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但误标记太后 第199章

作者:江俯晴流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复仇虐渣 GL百合

“瑕儿,怕了?”孟珚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意,仿佛方才那个铁血无情的统帅,只是一个幻影。

孟瑕摇了摇头,却又诚实地点了点头。她走到孟珚身边,低声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也很可怜。”

“可怜?”孟珚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怜悯,不知是给那些将官,还是给自己的妹妹。“瑕儿,你要记住,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而对无能的下属仁慈,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你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将来,如何能替我分忧?”

孟瑕的脸色白了白,不再言语。她下意识地朝慕兰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那份从容与淡定,与此地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

晚膳,就在大帐内用的。

三菜一汤,简单得近乎简陋。岭南的米,带着一种独特的燥性,入口粗粝。菜肴里放了大量的茱萸与辛夷,辛辣得呛人。

席间,无人说话。

空气中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帐外此起彼伏的虫鸣。

孟瑕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迎上孟珚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与慕兰时那张冰封雪凝的侧脸,便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咽着一块块冰冷的铁。

这顿饭,终于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夜深人静。

落霞城的暑气终于褪去些许,风中带来一丝山野的凉意。

慕兰时的营帐内,灯火如豆,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帐壁上,如一尊静默的石像。

她面前的矮几上,没有摊开任何舆图或卷宗。取而代之的,是几枚被当作棋子的石子,与数张小小的、写了字的纸条。

她将一张写着“孟珚”的纸条,放在了棋盘的一端。紧接着,是“朝廷”、“周秉义”、“落霞城驻军”。这些纸条,代表着她明面上的身份与力量。

而在棋盘的另一端,她放上了“方承义”、“猛火油”、“岭南叛军”。

她的指尖,捏着最后一张纸条,久久没有放下。那上面,是她用极淡的墨迹写下的三个字——“东海戚”。

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方承义不过是推到台前的卒子,而搅动岭南风云的,是这群被世家门阀踩在脚下、不被记入任何谱牒的“平民”。他们没有显赫的郡望,没有累世的官位,却有胆魄,敢于蛇吞象,将这天下,当作一场豪赌的赌桌。

何其荒谬,又何其……可悲。

慕兰时想起前世,在那些权力倾轧的血腥岁月里,戚映珠背后,始终有一股神秘而庞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她的指尖,最终松开。

那张写着“东海戚”的纸条,轻轻飘落,正好压在了“方承义”之上。

棋盘之上,黑白分明,楚河汉界,已然划定。

只是,在这黑白之外,还有一个无法落子的存在。

慕兰时的目光,落在棋盘正中的天元之位。那里空空如也。

但她知道,那里,站着戚映珠。

她既不属于孟珚的“白”,也不属于东海的“黑”。她是这场棋局的“劫”,是双方都想争夺、却又都无法掌控的变数。是她慕兰时此生,唯一无法用理智去推演、无法用利益去衡量的……死结。

良久,她缓缓收回目光,将几上的纸条与石子,一枚枚,不紧不慢地收回袖中。再抬起眼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已是古井无波,不见半点涟漪。

她很清楚,孟珚也一定知道了。以瑶光公主情报网之缜密,绝不会只满足于“建康戚氏”这种表层的信息。

孟珚在等,等她露出破绽。等她在这盘关乎“戚”字的棋局中,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该有的情绪。

可惜,她不会让她等到。

***

“大人,”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公主殿下来了。”

“请。”慕兰时淡淡吐出一个字,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帐帘掀开,孟珚一袭常服,缓步而入。她的身后,跟着面色有些紧张的孟瑕。

“深夜造访,未曾打扰慕大人吧?”孟珚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公主言重。”慕兰时起身,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孟瑕跟在姐姐身后,有些局促地对慕兰时点了点头。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帐外的夜色还要清冷。

孟珚的目光,在帐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慕兰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丝帛,递了过去。

“这是刚从叛军俘虏口中审出的东西,有些意思,想请慕大人一同参详。”

慕兰时接过丝帛,展开。上面记录的,是一份叛军的物资清单。粮草、兵器、药材……林林总总。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清单的末尾,那一行字上——

“流月纱,五十匹。”

“‘流月纱’……”孟珚看着慕兰时的反应,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轻声念道,“呵,这名字倒是风雅。方承义这等草寇,竟也用得上如此精贵之物。”

她顿了顿,仿佛在给慕兰时消化的时间,随即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据本宫所知,此纱工艺独特,染色之法秘而不传,天下间,似乎只有一人的商号,能制出此物吧?”

她向前微微探身,一双桃花眼,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慕兰时,将问题轻轻抛出:

“慕大人久在京城,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位商贾是何许人也?”

来了。

这才是孟珚真正的刀。

一把以“流月纱”为刃,以秘而不宣的工艺为锋,精准地、不容辩驳地指向戚映珠本人的刀。

这把刀,避无可避。

然而,慕兰时只是将那份丝帛,轻轻放回几上。她的动作,沉稳依旧。

“原来如此。”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如初,“看来,叛军的财力,远比我们预估的,要丰厚得多。”

她的第一句回应,完全没有接孟珚的话,而是将重点,拉回到了“叛军”与“财力”的公务层面。

孟珚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锐芒。

她发现,慕兰时根本没有理会她精心准备的那个、关于“唯一商贾”的陷阱。

“慕大人的意思是?”孟珚追问,不肯就此罢休。

“臣的意思是,”慕兰时抬起眼,平静地、清晰地直视着孟珚的眼睛,“既然叛军能用上‘流月纱’这等奇货,那便说明,为他们提供支持的,绝非寻常商贾。公主不妨下一道令,彻查所有在岭南有生意往来的、经营奇珍异宝的商号。无论其主家是来自建康,还是东海,或是京城本地,凡账目不清、行踪诡秘者,皆有嫌疑。”

她特意在“东海”二字上,用了与“建康”完全相同的、不带任何偏重的语气。

那一瞬间,孟瑕清晰地看到,自己阿姊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固。

而慕兰时的眼神,清澈、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坦然。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知道,所以,不必再试探了。你我之间,只谈公事。

这是一场无声、极致的交锋。

孟珚,第一次,在与慕兰时的对弈中,感到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冰冷的快意。

她缓缓地笑了,这一次,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心。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就依慕大人所言。”

她转身,带着孟瑕,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营帐。

帐内,重又恢复了安静。

慕兰时静静地站着,直到帐外那姐妹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她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孟珚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落霞城这潭死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彻查所有商号的命令,以前所未有的雷霆之势展开。一时间,城中风声鹤唳,那些往日里自视甚高的商贾们,无论背景如何,都被迫打开库房,交出账册。

然而,三日过去,收获甚微。

账册都做得天衣无缝,库房里除了寻常的南北货物,再无它物。那批作为导火索的“流月纱”,也仿佛人间蒸发,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所有线索,都断了。

军营中的气氛,也因此愈发压抑。

这日午后,一场小规模的斥候遭遇战,却意外地带来了一个突破口。周秉义的部下在巡山时,抓获了一名落单的叛军小头目。

审讯,在中军大帐旁的偏帐内进行。

帐内,弥漫着血腥、汗水与泥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那名被捆在刑架上的头目,浑身是伤,却是个硬骨头,任凭鞭子如何抽打,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主审位的孟珚。

孟珚端坐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匕首,脸上不见丝毫急躁。

“骨头倒是挺硬。”她轻笑一声,将匕首“咄”地一声,插进面前的木几,入木三分:“只是,不知道你的骨头,比烙铁硬,还是比剥皮刀硬?”

那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依旧咬紧牙关。

孟瑕站在姐姐身后,看着那人血肉模糊的后背,脸色发白,忍不住将头偏向一边。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般酷烈的场景,阿姊脸上冰冷的专注,比帐内任何刑具都更让她心寒。

慕兰时则静立于帐内一角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她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个叛军头目,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观察猎物最细微的反应。

酷刑持续了半个时辰,除了让帐内的血腥味更浓之外,一无所获。

孟珚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她挥了挥手,示意行刑的亲卫退下。

“看来,寻常的法子,对你是没用了。”孟珚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头目面前,俯下身,声音轻柔得如同恶鬼的低语,“本宫听说,你们东海人,最信妈祖。你说,如果我将你的尸骨碾碎了,混入猪食,你那远在东海的魂魄,还能渡过茫茫大海,回到故乡么?”

那头目身体剧震,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极致的恐惧。对于靠海为生的人而言,魂归故里是他们最深的执念。

“你……你这毒妇!”他嘶声喊道。

“说,下一批‘流月纱’,何时运到?交接的地点,在哪里?”孟珚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头目剧烈地喘息着,眼中满是挣扎。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慕兰时,忽然淡淡地开口了。

“你左腕上系的红绳,打了九个结。”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清泉,瞬间冲淡了帐内浓重的血腥与戾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那头目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确有一根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红绳。

“在东海渔村的习俗里,出海的男人,妻子会为他系上红绳,每平安归来一次,便打上一个结。九,是极致之数。”慕兰时从阴影中走出,缓步来到他的面前,目光平静如水,“你的第九个结,打得仓促,线头都未曾收好。想来,你离家,应该还不到一月。”

那头目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神中的恨意,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悲恸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