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慕兰时轻轻颔首。
她瞟了一眼徐沅,虽然还有些恼怒,但是瞧见她来了,也收敛下来。
无妨,这俩人,互相折磨折磨,也算是帮戚映珠报仇了。
她们没再多挽留慕兰时,慕兰时便很有眼力见地说告辞了,这时,戚中玄又推了一下戚映珠,挤眉弄眼地说:“映珠啊,你不去送送大小姐?”
慕兰时一和她下来走到宅邸里面,便又恢复成那副高洁磊落的做派了。
一点都不,都不什么呢?
戚映珠没想得太清楚,便索性道:“大小姐有脚,外面又有车。”
这是她不送的意思了。
不送便不送,气呼呼做什么?
她还没生气呢,乾元君标记人也很累,况且她那时候还锢得她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最后还打湿了衣裳,还费了慕兰时一条鹅黄色的披帛。
慕兰时心觉好笑,侧过眸看女子般般入画的脸蛋。
算了,不生她的气,不能生她的气。
不生气是一回事,可回去了还心心念念着。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慕兰时眼前总会想起戚映珠的那张脸。
杏眼像只小兔子。雪靥桃腮,生气了,圆鼓鼓的脸颊,却教人想……想捏一捏。
慕兰时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心。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呢?大抵是前面没机会见,后来能在朝堂见面了,中间却有一道帘子遮掩着。
***
慕兰时回去已晚了,不过,她今日和母亲约好了要见面。
慕湄彼时正在会客厅中还未走,因着刚接待了一位客人。
她此前任过握有实权的中书令,而后年纪大了,受了大司徒的职,领了个虚衔,将精力都放在教育族中孩子上了。
做家主难,更何况是慕家这么大的家主,那便是更难。每个孩子的姻亲,她都要一一过问,仔细看了。
确保她们不同皇室结亲,也不同商贾之流搅在一起。
前者是怕陷入斗争,凡有行差踏错就成了灭族魁首;至于后者,豪门望族,多不屑与商贾结亲。要是与商贾结亲了,这族啊,怕也望不到什么地方去。
“如何,你今日去见了戚映珠?”慕湄问。
戚家乃是江南的二等世族,虽然称不上完全的门当户对,但也可考虑。此前短暂地出现在了她的想法之中,但因为皇帝看中了,她便不再过多地想了。
可她女儿偏偏感这个兴趣。那么便可一试——她只是修书了一封,大致表明了心意,不曾想,戚中玄那老头的回信热情得很,尽管三书六聘还没过门,他就已经想把自家女儿嫁到慕家来了。
既然如此,慕湄心下的担忧便少了许多。她本来还担心戚中玄同皇帝说什么呢。虽然,皇帝如今说着要重新娶妻,也不过是将新妇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罢了。
只能守活寡。
慕兰时说:“孩儿今日同戚映珠去雁亭江边同游了。”
“雁亭江色却是一绝,去了也好,”慕湄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上次你和她遇见,是在玉漱坞对么?如此说来,临都八景,也便是见了其中之二了。”
听起来,母亲的心情不错。
慕湄又问:“那女子怎么说,你今日问过了她么?”
慕兰时偏过头,仔细回想起今天一天的遭遇来。
“她答应了么?”
第22章 022
慕兰时微怔,眼下的飞镰印痕似在隐隐疼着。
是了,母亲这句话提醒得对,她答应了么?
以母亲之名下的聘书终究还是与人商量,虽说婚姻大事要看亲长,但倘若想要表达真心实意,必然要是两情相悦为上。
慕湄见女儿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就在想,倘我不应,你又会作何打算呢?”
一提到这事,慕兰时便倏然有些心虚:上辈子她假定了母亲不会答应、又要为孟珚周全掩盖,平流进取位极人臣,可痴情苦心,换来的却是合族受诛。
但母亲也说到点上,慕兰时就如她此前答应时所说,留有后手。
可慕湄今日却不是问她的后手。
“须知你的身份,不是随随便便的市井小民,今日见了尚可、明日便能上门提亲的身份,你的身后是我们整个慕家,而戚映珠的身后也有对应的依凭。”慕湄声音竟然透出几分沙哑的质感:“况且,有她同意也不够。”
慕兰时沉默须臾,道:“是,有她同意亦不够。就像我身后的慕氏一族,也不会全然支持我这桩婚事。”
“这便是了。”慕湄颔首表示同意。
慕家两代家主相对而坐,慕湄何等老练,而慕兰时又重生过一回,心思也同样百转千回——慕氏一族,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自从慕湄以坤泽之身居于家主之位后,旁系便虎视眈眈,就要等着她们最薄弱的时候,在暗中窥伺,给出致命的一击。
这些人尽数藏在暗处,慕湄心知她们居心不良,却又找不到由头对付她们。
慕兰时心下微微一忖度,问道:“那么,母亲有什么打算呢?”
母亲明明知晓她同戚映珠的婚事,并非亲长点头的功夫便可决定,那么彼时为何答应得如此干脆?
她想起那时母亲眼里闪过的勘破与了然。
慕湄却拿起茶盏,掀开盖子,语气慢悠悠地说:“要是有人阻止你这桩婚事,你应当如何?”
“兰时乃是未来的家主,结亲兹事体大,相关者众。若有人阻止,定然有其缘由……换言之,要看看这阻止的人,安的是什么心。”
母亲提起的戚映珠答应与否是小,藏在背后,设计她的人才是大。
她是误饮了情酒,谁给她喝的,又与谁结契,会有如何的后果,谁会受益,这其中的关系千丝万缕,须得抽丝剥茧才能得出。
慕湄浅笑着勾唇,又问她:“那倘若这阻止的人不安什么好心呢?”
话音一落,慕湄竟拿出了一枚菱形的玉石令牌,放于两人中间的桌案上。
那是也叫作“芙蓉红”的红独山玉所打造的家族令牌,正面镶嵌出并蒂莲,白色花瓣、粉色花蕊、绿色莲叶,搭配得恰到好处,而周围环绕着用金丝勾勒的家族徽章轮廓,精致无比。
背面还篆了一个“慕”字。
此乃,慕氏一族族长才能持有的令牌。得之者,则号令全族。
慕兰时盯着那枚古色斑斓的令牌,笑了笑说:“慕氏族规有云,凡持此并蒂莲令牌者,即为一族之长,统御族中诸般事务,阖族上下皆应敬从,不得有丝毫僭越之举。”
她说话时,浊弱的烛火跳动着,跃上她如水墨画一般的好看眉眼。
渐渐地,那双母女俩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里,焚灼出了慕湄从未见过的狠厉果决。
只听得慕兰时道:“族规第三条,族长所颁之令,皆为家族兴盛、族人福祉所谋。族人无论长幼、尊卑,皆须无条件遵从,不得违逆、抗拒。”
“若有悖逆者,是为目无尊长,罔顾家族根本,此等大逆之行,”她将这些早已刻入她骨血的话,一字一字地吐露,“依族法当斩立决,杀无赦。”
此前慕兰时还在疑惑母亲为何能直接答应她,今日一会,可算了结心中疑惑。
——就凭母亲拿出来的这枚令牌为证。
前世合族一百余口性命,血债血偿。
慕湄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莞尔道:“好。既然你已知道这些,母亲便放心了。”
她说着,却又咳嗽起来。伏连症犯了。
慕兰时说要去给她端碗药过来,她却摆摆手说不必了。说夜已经深了,她要回去歇着。
“我还身强力壮着,不需要你等小辈来搀扶照应。”她说着,也起身往里屋走去,走了几步,又说:“还有,少系那些香囊,浑不正经。”
……明明来见母亲之前都仔细地收拾过了,又给她闻出来了。
慕兰时怔在原地,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忽觉心头酸涩。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母亲的身形,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高大伟岸。
她思忖着,低下头,却赫然发现那枚玉石令牌至今仍留在桌上。
慕兰时心下大惊,可一阵惊讶后,便变成了然:前一世母亲也将这令牌早早地给了她。
一来是保她仕途通畅;二来是让族中别有异心的人趁早死了这条心——有人对她慕湄以坤泽之身居于家主之位颇有微词。
只是,慕兰时上辈子并没有好好利用过这枚令牌。
母亲乃是当朝司徒,怎会不知族里那些腌臜事?
今日相谈,便是让她放开手去做的意思了。有令牌者,则为家主。家主有的不仅仅是一族的光耀,更有慕氏积累百年的基业、人脉。
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慕兰时缓缓地,将那枚令牌收进袖中。
眼下还不是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的时候。家主传承,到底会有个仪式。一般来说,仪式上面,才会有两代家主交接令牌之举。通常,这仪式,往往伴随着前任家主的葬礼而行。
鲜少有人能在活着的时候放下权力。
一想到此,慕兰时心头便生出更多对母亲的愧怍之情。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在她走后,慕湄直勾勾地望着窗外镰月,想起那个怪诞的梦。
她不是一个会怎么做梦的人,所以将那支离破碎的梦境记得一清二楚。
梦中,她汲汲营营努力运作的关于家族的一切尽数毁于一旦。她记得,她同自己最视如珍宝的女儿爆发了一场争吵——原来女儿早在她启序宴的时候就误同一坤泽结契,而那坤泽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公主孟珚。
慕兰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公主殿下。
再之后,就是她自己跪在沛然秋雨中,为自己可怜的女儿求情。
求情的对象,竟是自己的长男,他猖狂地笑着,说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支持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慕湄也在自己力所能及地范围内保持公允。
但倘若真的有人要伤她最爱的孩子和惨淡经营多年家族,那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个梦她做于慕兰时启序宴的当晚。
意外的是,翌日,慕兰时便主动坦白。
当世清谈,避不开玄学。此间联系,便让慕湄多留了个心眼。
不管如何,慕兰时永远她最珍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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