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像这般用把柄要挟人的本事,她在官场上当然见过。确实有用,但是这恶毒的法子根本就不能用来逼死族老!
因为慕兰时是个小辈!
所以,慕迭看慕毅陷入困境时,厉声终止了这场才开了个头大加挞伐。
“慕氏百年清誉,岂容小辈挟私报复!”慕迭复又开口,冰冷的眼斜斜扫过战栗不止的慕毅。
眼瞧慕毅现在被蜜蜂蛰了一般,抖如筛糠,慕迭便知晓,这兰时丫头所言非虚。只是世家大族这么多年以来,怎么会没有一点阴私事情呢?
这些做长辈的再怎么不对,都轮不到慕兰时——这个尚无任何名分的小辈来置喙!
须知,昔年谢氏因少主专权招致覆灭灾祸,慕氏引以为鉴,从无再无“少主”之类的说法,并非因为慕兰时是慕湄的亲生女儿,她便继承了家主的权力,现在可以随时随地处置宗亲!
慕湄掌权二十载,至今仍要忌惮数房族老,何况慕兰时这未及双十的“伪少主”?
老姑母不愧是老姑母,她一开口,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了,就连方才抖如筛糠的慕毅,都缓和了幅度。
“依老身看,这流觞也流不下去了,”慕迭淡淡开口,威压的目光却扫过众人,“老身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兰时丫头说司徒大人抱恙,那老身正好便问问你。”
慕兰时这才望过来,轻轻挑眉。
老姑母的目光没在慕兰时身上停留多会儿,抬手截住溪水中漂流的羽觞,直接道:“前些日子,京郊十三户佃农跪在我别院外。说今春麦苗枯死三成,求宽限田租。”
“说收成不好,对不起我们家。”
众人心头疑惑,不知老姑母此时说起这件事情究竟有何用意。
收成这种事情,特别还是收成不好之事,需要在雅集上面当场说吗?
慕兰时垂眸敛容,一言不发。
今日的局,都是为她设下的。
春末夏初的光明明灭灭,洒在她清癯眉间,更衬从容。
慕严在旁边看着,笑意愈发深了,都快在脸上纵深出两条皱纹。姑母发话了,今日,这“伪家主”想不脱层皮都难!
不过慕迭做到何种程度并无妨,他手中的证据,才是重中之重。
——他这位年轻的妹妹怕是想不到,那些哭诉旱灾的佃农怀里,还揣着他亲笔写的免租契呢。
“兰时丫头可知道,这收成不好的原因?”慕迭问。
慕兰时竟落落大方坐下,平视慕迭,回答说:“方才姑母不是说了吗?那些佃户过来告罪的时候,说的便是,天不作美,收成不好呀。”
收成不好,不就是收成不好么?
是天灾啊。
慕迭嘴角牵出一抹讽笑。
这会儿,这个心思歹毒的黄毛丫头倒是知道装起无辜来了?
此前知晓她要代司徒主持这场谷雨雅集、从慕严那里听说这小丫头疑似逼死慕成封父子时,慕迭心中还抱有一丝不确定。
毕竟这小丫头到底也是被名士称许,虽然从中肯定少不了她娘慕湄在其中运作,但是慕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做出那么狠毒的事情。
可是今日一见,慕迭却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要重新审视慕兰时此人。
方才她逼问老十六的时候,分明娴于此道,且对老十六没有一点同情、尊敬之心!她这么个年纪,居然杀心如此重。
恍惚间,慕迭仿佛也猜到了慕成封父子是如何死的。
如此不仁的小辈,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挺身而出,作为一个宗族耆老,来阻止慕兰时。
……这小辈擅专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当年谢氏那个几乎将全族害得覆灭的少主。可惜啊,慕家从来没有少主这种说法!
慕迭眼底掠过一丝狠厉。
折一人而救全族,当然是件好事。
约莫就在短短一瞬之间,这位曾经判过谋逆大案的九卿大员,在心头下定了主意。
“兰时,你不会以为,这收成不好,仅仅只是天灾么?”慕迭忽然扬声,斜飞双眸直直刺向慕兰时,音声气势似乎没有方才十六叔大,但同样让满座鸦雀无声。
甚至更胜一筹。
——十六叔只是脾气有些坏,他没做什么特别的高官。可是,老姑母可就不一样了!
威胁程度,不可等同而语。
慈慈吞咽了口唾沫,差点按捺不住。她担心地看向阿姊。
饶是慈慈再怎么不管族中的事,她现下也知晓,这位和母亲近乎并称“苛刻”的老姑母,如今对兰时阿姊的意见颇大!
尧之也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二姊,姑、姑母她是想要做什么呀?”
她瞅着也不对劲。
慈慈摇头:“我也不知,咱们都先别说话。”
她想起阿姊为自己解围时,从竹林翩然而出的绰约风姿。她相信阿姊一定有办法能够化险为夷。
“并非天灾,难道……”慕兰时迟疑了半晌,缓缓又说,“难不成,还能是人祸不成?”
慕迭虚了虚眼睛,抱臂静待慕兰时的下一句话。
这是一场姑侄之间的对峙。
慕兰时垂敛了长睫,语气依然闲闲,甚至俯身去够溪流上的羽觞:“天灾便是天灾,天意浩荡,岂是凡夫俗子能窥知?”
这般轻慢的态度早就激起了族老的不满。可是有了老十六的前车之鉴,这些族老再有什么意见都不敢轻易发表,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慕迭。
——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这慕大小姐完全不像传闻里所言那般温良和煦,却在谷雨雅集这般重要的宴会上对宗族耆老施威!
此人作如此态,无非是仗着自己是慕湄长女肆意妄为罢了!
可是,她敢这么做,其后是不是也有慕湄的示意呢?这事她们不清楚。
她们不清楚,可慕迭心里清楚。
慕迭冷眼看着慕兰时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已为她下了判决。
慕迭和慕湄一起长大、又共事过许多年,后者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慕湄对膝下这几个孩子的管教都非常严厉,连抓周都要按《周礼》行事。她怎会容得黄口小儿僭越至此?
同时,慕湄也真真是个惨刻寡恩、不肯放权的人。
慕湄没有任何理由让慕兰时来主持这次雅集。
那些族老的忌惮,全部出于,她们不熟悉慕湄。
很可惜,她慕迭熟悉。
那正好,也便帮这位如今抱恙中的司徒大人,管教管教她的女儿!
“慕兰时,你可知晓为何天意如此?”慕湄倏然起身,鹤氅如垂天之云骤然扬起,“天降灾厄,那便是因为你不仁不义不孝!”
此话一出,满座又是哗然。
不仁不义不孝?这几个罪名可罗织得太过了!受了这个指控,慕兰时今日怎么还能全身而退?
众人大惊。
慕兰时挑眉,只静观老姑母的反应。
“诸位环视四周,可曾看见老四?”慕迭扬声。
众人闻言,这才沿着座位顺序找下去,却不曾发现老四慕成封的身影。
“大家别找了,老四已经过世了,”慕迭冷声道,“兰时丫头,清明当日,你祭扫时,可有一丝一毫因为害死你四叔而不安惶惶过?!你可曾听见冤魂泣血?”
这几乎是把话摆在明面上来说了。
原来老姑母所说的“不仁不义不孝”是这个意思!
意思是说,慕兰时逼死了四叔吗?
众人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这姑侄二人。
这场谷雨宴,似乎无法收场了。
“慕严!”慕迭忽然话锋一转,居然引到了旁边安坐的慕严身上,“你既是兰时之兄,同时也住在慕府,你可知晓,你四叔之死?”
众房族老皆捏紧了拳头,任由冷汗浸湿掌心。
这老姑母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是把这场谷雨宴当作朝议了么?
还要连坐?!
最可怜的便是慕五姊。
上次她帮慕成封一马,在宴会上多说了一嘴,就被慕兰时盯上,吓得她当时就离宴了,一连几日闭门谢客。
终于谷雨宴这种族人都至的宴会,她才赶来赴宴,却不曾想,又遇上了这种大事!
两眼昏沉,她竟然一下子倒了下去!
“五姊、五姊!唉,你怎么先晕过去了?!”她的弟弟焦急地推了她一把,发现毫无用处。
他再抬眸,看见那姑侄二人对峙的样子,心觉自己也应该跟着阿姊一起去,便也同时晕倒了!
慕严似是被老姑母这么一点,始料未及地颤了颤,惶然开口:“姑母,您想要……从严儿这里知道什么?”
“你四叔父子。”慕迭言简意赅地道。
看得出来,慕严有异心。但是慕迭知道,这丫头眼底跳动的火,比当年谢少主焚毁宗祠的烈焰更灼人——必须趁火苗未成燎原之势,亲手掐灭。
至于慕严,可以容后再议。况且,倘若慕湄这一支出了问题,家主之位自然得落于旁支,不管怎么想,今日将这慕兰时拉下来,对她们慕氏宗族、对她自己这一支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慕严心下窃喜却不能言说,面上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缓缓说:“四叔来京城,我尚不知晓,那日我在城郊赏辛夷。不过,有一日,来了个人跪在慕府门口,吵吵嚷嚷。”
“我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因为府上大小事务一应是兰时看着,我便没有去问,后来,后来……”
慕迭眉心拧起:“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慕严这才道:“若早知四叔公跪在府前,严便是拼着忤逆兰时妹妹,也定要开门相迎啊!”
人群瞬间喧沸,如被点燃了一般。
按照慕严、慕迭两人的说法,慕兰时不就是逼死了四叔父子吗?!
虽然她们不晓慕兰时是如何逼死慕成封的,但这老爷子,定然是因为跪了一下午跪死的呀!
他那么大一把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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