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孟瑕仍在微小的震惊中,不曾反应过来,她偏过头。
夕照日暮下,残阳如血,将天际烧成一片壮阔的赤色。她看着阿姊被霞光勾勒出的轮廓,冶丽而威严,仿佛一尊即将执掌乾坤的神祇,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光芒。
那光芒,是为荡平岭南匪患,还是为征服某个不驯之人?
或许……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这个念头让孟瑕背脊陡然窜起一股寒意,彻骨冰凉。
某些时候,她觉得阿姊的心思又太好懂。
***
戚映珠的消失让慕兰时颇觉烦闷。
上次寻人不遇,她起初还能推托到时间太仓促太短,阿辰暂时寻不到。
尽管慕兰时彼时心头就有了些许的猜测:或许人是真的不见了。
但是人总是不信邪,非得要亲自看一看,确认了事情之后,才能意识到,人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阿辰回禀时,说话又轻、又担心。
“主上,这……戚娘子,似乎真的不见了。”她斟酌着用词,一面仔仔细细地观察慕兰时的面容。
主上和戚娘子可是定了亲,这会儿子戚娘子的人却不见了,这事落在谁的身上都不好使!尽管主上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遇见这种事情,总不会还是很平静吧?
孰料,慕兰时只是轻轻地掀了掀眼皮,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哦”了一声,“都找过了,找不到人,是么?”
阿辰点点头,应声道:“正是如此,寻不到人。”
“寻不到人便不寻了……”慕兰时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眼,话音里面带着些妥协,“暂时放下吧——”
正在阿辰心中狐疑主上选择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跫跫的足音,听起来相当仓促。
“慕大人、慕大人!”
那人不仅脚步仓促,音声还洪亮,隔着大老远就在叫慕兰时。
慕兰时额前青筋微微一跳。
倒是急躁——这是什么人来她府上了?
慕兰时和阿辰均默不作声,只等客人表明来意。
不多时,慕兰时便知道客人的来意如何——
“慕大人,圣上有召啊!”
慕兰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兰时明白了,眼下立时就同大人一起面圣么?”
那官员仓促地赶来,以为会打扰到慕兰时,却见她这副坦然的样子,不由得惑然,反倒是挠了挠自己的头,缓缓道:“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去的那么急……”
慕兰时笑了下,道:“那即刻便可出发。”
自己仓促地赶来让慕兰时进宫面圣,她本来以为慕兰时会推诿一下,却不成想这么轻松容易就说动了,官员略带尴尬地站在原地,于是话语中又漏了个口子,说道:“那下官在府门前等您便是。”
来时火急火燎,此刻反倒不急了。
慕兰时微微一笑,侧过头,瞥了那官员一眼,说道:“那兰时稍后便来。”
等官员一走,阿辰在旁边瞅了片刻,好奇地问道:“主上,这位大人急匆匆地过来寻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感觉起来是要紧事,但这官员又说到府门口去等,似乎也不是什么急事。
慕兰时偏了偏头,脑海内闪过上一世的记忆,她捕捉到了这次时机的关窍所在。
“大概,是一次重要的、值得把握的机会。”慕兰时思忖片刻,忽而道。
阿辰愣了愣,没有弄明白慕兰时话语中的意思。
值得把握的机会?那是什么?
不待她再追问,慕兰时忽而拂袖而出,要去同那位官员一起面见圣上了。
***
马车辚辚,平稳地驶过街头巷陌,碾碎了一地天光。
车厢内,紫檀案几上的博山炉正吐出细缕沉香,氤氲的烟气将慕兰时那张柔丽无瑕的脸笼得有些模糊,却愈发衬出一种非常的静美。
寒暄过后,慕兰时便阖目养神。官员这才敢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她。即便她此刻不言不语,那份从容与沉静也几乎凝成实质,让这方寸空间都充斥着一种无形的威压,逼得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至此,官员才幡然醒悟。先前只道慕大人是因出身高贵方得圣上青眼,今日得见,方知这等认知,何其浅薄、可笑。
有些人,生来便是立于云端的。所谓出身,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这样的人,天生便该立于庙堂之上,俯瞰众生。
是要像其母那般权倾朝野,还是……要更进一步,去执掌乾坤?
她的母亲已是位极人臣的司徒,若再往上……
那个几乎不可言说的位置,仅仅是在脑中浮现一个轮廓,便让官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遍体生凉。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不迭地垂下眼帘,仿佛那无声的注视,也是一种僭越。
在妄想什么呢。
***
慕兰时觐见皇帝得相当顺利,她来了。她到了。
皇帝接见了她。
老皇帝大病初愈。
龙体康复之速,出乎了百官意料,朝野为之骇然。昔日那些早已择主依附、站定门户的臣子,此刻无不惴惴担心,暗自思忖,此局或有转圜,还有别枝可依附么?
几位殿下的党争,已然是一团迷雾,无人看得清前路。
而陛下的身体又变好,更让大家觉得无所适从,她们如今皆是寝食难安,各自寻思着退路与变数。
慕兰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宫。
御书房中,香炉烟气袅袅,是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慕兰时吸了吸鼻子。
龙涎香,乃天子御用的香,至尊至贵。
前尘旧梦里,她随侍君侧,此香早已浸入骨髓。然而,这缕让她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香,其源头,却非在九五之尊。
而是……另有其人。
那个叫作孟珚的女子。
慕兰时垂下头,任那香气丝丝缕缕,萦绕鼻尖,勾起一场早已用性命埋葬的荒唐旧梦。
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纵然从未登临帝位,却时时觊觎着属于君王的御座与山河。这觊觎,甚至浸透了她们之间最私密的时刻。
在那些肌肤相亲、体|温交融的暗夜里,孟珚从不燃助兴催情之物。她只点着这龙涎香,让那君临天下的气息,随着她每一次的吐息与律动,一并侵占、噬|咬着慕兰时的所有感官。
慕兰时那只略带薄茧的手,曾沿着孟珚的脊线寸寸抚下,让后者在情|欲的浪|潮中战|栗。她以为是温柔的摩挲,其实每次都是,在被孟珚反复丈量。
丈量着她这块垫脚石,究竟有多温顺,有多坚实,多堪一用。
能承载多少野心,又能在何时,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孟珚在汗湿的喘|息间,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揉碎在龙涎香里,听来缠绵悱恻。可那双永远清明锐利的眼眸,却早已越过她的肩头,死死盯着那遥不可及的帝位。
情话是假的,爱意是假的,唯有那香中藏着的野心,才是孟珚唯一的真实。
一场痴缠,一场献祭。何其讽刺。
“小慕大人。”皇帝苍老枯朽的声音自高位传来,如一道惊雷,将慕兰时从那场冰冷的旧梦中劈醒。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属于帝王的眼睛。
“你可知晓……朕召见你来的原因?”皇帝眯着眼睛,玩味道。
无非是平定流寇造反。前世的轨迹,分毫不差。
慕兰时眼睫颤了颤,却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看着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缓缓吐出两个字:
“岭南。”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着慕兰时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裂痕。
“岭南匪患,已成心腹大患。朕思来想去,朝中能担此重任者,唯有两人。”
“一位是小慕大人你,”皇帝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另一位呢……”
“瑶光公主,孟珚。”
慕兰时没有搭话。
一字一句,如烙铁烫在心上。
啧,有些什么东西,当真是避无可避。
慕兰时冷淡地想着,也冷淡地听着。
“朕意,命你二人为左右都督,即日启程,共赴岭南,平定此乱。小慕大人,”皇帝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你要明白。朕要的,不仅是岭南的捷报,更是瑶光公主与慕大人同心同德、共克时艰的佳话。这,才是朝廷的众望所归。你们二人,莫要辜负了朕,也莫要辜负了这满朝文武的期盼。”
第124章 124
同心同德?
何其讽刺。
慕兰时缓缓抬起眼帘,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她与孟珚之间,隔着尸山血海,隔着一场滔天的背叛。如今,却要被这一纸圣令,强行捆绑成并肩的“战友”。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领旨。”
圣旨既下,銮驾启行,便是雷霆之势,不容片刻转圜。
前往岭南的路途遥远而颠簸。车驾辚辚,碾过京畿通往南境的官道,将繁华与尘嚣一并抛在身后。
慕兰时与孟珚同乘一车,狭小的空间内,空气仿佛凝滞了,混杂着车轮枯燥的转动声,与窗外渐起的雨丝寒意。
孟珚并未抱怨路途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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