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业
刘彻无法,这是他宠了七八年的枕边人,又是病中,难不成还能跟病人计较?于是他想了想,给刘宏选了关东最富庶的齐国做封地,王夫人这才勉强答应。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王夫人是真没什么大智慧,倒是有些小聪明,她知道洛阳好,就像给儿子要过来,但她从未想过,怀璧其罪,若是刘宏真的封在了洛阳,刘彻活着还好,若是一朝皇位更替,下一任皇帝怎么会容忍藩王占着洛阳都城?那刘宏的将来,还能顺心如意吗?
而王夫人的娇蛮,对于现在的刘彻,却是刚刚好。
年轻的时候,他头上有太皇太后压着,身边又有骄横霸道的陈皇后,当时的刘彻最喜欢的就是和顺柔媚的美人,有朝中的烦心事儿给他添堵,他已经够烦了,回到后宫,就想有个知情识趣乖巧懂事的贴心人,卫子夫温柔和善,刚好能抚慰年轻气盛的少年天子。
但现在,刘彻已经登基十多年,他大权在握,儿女双全,上有拓土之功,下有安民之举,朝中众臣无不俯首帖耳,天下百姓全都诚心敬服,他处理朝政已经游刃有余,开始有闲心给自己找点乐趣了,而卫子夫年华渐去容貌不比当年,昔年的和顺也变成了无趣,刘彻想要点更新鲜的体验。
对于皇帝这种生物,很难忠贞于一人。
年轻貌美的王夫人送入未央宫,娇蛮可爱知情达意,刘彻很喜欢,第三天就封了夫人,赐居玉堂殿。
李盛不大喜欢这个王夫人,她太狂了,在宫中私下里,甚至自得道:“当年皇后何等受宠,十年间生下三女一子,如今我进了宫,陛下这样喜欢我,甚至冷落了皇后。”
李盛听得只想翻白眼,刘彻与卫子夫,是相携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又有长子刘据,有大将军卫青,就算刘彻不再留恋卫子夫的容貌,可他仍然敬爱尊重自己的皇后,自己长子的生母。
卫子夫独宠十三年,儿女双全家族兴旺地位稳固,皇帝的宠爱,于她,有,自然好,没有,也无妨。
而且这位王夫人事情还很多。
在玉堂殿住了没几天,就嫌弃这里都是玉兰桂花,不喜欢,想找刘彻把这里的花木都换掉。
这就让李盛很不高兴了——换花木要花钱的好不好!
当年刘彻要给他在漪澜殿立一个像,李盛都嫌花钱不肯,这位倒好,张口就要把生了十几年的大棵花木砍了重新种,你以为你是谁啊!
气得李盛当天晚上就起飞回程。
想到宫里的卫皇后,新宠风光无限,她未免要寥落些,为了安慰她,李盛还专程往南边飞了一段路,折了一段凤凰木的枝,让卫青用湿泥裹住,用爪子抓着一路带回来。
南疆有佳木,其名曰凤凰,叶如飞凰羽,花若丹凤冠。
——这说的便是凤凰花了。
李盛回来的时候很巧,王夫人正在未央宫后殿跟刘彻缠磨着要移栽花木,刘彻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外面一声嘹亮的鹰鸣。
“阿曜回来了!”刘彻也不管身边的人了,立刻出了殿门,半空中,巨大的金雕盘旋着,爪子上还抓着一支红色的花。
刘彻接过护臂戴上,冲着空中打了个呼哨,大金雕俯冲下来,在他头上盘旋不落。
刘彻把花从鹰爪上拿下来,大金雕这才稳稳地落下,亲昵地蹭了蹭铲屎官的手心。
“阿曜,你还给我带了礼物吗?“刘彻看着手里的花枝,李盛出发的时候,故意选的是还没开的花苞,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伞状的花冠盛开,如火焰一般绚烂盛大。
李盛用翅膀尖尖碰了碰花朵,啾啾叫了两声,目光看向了远处未央宫中椒房殿的方向。
刘彻了然一笑:“原来是带给皇后的啊。“
也是,阿曜如果给他带礼物的话,一般都是猎物,或者漂亮珍贵的玉石,这种花枝,还是更适合女子。
这花倒是华贵大气,颜色也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花,在北方从未见过。
正说这话,王夫人扶着宫女的手出来了,第一眼先是被大鹰吓了一跳,但她被送进宫钱前嘱咐过,也知道这是陛下爱宠,地位超凡,于是强行平定下来,带着笑走过来。
看到这火红色的凤凰花,王夫人撒娇道:“妾见这花就很好,陛下能赐予妾吗?将来把那些花木换了,就种些这花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一股冷冽的视线,王夫人望过去,那只凶恶的鹰正瞪着她,很不高兴的样子。
李盛:是你的东西吗你就要?!
然后又转过头怒瞪刘彻:你答应她换花木了?!!
第263章
王夫人先是被大鹰瞪得心颤了一下,当即心生恼怒,因为相貌出众,她从小就受尽宠爱,这些日子进了宫更是千尊万贵,刘彻正是兴头上,对她多加优容,下边伺候的各处侍者更是捧着抬着,何尝有人敢这样凶厉地瞪着她?
只是不等她发作,她转头就看见那只大鹰转头就瞪了一眼陛下,嗯,比刚才瞪她更凶。
王夫人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看到陛下不但不恼,反而还伸手摸摸大鹰的头,把它的翅膀尖尖拽出来放在手心握住,笑眯眯地哄着:“不要着急嘛阿曜,朕没想砍玉堂殿的花木,王姬进宫的时候,你还在外面,你要是喜欢玉堂殿的花,朕就令人再搬出来,把玉堂殿留给你好不好?”
这话一出,王夫人只觉得荒谬,她是天子的高位后妃,怎可因为一只鹰的喜恶就被随意迁出自己的宫室?当初陛下宠幸她之后,兴致盎然地问她想住在哪里,她喜欢“玉堂”二字,离着未央宫也近便,这是她亲自挑选的住所啊,她没想搬出去,只是要换一批花木而已!
李盛才不管她怎么想,反正意思传达到了就行,刘彻一直握着它的翅膀尖,有点痒痒,大金雕低头,试图把翅膀拽回来,他还要去一趟椒房殿把花交给皇后呢。
刘彻抚了抚大金雕背后金色的颈羽:“阿曜,你换了新羽之后第一次跑这么远,没有什么不适吧?”
李盛蹭蹭他的手臂,昂头啾啾叫了两声,很活泼很精神的样子。
刘彻这才笑着放开它,等大金雕飞起来,亲自从春陀手里拿过花枝,放到阿曜的爪勾里,看着大金雕飞远了,又转头吩咐人去少府传令,派几个擅养花木的人去椒房殿瞧一瞧那花能不能养起来,他记得有些花树只需一根纸条就能培出新的一棵,毕竟是大金雕千辛万苦带回来的。
至于王夫人,刘彻扭过头揽过她笑道:“外面起风了,进屋子里去吧。”
既然陛下没再提刚才的事,王夫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话,乖巧地点点头,随着刘彻进了屋子。
第二天,王夫人就听说了,那支火红绚烂的花叫凤凰花,是南方郡县才有的花木,皇后喜欢得不得了。
如今五月里正是花刚开的季节,听闻这花喜阳畏寒,皇后亲自盯着人在椒房殿腾出一间向阳的屋子,又在门窗上打了一层清透的纱布,这样既能有阳光,又可以保温。
王夫人更气了,凭什么她要换些花木就不行,皇后就有这样奇异贵重的花!
但是经了昨日那一遭,她也只敢心里闷气,只怕带出容色来让陛下看见不高兴。
第二天下午忙完了朝政,陛下又传她前去未央宫伴驾,她刚进了后殿就看见昨天那只大鹰窝在陛下怀里由着人给它梳理羽毛,两只大翅膀从陛下的膝盖边上垂下来,映着夕阳的一片橙红色晕光,那羽毛真是顺滑油亮漂亮极了。
陛下竟然亲自拿了软毛小刷子侍弄着,王夫人行礼后也凑过去,笑道:“陛下为天下大事辛苦劳乏,不如妾来帮您?”
刘彻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摆摆手示意不必,给大金雕梳羽毛对于刘彻,是一种非常放松享受地休息方式,更何况,昨日他也见着了,阿曜似乎不大喜欢王姬。
“阿曜?掉个头?”刘彻摸摸大金雕的后背。
李盛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动。
刘彻低头一看,闭着眼呢,那看来是困了懒得动。
于是他自己手动给大金雕翻了个面,开始细细地梳理腹部和翅膀内侧。
等梳理好了,还要手动给大金雕把翅膀合起来,抱到旁边的大窝里安置好。
看着阿曜把自己的头缩进翅膀里睡觉了,刘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忍不住老是伸手摸摸尾羽,他感觉换毛后尾羽似乎长了一点点呢,李盛被摸尾巴扰得睡不着,忍无可忍抬头呼了人一翅膀,刘彻这才噙着笑走开了。
王夫人彻底不敢说话了,她虽然被告诫过这只大鹰是陛下的心头爱,但也没人告诉他,陛下宠鹰宠到这份儿上啊!连宫里的大皇子都没被陛下这样哄着过吧。
王夫人老实了,李盛也就没再管,只要不乱搞事,他才懒得理会刘彻后宫这些事儿,他忙着呢!
比如这会儿,李盛就蹲在韩嫣府上,兴致勃勃地听他说起最近淮南国和衡山国的乱子。
虽然能自己开视角看,但是韩嫣的第三视角复述很有意思啊,旁边的韩说最近刚娶妻,也在家,时不时评判两句,李盛听得很热闹。
“......这伍被说了,淮南王早就怀有不臣之心,他反复劝阻,淮南王非但不听,还把伍被的父母囚禁起来关了两个月。”
韩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信:“淮南王没那么小气吧?”这操作也太低级愚蠢了。
李盛看他一眼,那你可就想错了,老刘家这神奇的基因啊,有时候很抽象哒。
伍被可能是为了自保,在证词里拉踩淮南王的同时,还暗戳戳地夸赞了天子很多溢美之词,他说自己曾经劝谏淮南王,说如今的天子聪睿果决,四夷宾服,朝野安定,已经是大治之世,天子是明君,在这样英明皇帝的领导下,天下一定会恢复教化,重现圣王时代的太平之景,大王您应该听从朝廷的诏令,这才是大势所趋啊!
但是淮南王不但不听,还大发雷霆,把伍被臭骂一顿冷落许久。
总之,在审卿传回长安的文书上,这位淮南王的首席谋士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忠义之士,一个被淮南王逼迫的无辜小白花,他是大汉忠臣,淮南王是执迷不悟贼心不改。
韩说听他哥说到这,嗤笑到:“这个伍被,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不成?”
淮南王又不是受虐狂,要是伍被整天怼领导,淮南王干嘛重用礼遇他这么多年?
连韩说都看得出来,刘彻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令审卿严格审理判决。
有了伍被的证词,朝廷立刻包围了淮南王府,淮南王知道在劫难逃,随后刎颈自尽,伍被尽管反水举证,但毕竟是逆贼心腹,为淮南王效力多年,刘彻不肯放过他,也判处死罪。
除了淮南王一家子,朝中一位重臣,庄助,也收到了牵连,建元六年的时候,庄助曾经受皇命前往淮南国传天子诏令,淮南王当时就对庄助非常热情,那次之后,还对庄助多有财宝馈赠,虽然庄助极力辨称自己从未对淮南王有任何消息透露,也从来没给他说过好话,但是以天子心腹重臣的身份私下结交诸侯王,这本身就是罪过。
由此,庄助获罪下狱。
“那个刘不害也是可怜。”韩说叹息一声,虽然刘彻赦免了他,但是淮南王覆灭,他从此也就是个普通宗室了,连家产都被收归朝廷,自此也只能清贫度日。
淮南王好的时候,他这个庶长子没沾到一点好处,淮南王犯法了,他倒是跟着一起受了一回罪。
正在叹息,韩说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拍了拍,低头一看,阿曜把一只碟子推过来:说归说,手上别停啊,刚才你撕的牛肉干都吃完了!
韩说的情绪被迫中断,只能低头继续拿起一大块牛肉干,给大金雕撕成容易进食的小条。
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但很快,衡山国也闹起来了。
之前提过,衡山王的后院非常精彩,太子刘爽被自己的亲弟弟刘孝和继王后联手陷害,见罪于衡山王,想去长安告发拉着全家消消乐,被衡山王扣下囚禁起来。
衡山王是淮南王刘安的亲弟弟,这次淮南王被逼自杀,衡山王一家都非常惶恐,尤其在刘彻派人来衡山国审查后,刘孝更是日夜不安,干脆,他为求自保,也像伍被一样反手告发了父亲。
衡山王对刘爽不满已久,正想着让改立幼子刘孝为太子,猝不及防就被自己看好的继承人反水背刺了。
被捉拿起来审问时,衡山王大骂儿子不孝,枉费他对刘孝寄予厚望:“我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就是要教导你忠义孝顺,你今日竟然这样悖逆反叛!”
生死之间,性命要紧,刘孝才不管那么多,面对暴怒的衡山王和虎视眈眈的朝廷使者,他伏地大哭:“父王教养儿子多年,儿子铭感五内,只是,身为臣子,首先要忠心朝廷才能孝顺父母,何况,儿子对祖宗基业,也要有孝义之心,今日父王犯错,身为人子,也该直言劝谏才是大孝啊!”
然后,衡山王就被孝死了。
第264章
眼见着刘孝告发衡山国诸多不法之事,衡山王自知再难转圜,,不想以诸侯之身遭受刑狱之辱,于是随即自杀。
太子刘爽、次子刘孝皆有犯罪,下狱审查。
深宅大院豪门侯府,哪家是干干净净的?只要上边想查,就一定有罪过,徐王后与一干关联人等都被判处死罪,衡山国就此覆灭。
淮南王与衡山王的悲剧,却成了刘彻推动集权的一大助力,两大诸侯国除国,全部领土连同赋税全部收归国有,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而且这可不是他刘彻去找的诸侯王麻烦,纯属是这两家自己作死,淮南王是被府中剑客雷被告发,衡山王是被亲儿子刘孝告发,其他诸侯王虽觉唇亡齿寒心生怨愤,但是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天子可没故意找他们麻烦,都是内乱导致的。
两个大藩国就这么轻松顺利地收回来了,刘彻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当晚就去给老爹和祖父报喜了,天知道当年文帝削藩削得多费劲,景帝在位时,曾经哀叹削藩之艰难,如今这个事业有了巨大进展,可得去好好上柱香。
天哪,不会真是祖宗保佑吧,两个大诸侯王一起犯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咩哈哈哈!
李盛看着刘彻当晚胃口都好了,自己一个人在未央宫后殿吃饭,愉快地干掉了一盆汤两张饼还有一大块酱肉,吓得春陀赶紧备下了消食的药丸子。
但是第二天早上朝会宣布对两个诸侯王的处置结果,刘彻还得装出一副伤透了心不得不割舍骨肉亲眷,大义灭亲以正国法的样子。
真能装啊,李盛蹲在旁边的架子上,看着刘彻这演技真是堪称一流,硬生生把自己憋得眼圈都红了。
下边的大臣们内心翻白眼,行了行了陛下,咱都自己人,都知道您这会儿高兴得心花怒放,不用演了,戏有点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