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业
谁能想到呢?这会儿宫里正热闹,未央宫正殿上,还有一个“神仙”等着他呢。
这个神仙叫李少君,自称七十多岁,但曾经在田蚡的宴席上突然对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提起曾经和老人的祖父一起出游,说起旧时事来句句属实,每一件都被老人证明是真的。
于是满座皆惊,大家一算,您这也不是七十岁,起码得一百多岁了啊!您是老神仙啊!
李少君笑而不语。
从此,他的神仙之名就传得更邪乎了。
这位李少君还会一些本领,比如招致鬼神,炼金术,能把丹砂化为黄金,凭着这些把戏在诸侯王公之间游走,获得了不少财产土地,信徒众多。
李盛飞进未央宫的时候,刘彻正拿着一个年代久远的青铜器交给李少君让他辨认上面的铭文。
那李少君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便道:“启禀陛下,这是昔年齐桓公所有。”
刘彻将信将疑,便叫了专业人士来辨认,证明果然是齐桓公的东西。
果然灵验!
见天子信了,李少君便开始胡说了,说自己炼出来的金子带着仙气,若用这种金子做成餐具装膳食,吃下去便可延年益寿,还说他曾经在东海上见过神仙,吃过甜瓜那么大的仙枣云云。
李盛:你这老头儿挺能扯啊!
又鄙视了一回刘彻,你小子真是鬼迷心窍一般,一听“长寿”、“神仙”,智商自动减半,跟个大傻子一样被人家骗得团团转。
什么齐桓公的青铜器,分明就是提前造假说好的啊!他一个没经过系统学习的老家伙,怎么能立刻分辨出来?
还是让睿智的鹰鹰来戳穿他吧!
李盛从卫子夫那里找了两块玉玦,叼着放在那个李少君前面:喏,老头儿,辨认吧。
李少君敢进宫,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知道这只鹰是陛下爱宠,见此慌了一瞬,也不敢直接多说,只道此物上的花纹颇为玄妙,他要仔细安静着想一想,明日便可告知陛下。
此话一出,刘彻的脸色就不对劲儿了——那块玉玦上的花纹,根本什么意思都没有!
当时他吩咐少府制作,阿曜跑去用爪子在花样上踩了几下,他见着有趣,便让少府按着这个做就是了。
但刘彻还是不死心,见李少君请求,便许他明日再觐见。
谁知道阿曜又从外面拽进来两个医者引着人到了李少君跟前——历史上的李少君在这一年不久之后就病死了,他的弟子们说是羽化登仙。
哼,明明就是病死的!
李盛方才让系统查看过了,这人的胃病很严重,估计是为了装神仙,平时吃饭也不自由吧。
刘彻有些不解,但无条件相信鹰鹰,见此便顺势道自己关心李君身体,不如让医者诊治一番。
这两位都是资历很深的医者,一见李少君的面色就皱了眉头,虽然李少君一直说自己很健康,“体轻步健,气足神清”,但是医者还是断言,他应当有“胃心痛”之症,且已经无法再食用油腻之物,应当是常年食用冷食所致。
在此之前,李少君确是不吃油腻荤腥,只说自己修仙之人不可沾染此等浊物。
其实是吃不了而已。
说自己通神仙之术,可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
刘彻的脸已经黑了,他被人愚弄了!
李少君被拖出去赶出宫外,李盛去安慰饲养员了。
刘彻见他过来,有点挂不住脸,但是很快就把大金雕抱在怀里有点委屈地抱怨起来:“阿曜你也是,私下里跟朕说就是了,当着这么多人在正殿,朕多没面子啊!”
李盛伸出翅膀尖尖戳戳他:你就欠治啊!
这还没完,第二天,李盛又带着刘彻去了上林苑见宛若,当着刘彻的面把人抓起来带上天飞了一圈,成功把人吓晕,形容狼狈面色凄惨。
神君的滤镜算是彻底破碎了——若真是神君,应当是来去无形,飞天跃云不在话下,这可好,被大金雕带起来飞了十米高就吓晕了。
宛若醒来后还分辨说是神君被冲撞,因此暂时离开她的躯体了。
刘彻已经失望了,不太相信,但鉴于王太后真的很信“宛若神君”,他给人留了个面子,只是把人送出宫了。
李盛把目光移向了最后一个——巫师谬忌,这个比较难搞,因为他没说自己是神仙,只是宣称太一神最尊,北极中天极星最亮。
又等了二十天,等系统报告说今天夜空清朗视野正好,李盛就拉着刘彻去看星星了,北辰星高悬天上,熠熠生辉,大金雕用翅膀尖尖指给刘彻看。
“阿曜,那颗最亮的就是天极星吗?”
被呼了一翅膀。
于是郁闷的刘彻半夜摇人,把负责天象的太史令叫来了。
得知此星被称为北辰而非天极星,刘彻还挣扎了一下:“会不会是这颗星星今日格外亮一些呢?”
太史令:“平日不好观察到,但若是出现,便一向如此明亮。”
刘彻沉默了。
李盛也有些沉默——谬忌骗人之前都不先看一下天象的吗?这么不走心?还是说他没有系统,找不到最佳观测时机,所以在他看来,确实是天极星比较亮
但就算是这颗星星的确很亮,太一神最尊这件事,也是他凭空捏造毫无根据啊!
而最尴尬的是,这么不走心的骗子,刘彻还信了。
太史令在旁边觉得气氛不对,有些瑟瑟发抖,被李盛叼了一块玉佩送给他当加班费,把人送走了。
第二天一早,正在兴致勃勃规划太一祠的谬忌也一脸懵地被赶出宫了,刘彻终究不想太丢脸,也没有太过为难他——若是问罪,还要说理由,难道要说自己被骗了吗?太一祠连位置都选好了。
大金雕站在宫门的旗杆上,看着被赶出宫狼狈离开的谬忌,呼出一口气来——被连续打击三次,现阶段的刘彻应该会emo几天,暂时没心思搞什么鬼神灵异的事儿了。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刘彻不死心,早晚还会有这种人出现的,迎合天子喜好以谋求显贵,对于这些方士来说,是一条通天大道啊。
李盛已经意识到了刘彻的难搞:别的铲屎官搞迷信,都是只迷信一种学派,刘彻是全都信啊!
但是李盛会坚持下去的!
祝祷、祭祀、巫师这种就算了,历史悠长深入人心,从夏商时代到先秦时代,都有系统的传承了,这种意识和观念几乎已经成了全民常识,一时间难以扭转,只能说随机应变。
但是修仙炼丹建祠出海,这些事儿,大金雕绝对是严防死守,谁要是敢糊弄着刘彻修仙,来一个打一个,露头就秒!
第237章
被打击后,刘彻求仙问神的心淡了些,为了散心,带着大金雕出门打猎了。
大金雕出门,鹰扬卫自然也要派人跟着,不出长安城的话,一般就是出动一只小队,大概五十人,小队长会跟着去,但张次公不一定,他毕竟也是有官职的人了,刘彻时常派他去带兵演练或是办事出差。
自从有了专属亲卫,李盛出门的装备都比以前更齐全了。
梳理羽毛的一套细布毛刷,防着金雕受伤的全套药丸药粉,扎伤口的白布,甚至连伤了翅膀可能会用到的固定骨头的木板木条都有,除了这些,还有肉干肉条、专用水壶、软毯等等,每个鹰扬卫手里还有一个专门制作的骨哨,这是防止跟金雕走散,用来发出声响吸引注意的。
说起来,鹰扬卫的选拔完全就是按照刘彻亲军的标准来的,要出身清白,往上三代可查的汉家儿郎,以六郡良家子最佳。
什么叫六郡良家子呢?
六郡,指的是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处,这六处地方都迫近匈奴边戎,常有匈奴寇边掳掠,当地百姓为了保卫家乡,常年备战练武,当地的年轻子弟也是自小便修习武备、武德充沛,骑马射箭都是童子功。
再加上当地百姓多多少少都与匈奴有仇恨,不是被伤过家人,就是被抢过财产夺过粮食,这六郡出身的子弟对匈奴可以说是恨意深重,相应地,对当今这位意欲攻打匈奴的天子也就更加支持,在政治站位上很可靠,最大程度地降低了被匈奴拉拢或是战时投敌的可能性。
西汉时,皇帝亲军也多从这六处选拔——“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至于“良家子”,指的是世代忠良,自己及家族均无历史问题的人,最起码,不能在七科谪内,至于家中是务农还是地主豪强,这倒是没关系。
汉制有七科谪:罪吏、亡命逃犯、赘婿、贾人、自己没有户籍的人、父母没有户籍的人、祖父母没有户籍的人。
这些人是不允许从军的,更别说选为宫廷禁军了。
李盛得知此事的时候,不由得感叹,老祖宗们原来从汉代就开始搞政审了啊,而且如果是选天子的贴身禁军,不光要看直系亲属三代,家族内的情况都要查清的,更严格。
这会儿都已经冬天了,刘彻披上了狐狸皮披风,瞥见旁边张次公手上的臂缚,墨狐皮的,一看就是上次阿曜亲自去猎的那一批。
那一批的狐狸皮中只有一只墨狐,两只白狐,剩下的那些花色都不纯了,阿曜特别操心地指挥着把墨狐给了张次公,做了一对臂缚,剩下的部分则是给张次公的制服上添了个大毛领,张次公这会儿就穿着那件衣服,顺滑光亮的墨狐毛毛领衬得人都更贵气三分。
阿曜对自己认可亲近的人是真好,刘彻感叹一声,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他的手套和靴子也是阿曜带回来的羊皮做的呢。
敞开了在上林苑中玩乐一日,刘彻心情好了点,走的时候看到那边的一片被划出来的地方,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处是做什么的?”
后边的韩嫣上来小声道:“陛下,您之前说要给宛若神君造一座柏梁台,就是这儿。”
刘彻脸僵了一下,然后就明确地感受到阿曜很不高兴地在他肩膀上抓了下,还用翅膀尖尖戳他的头。
刘彻无奈地把大金雕抱下来安抚地顺顺羽毛:“此事不必再提。”
很快,刘彻也没心思想这些事儿了,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鹰扬卫快马来报,金雕飞往顿丘县,在瓠子堤大坝上盘旋,长鸣不止。
刘彻很快召集大臣们商议,派人前往查看勘探,最后得出结论:今年,也就是元光三年冬日雨雪多,开春后,黄河上游气温升高、冰雪融化后,黄河可能有决口的危险。
既然金雕在顿丘县上空盘旋,那么,说不定黄河会在顿丘县决口泛滥。
果不其然,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水势浩大的黄河在上游便开始奔涌狂流,但上游多为高山峡谷,河流活动受限,河道还算稳定,但到了下游平原地带,黄河开始奔涌出河道,肆虐成灾,在顿丘决口,下游河道完全失序。
而到了夏天,河水暴涨,本来该从顿丘县西北面流向北上赵地的黄河,直接拐了个九十度的弯,冲破了濮阳河段的瓠子堤咆哮汹涌着向东南方向肆虐,奔涌数百里,淹没了梁楚之地。
要知道,在金雕预警后,刘彻已经派人查看河岸堤坝,并加固加高了瓠子堤,但还是没能拦住。
黄河改道导致的洪水祸害了十六郡,要知道,汉朝也不过才有七十郡,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受灾。
天下震动。
刘彻迅速作出决定,发动了十万役夫前往救灾,又派了汲黯和郑当时两人前往修复大坝,堵住缺口。
这两人都是耿介强硬的直臣,且都在郡县中担任过地方长官,有基层经验,到了地方后迅速开始行动。
但久在治河治得正忙的时候,刘彻却在考虑要不要停止治河。
这是田蚡的建言,还有几个大臣也这样建议,他们说治河已有数月,但仍毫无成效,可见黄河改道乃是天意,以人力强行扭转,是逆天而行,事不可成。
还带了两个民间很有名的占卜、望气、观星者来附和劝说。
刘彻这人,一碰上这些人就好像被加了个智商debuff,再加上田蚡他们劝解,他居然真的犹豫了!
气得李盛连夜从顿丘飞回来,飞得羽毛蓬乱灰沙遍身,进了未央宫连口水都没喝上,上去就给了田蚡一爪子,把人的头发都抓散了,然后殿内的几个人挨个一人一爪子。
他进来之前,那个占卜者正口口声声说“黄河改道乃是天意,不如放任自流,形成新的河道”,这人被打得最惨,衣服都被金雕撕了,还被追着啄了两下,吓得嗷嗷叫。
无差别全扫射地打完一圈人后,他转过头来盯住刘彻,也没放过他,上去扇了刘彻一翅膀:你疯了啊?!
历史上刘彻的确是放弃了治河,期望黄河能形成新的河道,但是实际上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从元光三年到元封二年的这二十多年中,黄河的河道一直都没有固定下来,没有了瓠子堤坝的保护,黄河泛滥导致了很大一片黄泛区,这一片土地频繁被淹,土地盐碱化严重,粮食连年歉收。
——“自河决瓠后二十余年,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
而也是在这二十年间,刘彻连年征战,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有再修瓠子堤坝,直到元封二年,才重新开始治河。
这二十年里,黄泛区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年年被淹,年年歉收,每逢春夏河道涨潮,便心惊胆战不能安寝,多下一场雨,他们的房子就有被冲垮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