兰时的肩颈上。
热气随着暧昧缱绻的词句跟来,戚映珠说:“慕大人没有,可映珠说……”
“我有怎么办?”
她对她有意思。
她对她一直都有意思。
前世今生都存在的意思。
明明秋风还在不断地从窗棂涌入,吹得二人袍袖纷飞,丝丝缕缕的凉意从缝隙处往上钻,但是两人在此刻感受到的,却是燎心焚骨的炙热。
秋夜的寂寥也不过如此,等到这一场从心底漫上来带着细香的,如春雷化冻般的心动来了,便不值一提。
“兰时倒是想要知道,娘娘对兰时的意思是什么?”慕兰时终于从方才的僵硬状态回转,埋下头顺势舔舐过戚映珠的耳垂,一边慢慢地说,“这样么?”
“不是,这是兰时对映珠的意思。”戚映珠一本正经,可一点也不言行不一。
女人柔软如云浪一般的身躯,就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相贴。
不用听、不用看,慕兰时也能很轻易地感受戚映珠沙丘起伏一样的柔软。
黏着她,无法动弹。
“这是映珠对兰时的意思咯?”慕兰时哑声说话的间隙,桂花酿的信香味道扑鼻而来。
她们被彼此吸引,理所当然。
“不然呢?但是现在是不是还不够?”戚映珠低低地笑着,故意伸手去勾慕兰时的手,将那纤长俊秀的手往自己的腰窝带,“得去榻、上才能证明?”
兰芷香气愈发浓烈了。
乾元君适才严防死守,不让自己泄露半点的信香,就在此刻喷薄欲出。
想要全盘占有、想要一滴不剩、想要豪饮鲸吞……
慕兰时终于从戚映珠迷离的眼瞳中,瞧见了同样迷离的自己模样。
那倒影早已不是端丽的闺秀模样,而像一团被揉碎又重塑的月光,正顺着戚映珠眼睫的颤动,融成杏色眼瞳中唯一的潮汐。
夜已深沉,天外月明星稀,一缕月色透过雕花的木窗洒落入户,却撞进满室的烈烈火光,只能被焚烧殆尽,支离破碎,这场迷醉中,又缠绕氤氲着桂花酿、玫瑰、兰芷的信香……
衣衫剥落,堆叠在地。
床榻上人影沉沉,烛火映出墙上如海浪的黑影。
但不仅有光与影,还有声音交织缠绕。
……
戚映珠的声音压得更低更媚了,低得像是如云山雾绕一般教人捉摸不透;可又媚入骨缝,似乎能够挤出百花汁液,点点滴滴诱使着身上的人。
她们毕竟是结契过的乾元君与坤泽君,对彼此几乎是束手无策。
虽然乾元君的在某些方面似乎要比坤泽君强,但此时此刻慕兰时却只觉自己处于劣势。
这样主动的小君,她的确没有碰过。
今日她当真是匍匐于她脚下的臣子。
天下是戚映珠的天下,而她甘愿为她提起裙摆。
慕兰时就在这种信香交织的浮沉中思绪联翩,她买了什么?月光石手串?鲛人镜?
啊,对就是鲛人镜。慕兰时眼下想到的就是鲛人。
她明明紧拥着戚映珠,却觉得戚映珠同她中间相隔了什么,恍若她抱住的不是血肉之躯——就像是在浓雾遍布的寒江之上的那一团白色雾气。
戚映珠是雾后的神灵鲛人。
大祁有传说,或是不止是大祁才有的传说。
这传说似在东海岸边的老妪那里口口相传:
传说东海有一*只鲛人,可织出困住魂魄的网。
那并不是一只善良的鲛人,相反善于伪装,她常常藏匿在那团白色雾气之后。
鲛人说话的语气和人不一样,可她却偏要学人类用温软的语气,诱捕那些在雾江独行的舟子。
想看她们,撞上不可预知的礁石。
坏吗?也许是坏的。
但是总有人想要突破这层雪白的浓雾,去一探这东海鲛人的真面目究竟为何。
哪怕会撞上不可预知的礁石,哪怕会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彼时慕兰时读到这里时,甚觉不可思议,这些人当真是不把生命当作生命么?换做是她这么理智的人,便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慕兰时的思绪依然浮沉,她只觉得自己手指酸软,像是浸润了东海的潮意。
她还在拥抱着谁么?
应当是的。她还在拥抱着戚映珠。
她的小君今日颇有闲情逸致。
她们仍在相拥。
慕兰时抱着她,心中却不可自抑地生出感受。她们之间似乎当真隔着一团雾气——慕兰时默默地感受着戚映珠的存在。
绵软的、滑腻的、隔着东海上的缥缈的雾霭,戚映珠好似随时都会潜进海面,好似随时都会离开。美得叫人生出虚幻感。
就像东海边上的传说那样,戚映珠也同鲛人一样,会发出极其曼妙的声响,诱使那些舟子,直直撞上礁石。
然后落入她编织的网中。
身体愈发热了,思绪也跟着愈发混乱起来。
慕兰时一瞬明白了那些舟子的想法。缘何她们执意要破开这层浓雾,缘何她们要见到这雾后的鲛人。
当局者迷,慕兰时这么想。
就像眼下一样,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戚映珠,听她诱使,做她臣子。
为她甘心撞上礁石,为她粉身碎骨,为她跌落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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