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萧鸢的话语简短且少,但是苏令春却是这么有生以来,被她这么对待。
饶是萧鸢离开后,那股如冰刺一般的凉,依旧盘桓在她的头顶。
虽然萧鸢明确表示不相信苏令春,但同样地是,也不代表她相信付昭、相信赵神聆。
***
夜晚,两人寝房烛火微弱,曳动如豆——付昭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并不喜欢点太多、太明亮的灯。
她曾经还专门问过萧鸢,是否介意。
然而萧鸢却只有那双深沉的墨瞳,幽幽地注视着她,说道:“当然不介意。”
“我喜欢暗的光景。”
付昭听进去了。
她本蜷在软榻上,翻着绢册,在灯下读着。忽觉颈后寒毛骤竖,整个人被笼进一片阴翳里。她这才猛然惊觉,是萧鸢回来了!
抬眼时,正撞上萧鸢垂眸俯瞰的阴影,那袭玄色广袖不知何时已漫过她膝头。
“啊!”她惊呼一声,放下手中的小册,面上略有惊讶地看着付昭,声音也不自觉打着颤:“妻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付昭早就知道萧鸢走路无声无息——她总是前脚掌着地,能够不知不觉地到她身后。
浊弱暗淡的火光映照着萧鸢的脸,将她的轮廓灼得棱角分明。
萧鸢淡淡地笑了:“回来有那么一会儿了。你在读什么书?”
她说话轻而缓。
言罢,她也不动手,只是用柔软的目光盯着付昭。
明明她的目光柔软,付昭却还是如芒在背。
……更何况,她现在是做了亏心事。
或说,不是亏心事,只是,不能够让萧鸢发现的事情罢了。
“回妻主的话,就是《诗经》。”付昭轻轻柔柔地说着,将书捧了起来,露出整齐的书脊和封面。
刚好能让萧鸢看见书名。
的确是《诗经》。
付昭是不会骗她的。
不会在这么简单的事情隐瞒她的。
“《诗经》啊……”萧鸢笑了,摸索过书页,忽然俯下身子,埋首在付昭的耳畔,“方才读到哪里了?”
“我想,昭昭小时候应该读过不少吧?”
付昭浑身一颤,尽管她已经慢慢习惯萧鸢的这种行为。
她勉强定住心神,接过了萧鸢递过来的书——可她却怎么也放不回自己的手中。
原来萧鸢紧紧地梏住了那本书。
偏偏抽不出来。
付昭深深吸了口气,“妻主?”她试探性地叫道。
“是呢,刚刚读到了《郑风》。”
“嗯,”付昭应声,仍旧闲闲,“昭昭最喜欢哪一首诗呢?”
“可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萧鸢问道。
萧鸢既然给台阶了,那么她就着下了便是。
于是付昭唇边勾起一抹笑,嘿然道:“是,很喜欢这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付昭回答之后,几乎下意识地就反问萧鸢:“那么妻主喜欢哪一首?”
她浑身又是一颤,觉察到萧鸢扣在她腰后的手忽然收紧。那只手隔着单衣熨着她肌肤,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人发慌。
“喜欢、喜欢这个吗?”付昭强撑着笑,翻到一页《齐风》,“妻主喜欢《齐风》吗?我记得您以前说过,《齐风》最是直白呢。”
萧鸢身上的如雪水烹茶的信香气味,忽在此时逸散出来,涌入鼻腔肺腑。
“哦?”萧鸢挑眉,忽然抽走她手中书册。付昭伸手去够,却被她另一只手按住肩头,压得整个人陷进软垫里。烛火在萧鸢身后晃出巨大阴影,将她笼罩在一片鸦青里。
唯有萧鸢的眼底,淬着些薄冷的光,像冬夜结冰的湖面。
付昭心头震颤,不明白萧鸢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啊,《齐风》最是直白,”萧鸢低低地笑出声音,“昭昭可猜到我喜欢哪一首?”
书页哗啦翻响,纤长的指节,停在《南山》篇。
“哪一首?”付昭眼睫孱颤着,声音也颤抖着。
萧鸢指尖点在“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两句上,笑意愈发清浅,说的却是,“是《衡门》。”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话音一落如雷震,付昭想要开口,便被萧鸢用指尖按住嘴唇。
她看见那双墨瞳里晃着烛火,明明灭灭,像淬了毒的钩子,轻轻一勾便要剜走人的魂。
“夜深了。今晚早些睡吧。”
烛火在夜风里剧烈摇晃,将两人影子投在帐幕上。付昭看见萧鸢的影子张开手臂,像张开一张网,将她的影子死死困在中央,连挣扎的空隙都没留。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她只是想要嗅闻自己妻子身上的味道,想要知道,有没有别的乾元君……噢不。
不只是乾元君,就连坤泽君也不行。
不管是谁都不行,不可以在她的妻子身上留下气味。
她的就是她的,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染指。
***
萧鸢从思绪中回笼,她还要回答三殿下孟瑞的问题。
“慕兰时那边并非无从知晓,”萧鸢语气依然淡定,“周大人如是办不到的话,鸢倒是有法子同她说上话。”
这回轮到孟瑞诧异了:“我此前可是专门让周元籁去问询过,从那人的口中似乎得不到什么。”
萧鸢喉头滚动,微微笑道:“慕大人那边是得不到什么,但是,她身边的人或许知道什么。”
孟瑞品咂了一下萧鸢话里面的意思。
他不知道萧鸢说的是何人,但是他知道,萧鸢总能有办法。
他历经过好几次危机,每次都是萧鸢为他化险为夷!纵然萧鸢没有告诉他慕兰时身边的人是谁,他仍旧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萧鸢会助他。
但是他仍旧好奇地问道:“萧大人说的是谁?慕兰时身边可还有什么你知晓的官……”
“不是官员。”萧鸢摇摇头,截断了孟瑞的话头。
她漆黑的墨瞳里面,又泛起了细碎的精芒。
萧鸢太知道自己在孟瑞心中的地位,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随意开口打断——这也无妨。
呵。
“对了,三殿下,”萧鸢倏然又道,语气闲散,“除了那两个‘铁板一块’的姐妹,殿下还得提防那一位。”
孟瑞依然诧异:“提防哪一位?”
“方进京的那一位王,”萧鸢长睫垂敛,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赵王殿下。”
孟瑞奇怪地看她一眼:“赵神聆她怎么了?”
……此人在这之前,确实无比张扬。
“自从她分化成坤泽君后,感觉泄气不少,虽然有些强弩之末。”孟瑞道。
萧鸢微微一笑,却不置可否。
坤泽君还是乾元君,当真是她一张嘴就说了?当然,若是去查,定然也只能查到前者的记录。
赵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孟家人对自己的猜测?如何维持,又是新的问题。
“总之,我们都得提防着。”萧鸢总结道。
***
慕兰时回京后,很快便被皇帝召见。
老皇帝这些日子显然提振起了些精神,对慕兰时大加夸赞:“慕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办出的事却不简单。”
慕兰时谦虚地应了。
“慕爱卿眉眼间这抹清正,倒与令堂当年如出一辙啊,唉,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令堂高寿,如今也抱病休养,朕起初还担心着呢。”
安华在旁边听得眼皮子颤。
陛下这是在说什么?
想让小慕大人接班么?
慕兰时眉眼含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陛下念及臣母,臣叩谢天恩。唯有殚精竭虑,方不负君父重托。”
皇帝又笑了起来,褶子在他的眼尾次第绽开:“好,好,有你这么一句话,朕却是放心……”
“只是现在慕大人,你如今在秘书省校勘典籍,每日与简牍墨香为伴,岂不是明珠蒙尘?又从沧州回来,立下赫赫功劳,朕,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了你。”
慕兰时纤长浓密的鸦睫一动。
皇帝今日的意思相当明显。且看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会给她一个怎么样的官位呢?想来不是什么小的职位——不然的话,方才也不会从她的母亲提起。
皇帝说着,忽然前倾了身子,苍老干枯的声音自喉间响起:“朕欲擢升你为中书令,总领枢机机务如何?”
怎么可能一下便从秘书郎到三品中书令!
慕兰时眼睫垂敛,自然是拒下。
“陛下知遇之恩,臣虽肝脑涂地……”话音微顿,她又抬眼直视御座上的明黄身影,“却恐才疏学浅,误了陛下千秋基业。”
老皇帝此时当然也不会将中书令这一职授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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