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而如果幽州牧刘虞受制于人,暂时无法脱身起兵,也应当由一位有本事有决断的人,协助刘虞摆脱窘境,或者干脆,另外找一路援军来。
很不巧,孔融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手底下并没有这样的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太史慈的身上。
太史慈凝眸沉思了片刻:“……我与那孔北海,不曾见过面,也没有交情。算起来,东莱和北海也非同郡。”
信使大惊,当即就要继续开口劝谏,却见太史慈抬手,止住了他的声音。
“但我母亲在信中说了,孔北海与我素昧平生,仍因我行义举的名声,登门关照我家中母亲,这份人情,我是应还的。”
孔融到底是因何上门,在太史慈看来并不重要,总之,他不爱欠别人的人情,就这么简单!
他会往刘虞处走一遭,但能否成事,他也不敢断言。
既有了这决断,太史慈只简单收拾了行李,便背起了长弓,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向着幽州边境赶去。他居于辽东,没少听到与刘虞有关的传闻,说他年高德劭,生活简朴,与边境百姓同甘共苦,自接任幽州牧以来,数年间致力于促成汉人与乌桓人之间的互市贸易,于是长居于这幽州的苦寒边远之地。
为防他真带回了刘虞的兵马,也赶不上救援公孙瓒,太史慈连夜疾驰,不敢稍事休息,直抵刘虞的门前,见到了这位名闻天下的幽州牧。
年近五旬的刘虞眉眼温和宽仁,让人在第一眼看来,仿佛瞧见的并不是一位戍守边境的州牧,而是一位教授学问的长者。
但又确确实实因他在幽州当政,劝导农耕,发展盐铁,这几年间,青冀二州再不需将税收用于补贴幽州的支出,幽州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还成了一片少见的宁和之地。
以太史慈沿途所见,幽州境内的米价,可以说低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石谷,三十钱,那是大汉太平年间的物价,都未必能出现在如今的洛阳,更何况是边境!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虞极是反对公孙瓒的穷兵黩武,反对他一味地消耗钱财、痛击乌桓,现在听到了太史慈想要借兵的消息,他也先是一怔:“我听闻,孔文举自抵北海赴任后,便在民间广施教化,规劝庶民向善,为何会忽然与黄巾起了这样大的冲突?”
他这幽州地界上,其实也有吃不饱饭的青州黄巾,一路迁移到此。
刘虞力排众议,将他们都收留了下来,安排在了采矿或是种田的岗位上,也再未见到他们生乱。
依照零星传至幽州的消息,孔融好像也是这样做的,为何会引发叛乱呢?
就算感化管亥这样的黄巾需要时间,情况也不应该朝着恶化的方向发展吧?
太史慈皱了皱眉头,忽然意识到,来找他的这位信使,可能藏了一些什么话没说。
虽说刘虞似乎秉持着“性本善”的论断,在各方关系的处理上都趋于保守,但无可否认的是,在他治下,有将黄巾收服为己用的案例,他有这个发话的资格!
孔融是为何忽然把冲突加剧的?
太史慈正要开口,刘虞摇了摇头:“罢了,这其中的缘故,现在也不是探究的时候。或许那一路黄巾渠帅管亥,就如昔日在渔阳造反、自称天子的张举一样,是极有野心的逆党,既有兵马在手,便要起事作乱。你本就在幽州避祸,因孔文举照管你母亲的恩情才走这一趟,应当也不知青州之乱的渊源。”
“不管怎么说,大汉官员为贼人所围,孔文举使人求援,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让我州中从事,随你走一趟吧。”
太史慈惊喜地抬起了头来。他绝没有想到,刘虞不仅外有贤名,还是一位如此好说话之人,显然是要先出兵青州北海,等平定了此地之乱,再来深究孔融的理政有无过错。
可当太史慈与这位名为齐周的从事会合时,他又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理解,可能出现了某种偏差,或者说——
幽州牧对他的请托,好像出现了什么理解上的问题!
围困青州北海的黄巾以数万为计,为何刘虞派遣出的人手,仅有百余骑!
“以孔北海来信所说,黄巾贼党人数足有数万。”
“你是说,需调拨万人赶赴北海?”齐周一脸惊疑不定地看向太史慈。
太史慈连忙答道:“不!三千足矣!黄巾大多乌合而群聚,其中训练有素者,仅占十分之一,若能攻其弱点,同时夸耀我方声势,必能令其知难而退,解除围城!”
“三千也多了。”齐周回道,“你可知道,我们州牧刚接手幽州的时候,正值张举张纯称帝作乱,乌桓大人丘力居领兵内寇,击败了驻守在此的公孙将军,就连本该被派来幽州协助朝廷平乱的南匈奴都忽然发生了内乱,单于之子于夫罗手下兵马尽散,掉头回了河东。这本该是最需要兵马的时候,但州牧到任后,反而精简了兵马,将多出的钱财用于布施恩惠,派遣使者告知叛军,朝廷会对他们宽大处理,只诛首恶,又联络乌桓,达成和平共处,乱象随即平定。”
“难道青州的情况,会比几年前的幽州更为混乱吗?有我等与你同去,向黄巾宣扬德治之风,自然能解北海的困境。”
太史慈瞪大了眼睛,也没能想明白,这番话到底是如何成立的,又是如何被刘虞和他的部将如此娴熟地套在了青州求援这件事上。
他敢说,若是真的只有这百余人折返青州,便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本起不到任何扭转战局的作用。
太史慈面色一变,一把拨开了齐周,直奔刘虞的住所而去:“我要再去问一问使君!”
指望以德服人,也得是先动用了武力打击之后再做的事情!
若是刘幽州顾虑于出兵的支出,那他就得尽早另想办法。
……
“哈哈哈哈哈哈——”公孙瓒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一边听着下面的人前来报信,笑得前俯后仰。“一百多骑,去平青州的黄巾。他若真能办成了,我公孙瓒再不说他刘虞仁懦过分!”
“也不看看,当年他能抚恤士卒,施恩招降,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他刘虞来的时候正好!
张纯张举在幽州边境作乱,与乌桓丘力居结盟,攻打城池,烧毁城郭,劫掠百姓,害死了多少人?
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全部被杀,百姓被迫相从的,以万为计。
若不是他公孙瓒奉命讨贼,出兵大败张纯,迫使敌军连妻儿都顾不上了,只管亡命奔逃,那些被俘虏的百姓哪是这么容易被救回来的?
他公孙瓒也不是落败于乌桓人之手,而是因为追击太深,被乌桓人围困在辽西。他被迫杀战马以充饥,喝马血解渴,几乎送命,但与他为敌的丘力居同样被他拖到了粮草不足,再不能继续向州中劫掠,只能远走柳城。
随后才有了刘虞向这两方的招安。
他们怕了公孙瓒不死不休的打法,怕了公孙瓒在上司到来后还敢杀死胡使、追击乌桓的胆魄,这才接受了刘虞的招降,借助互市休养生息。
对,他是得承认,刘虞这人的理政能力,甩开他一大截,但打乌桓打叛贼这件事,他公孙瓒就没做错!
若是刘虞的那一套真吃得开,孔北海的使者又怎么会这么绝望地又返回去跟刘虞掰扯,笑话!
“后面怎么说?”公孙瓒漫不经心地擦拭干净了长刀缝隙里的最后一缕血色,向一旁的侍从问道。
“目前还没有新的消息……”
“将军!”一个横空杀出的声音,打断了公孙瓒和侍从的对话。
随即就有一名报信的门僮匆匆穿过前方的门廊,出现在了公孙瓒的面前。
公孙瓒收刀还鞘:“何事?”
“有人登门求见,声称自己,是天子使者!”
公孙瓒眼皮一跳,顿时收起了自己脸上对刘虞的嘲弄之色,摆了摆手示意先前那个为他转达探听得来消息的侍从先一步退下,自己则向那后来一步的门僮回道:“来人是何模样?”
“看起来稳重严肃得很,对了,他自称自己姓荀!”
颍川荀氏的荀!
“……请他进来。”
当公孙瓒在堂上见到这位自称姓荀的天子使者时,不由脸色愈发紧绷。
来人负手立于此地,目含欣赏地望着堂前挂着的一整张虎皮,直到听到了公孙瓒跨步入内的最后一下脚步,才从容不迫地转过了头来。
但让公孙瓒没有想到的,不是他这造访此地的闲适表现,而是——
在公孙瓒都还未来得及将他打量个遍的时候,他就已举起了手边的佩剑,朗声说道:“谏议大夫荀攸,奉天子之命,出使幽州,公孙将军,见此尚方宝剑如见天子,为何还不行礼?”
公孙瓒愕然地望向了荀攸举起的那只手,又收回了目光,掠过了他另一手托举的圣旨,完全不曾想到,远在洛阳的皇帝会突然向他,发出一道诏令,还并不仅仅是让人传诏而已,更是让朝中要员带着天子剑来了。
他公孙瓒何德何能,突然有这样的待遇!
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公孙瓒又自惊愕中清醒地意识到,这把举起在他面前的宝剑,或许并不仅仅是在向他宣告,前来幽州的这位使者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也是在迫使他,在此刻做出一个抉择。
要他说清楚,他到底是谁的臣子。
他面前的这把剑,归属于洛阳的天子。
他面前这位出身不低,拥有护驾之功的颍川名士,是洛阳天子的使臣。
可他身上奋武将军的官职,却是由刘协这位皇帝颁发的。
这俨然是相悖的。
不仅如此,就在数日前,还有一封信从荆州送到了他的面前,向他告知,重回皇位的洛阳天子已在夺回了洛阳和冀州后,攻克了凉州的叛军,还扫平了荆州,到底听哪个朝廷的命令,还望同门好生考虑。
公孙瓒起先没将其看得那么重,却不料,这个选择已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公孙将军因抗衡乌桓之故,未能入朝协助陛下,不认得天子亲赐的宝剑,并不奇怪,但难道,连圣旨都认不得了吗?”荀攸一改早前的木然神态,眼中一抹咄咄逼人的神采,压向了眼前的公孙瓒,也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向前走出了一步。
公孙瓒:“……”
他没有思考的时间。要么就是接受朝廷的这句解释,从旁观的位置上走下来,要么就是直接站到长安朝廷的那一方,即刻拔剑把眼前的荀攸杀了了事。
可陆续送到了幽州的消息,其实都在陆续劝说他,到底应该做出一个怎样的决断。
其实根本没有第二条路,除非他要当着这把剑的面,起兵谋逆。那也势必不会给他以浑水摸鱼的机会,即刻就要招来朝廷的讨伐。
谁让这宣旨的分量,太重了。
公孙瓒心中做出了决断,在顿时眉眼一凛,在下一刻屈膝跪了下来:“臣谨遵圣谕,恭迎使者到来。”
他先前按兵不动,不过是因为……
……
“因为你不甘心?”
公孙瓒一噎,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并不应该提到,他在此前不久,收到了刘备的来信。
虽说这事应该也瞒不住人,但起码不用在此刻,听到使者一句毫不遮掩的话。
“尊使这话……说得也太不客气了一些。”公孙瓒咬了咬牙,低声回道。
“把话说得直白易懂一些,是陛下近来对我等的要求。”荀攸回答道。
所以他不跟人拐弯抹角的。
现在代表着陛下的形象而来,荀攸也不能有半分示弱,更应该把话说得直截了当。
可这话落在公孙瓒耳中,他却简直要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一句用来糊弄他的托词,这句“不甘心”里,也另外藏着什么试探,谁知道荀攸的下一句就是:“若是你不信,我也可以将那份公文誊抄给你看,陛下重建太学,规劝黑山军习字,精简诏令,都是洛京广为人知的事情。”
公孙瓒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回道:“这就不必了……”
他相信荀攸说的是真,还不行吗?
荀攸却显然没有跟他敷衍糊弄的意思,又顺着先前的那句话接道:“公孙将军的不甘心,也并不难理解。您在辽东与叛贼以及胡人舍命拼杀,朝廷给出的封赏却仍不能与功相抵,甚至您那晚一步起势的同门,如今已官居荆州牧,尤在你之上。”
“你这话,不算挑拨离间吗?”公孙瓒拧着眉头,疑惑地看向荀攸。
却只见他微笑地摇头道:“不,我只是在告诉你,犹豫旁观便会落后,而这官位高低,只是选择的区别。”
选择错误的君主,就会让幽州的军功奖励主次颠倒。
选择正确的君主,就会让此前郁郁不得志的刘备,辗转作战,立下功勋,坐稳荆州牧的位置,成为一员封疆大吏。
荀攸一边说,一边缓缓将那张依然未开封的圣旨,举起在了公孙瓒的面前。
“而现在,你有一个为陛下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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