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因为她发出的声响太过诱人了,不是么?
不仅仅是现在。
等慕兰时彻底沉入那飘渺的梦境时,她眼前浮现的,仍旧是戚映珠执笔在脸上涂画的场景。
花脸丑猫。
她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对,我便是慕大人的花脸丑猫。”
第100章 100
梁识的死讯、以及他死时奇奇怪怪的境况,早就不胫而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因着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的缘故,街头垂髫小儿都能一个一个地唱着这位书法名家的怪异死法。
——其实他自杀并不是让人意外的,让人最意外的,还是他死时身上覆盖的那些碎纸雪片和梁氏祠堂那奇怪的泥像……
本来大家都半信半疑这泥像之事。
直到有一个从梁家逃出来的仆役声称那泥像之事为真,碎金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而他还用衣角兜了一些出来,在街头巷陌说得比那些黄口小儿更加绘声绘色。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仆役原本就是服侍梁识的人,只是他亲眼撞见了梁识极其怪诞的死法,如今业已被吓得神志不清、发疯发狂了。
尽管这人是疯了,但是也让大众相信梁识之事确有其事。
捕风捉影的各种言论,再度甚嚣尘上,也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今日皇帝将自己的几个子女召来,便是为了问问她们对梁识之死的看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沧州矿脉的始末。
皇帝是在御书房接见自己的子女的。
兽首香炉接连不断地吞吐着龙涎香。
就在这袅袅白烟中,老皇帝拖着自己喑哑的嗓子开口了:“想必你们都知道,朕今日召你们来的原因。”
召见她们之前,老皇帝便已经暗示过她们了。
今日来的孩子并不多。
老大孟琼、老三孟瑞、老四孟班、老六孟珚、老十孟珏。
别的孩子,目前皇帝还没有考虑过。其余人来与不来,都是那模样。
安华仍旧随侍在侧,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几位皇女皇男的模样——她心觉诧异,目光逡巡过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意识到“奇特”的点在什么地方了。
其实就是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谁呢?
太女孟琼,自降生以来,便受倾力培养;而她亦不负众望,治国理政上颇有政绩;三殿下孟瑞,同样年长,此前曾外任过一段时间,政绩斐然——他手下的门客甚至有人说,倘若太女殿下在他的位置,也做不到比他好;而三殿下又在陛下抱恙期间渐渐培植出了自己的羽翼,大有要跟太女殿下抗衡之势。
四殿下此人,也类似三殿下,只不过对皇位的兴趣没有三殿下那么大……
十殿下虽然年轻,但是她的生母出身高贵,与仙逝的太后娘娘乃是亲戚,就凭着这个关系,皇帝也得敬她生母三分薄面,什么都不会少了她的……
思及此,安华心中便愈发明朗开阔。
是啊,有的殿下出身高贵、有的殿下政绩斐然,且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冒出来的,那么,这位多出来的瑶光殿下,便成了安华今日思考的重心。
六殿下,孟珚,生母给了她一张极番邦极异域的容颜,那是她出身的烙印,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低微。
六殿下甚至是最近才挣到一个封号,想她做出太女殿下、三殿下和四殿下那样的卓然政绩几不可能,但是她今日偏偏出现在这里。
当真是厉害的一位殿下。安华不免在心中暗暗称叹,若是没有点手段,六殿下怎么可能站到这里来?今后陛下山陵崩后,这朝政局势还当真不知道如何变化呢!
“梁识此人,死不足惜。”三殿下孟瑞忽然抱拳出列,慷慨陈词,“此人枉费‘书法大家’、‘清流之首’的名誉,不仅让自己蒙羞、让家族蒙羞……”
说到这里,孟瑞还拖长了声调,想要更全力地斥责梁识的荒谬绝伦:“更让朝廷蒙羞!”
“依儿臣愚见,梁识此事在京中引起喧嚣甚多,更可恨的是,他已经死了,可这些流言蜚语还在……他于朝廷,简直是个污点,虽万死也不能赦其罪过!”
孟琼和孟瑞如今本来就是对立面,她听完孟瑞说话,淡声问道:“若是按照三弟所言,这梁识的犯下的罪过,要怎么波及梁家人呢?”
“应当按照《大祁律令》,一一核定罪名,”孟瑞冷笑着出声,又看了一眼孟琼,说道,“怎么了,太女殿下莫非是觉得梁家人出了这种败类货色,不应该重罚吗?”
接着,不等孟琼说话,孟瑞便滔滔不绝地数算起梁识的罪过来。
原来,在他的那里,调查全部都清楚明晰,梁识的罪过已然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比街衢巷陌口口相传的碎嘴流言要严重上千倍万倍。
“……老三所说的这些,全部都是有证据的,”孟瑞言犹未尽,砸吧了下嘴,看向孟琼,“若是太女殿下感兴趣、或是不相信的话,届时可送至东宫,让您也过目一二。”
听到这里,老皇帝已然皱起了眉头。
长女和三男之间,依然势同水火。不过是一个和她们并无直接关系的梁识,便可让她们针锋相对至此。
老四见状不妙,也跟着插嘴说:“是,梁识罪不容诛,三哥也说了这么多,只是怎么处理他的家人,应当留待之后再处理。”
现在的正事,分明还是沧州矿脉。
老皇帝闻言,方才因为二人吵架深深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缓缓道:“还是老四明白事理。”
“梁识之事,的确让朝廷蒙羞。只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梁识他乃是秘书监,大祁地志的编修同他失不了关系,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死掉,当真耐人寻味。”皇帝抚着自己短短的一茬胡须,缓缓道来。
梁识毁了他自己的清誉。但是,老皇帝更担心他身上还有更多秘密。
比如,秘书省是不是和那些叛贼势力有关、是不是更倾向世家、是不是不忠于朝廷……
台下的诸位殿下又开始各抒己见,唇枪舌剑地争辩起来。只是有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让老皇帝注目留意颇多。
……此女生了一张最能够引人注目的脸,却偏偏将嘴巴闭得死紧。
终于,老皇帝忍受不了,开口道:“珚儿,你有什么看法?”
倏然间,御书房内那股热火朝天的争辩劲头没有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孟珚。
孟珚眼神一凝,她却是不曾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候会问她的意见。
但是她心中业已有了定数。
“父皇英明,梁识虽死,但秘书省又不止他一人,此前您不是责新任秘书郎大人赴沧州,亲自调查矿脉一案么?倘若她做得好,父皇也可放过秘书省一马……”
这倒是戳中老皇帝下怀。梁识此人,自诩清流世家、名门正派,彼时在皇帝尚是亲王时就不怎么予以帮助,但皇帝念及他同样没怎么反对他,便放过梁识一马。
……养一养这种自视甚高、孤傲清流,也是给自己落个好名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梁识已经坏了、臭了,变得腌臜了,皇帝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需要更得力的帮手。
“珚儿说得倒是有理。”皇帝笑了笑,眼光里面含着深意,扫过座下诸人。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打起各自的小算盘来。
哈?这个从来不被她们放在眼里的老六,是什么时候有了本事,可以跳出来同她们一争高下、还能让父皇深以为然的?
孟瑞只是愈发急躁。在他心目中,孟珚就是孟琼的人。
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善茬,而这俩姐妹如今在他的心目中,已变成心机至深之人。
回去,他还要同萧鸢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为上。
安华仍在心中心惊胆战,默默地在心中记上一笔,果然这天家的事情就是一日更比一日不同!
她之后也万万不可轻慢薄待了六殿下。
相较于旁人对孟珚的反应大,孟琼自己却是反应平平,她唯看了一眼孟珚,思考琢磨后者话中带出“慕兰时”的深意。
***
孟琼并不忌惮孟珚,她直截了当地去问了。
“珚儿,你大可诚实告诉阿姊,你同那慕兰时可有什么关系?”
姐妹二人并肩而行时,孟琼便如此说。
孟珚的脚步并未停下:“阿姊是想问什么?六妹和慕大人哪方面的关系?”
直白坦诚的回话反倒是让孟琼一怔。
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也差人调查过慕兰时的情况。
“老实说,你是不是心悦慕兰时?”孟琼道,“若是如此,你现在在父皇那边也有些地位,倘我再帮腔一两句,这婚事便可定下来。”
孟珚却轻轻笑起来:“阿姊,你莫非不知慕兰时同别人的婚约?”
孟琼默然,这事她当然知道,只是不屑而已。
“她和那个什么破落户的婚姻又不成,”孟琼语气鄙夷,“能够同我们天家攀上姻亲关系,这是慕家千百年来修来的福气!”
她当然看不起那个什么商户了。
再说了,她们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潢贵胄,想还是不想,只在一念之间。
“孟珚,阿姊只问你一句话,”孟琼说至此时忽然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孟珚,“你,想还是不想?”
此时恰恰是薄暮时分,绯红的落日斜斜坠落远山,将二人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只是孟琼透过那层金黄色的、薄薄的光晕,清楚地看清孟珚眼中的决心
燃着如火焰一般的决心。
“想,”孟珚嘴唇一动,沉而坚定,“但是,阿姊,我要的不仅仅是父皇的一道诏书……”
“那你还想要什么?”孟琼诧然,觉得自己似乎愈发不曾琢磨清楚这个妹妹的真实想法了。
孟珚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尾也泛起细碎的纹路:“我要让她心甘情愿。”
再度,心甘情愿。
她相信那个女人没那么纯粹。
怎么可能纯粹?前世戚映珠能坐到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纯粹!
眼下她正在慢慢掌握证据。
呵,她要看慕兰时同戚映珠轰轰烈烈地碎裂开来。
到了那个时候,慕兰时才会知道,谁才是最喜欢她的人,谁才是最值得她喜欢的人。
她发誓要让慕兰时知道。
***
昨夜似乎太过酣畅淋漓,慕兰时难得地起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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