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霖 第2章

　　“不是，我是去四楼的机房。”

　　“机房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去吗？哎呀，走嘛，还有什么比蹭大帅哥的饭更重要？”

　　“什么大帅哥的饭，钟洋洋，你在说什么？”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吴霖的斜上方传来，一块跟过来的还有正午的一阵清风，带着一片黄了一半的梧桐叶，正正落在了吴霖头顶。吴霖伸手想要把那片树叶拨下来，一支修长的手却先他一步拎走了落叶。

　　“你好，我叫辛望云，机械自动化大三的，刚才这家伙给你乱说什么你不要信，没有什么帅哥，火锅倒是有，你要一起来吗？”

　　吴霖抬头看着这个人，呼吸忽然一滞。他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入校体检时吴霖量过身高，170cm，那眼前这个人再怎么样都得185往上，头发不长不短，没做造型，几缕刘海随意的飘在额前。让吴霖忘记呼吸的是他的眼睛，明明第一次见面，眼里却好像只有自己似的，完全锋利的眉目，却透露着出人意料的温柔，让他刚刚还像装了自动马达的腿，这会儿立马没油了。

　　“呃，要不……要不还是下次吧，我确实……嗯……是赶着去机房。”吴霖支支吾吾的，想走，又想不走，脸唰的一下红了。

　　“这家伙说得对，机房什么时候都能去，但免费的火锅不是时时都有啊。”

　　“就是就是，今天大家伙都在，我们社的人都可有意思了，你绝对会喜欢的！还有，大云哥，我不是这家伙，我是你的喜羊羊！”

　　“好的喜羊羊，但我也不是你大云哥，我没这种人贩子一样的艺名，你也不是我的，现在只有我的信用卡账单是我的。”

　　“你的信用卡账单是不是能抵我们家一套房，啊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你的信用卡账单！”

　　“快滚！信不信今天火锅就涮你！”辛望云被钟洋洋逗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吴霖发现他笑起来嘴角右下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给这张过分帅气的脸增添了一分莫名其妙的可爱。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吴霖心想，这种人不是应该去隔壁电影学院读书吗，跑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

　　“同学？想什么呢同学？”发现吴霖在发呆，辛望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要和我们一块去吗，校门口那家火锅店真的很好吃。”

　　“那……那我可以在两点以前回来吗？我下午还有课。”

　　“可以，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去的都是社里自己人，大家都很随和的。”

　　这个人说完话把手撑在了膝盖上，微微弯了下腰，以保证自己能平视吴霖的眼睛。他的T恤是灰色的，中间有个白色的花纹，吴霖没好意思仔细看那是什么图案，微微俯身的角度刚好露出了他平直的锁骨，肩膀很宽，能完全把吴霖罩住，还富余出一圈。吴霖想这个人平时应该有保持锻炼，因为他手臂的肌肉线条很好看，撑在膝盖上时能看见小臂上凸出的青筋，手指长得修长匀称，没有凸出来的骨节，就算去弹钢琴也未尝不可。

　　“好……好的，那一起吧，谢谢……谢谢师兄。”

　　“别叫师兄，叫我辛望云。”

第4章

　　辛望云选的是家重庆火锅店，连锁的，从去年开业以来就天天排队，他手机提前两小时领号都还没轮到，一行人只能顶着大太阳坐在店门口等。

　　“社长前面还有多少桌啊？”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背抵着店面玻璃，有气无力地问。

　　“快了，我这儿显示只有四桌了，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挪出地方来。”

　　“啊但愿吧，我感觉现在能吃下四份毛肚。”

　　“给你能的，钟洋洋一会你就吃毛肚得了，四份，吃不完不许走。”

　　“那多不好，我怕你吃不着嫉妒我。”

　　“啧啧啧，我对抹布……”

　　“别斗嘴了你们。”辛望云挥手打断这帮小屁孩，转身问吴霖，“你怎么样，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晒了？”

　　吴霖不认识社团里的人，插不上话，坐下之后就一直在发呆，突然被辛望云cue到，吓得一下子坐了个腰背挺直，跟下一秒就要举手回答问题一样。

　　“不是不是，没有，我就是很容易被晒红，太白了。”说完怕辛望云不信，还把手腕翻过来让辛望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内侧，他听人说那儿的皮肤最接近人原本的肤色，所以一直都是用手臂来衡量自己被晒黑了没。

　　“你这也太白了吧，是不是都亚健康了？”辛望云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住了吴霖递过来的手腕。本来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白，但碰到那手腕的一瞬间，辛望云心里顿时像过了电一样。吴霖极瘦，那手腕他只用两根手指头就可以完全圈住，

　　大概是体质偏凉的缘故，这么热的天手指碰到的皮肤还是凉凉的。肉眼看上去没有一丝血气，白得发亮。

　　这真的是个有生命的人吗，辛望云下意识的想了想，也太脆弱了，别人是吹弹可破，他这个简直是不攻自破。

　　“你是不是平时休息不好啊，感觉你好虚，我都不敢用力捏你。”辛望云小心地松开吴霖的手，低下头皱着眉问道。

　　“没有，还好，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你好好补补吧，来我们社，哥天天带你吃好吃的！”

　　“社长，其实我也虚！”

　　“我也我也，别看我胖，我这其实都是虚胖！”

　　“师兄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还没等吴霖反应过来，听到辛望云话的春晖社饥饿众人集体满血复活，生怕抢不到一个社长钦点的虚弱名额。

　　“能不能别丢人了诸位？我平时是饿着你们了吗？一个个跟刚出狱似的，至于吗？”

　　“至于，师兄你快用实际行动向小学弟证明一下，我们春晖社确实是个全方面的扶贫社团！”

　　“那个……其实，我……嗯……不是学弟。”一直没插上话的吴霖听到别人叫他学弟，急忙哆哆嗦嗦地解释了一句。

　　“不是学弟？难道是学妹？啊？！你这……走的是中性风？天啊也太可爱了吧！师兄你们从哪里捡来的宝贝？”离吴霖最近的一个女生惊叫着喊出声，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查验文物一样开始研究吴霖的脸，希望从上面分析出他是女生的确凿证据。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应该和你们差不多大，我……我今年大二了……”吴霖被这奇怪的讨论走向弄得无可奈何，立马有点后悔跟过来吃饭了，色令智昏果然很浪费时间，他暗自给自己的冲动下了个结案呈词。

　　辛望云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已经大二了，就吴霖这长相，他说自己其实才14，不过是天才儿童提前参加高考了都有人信。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招新对象，这位刚刚还气场直掀屋顶的社长不自觉地薅了下吴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道：“抱歉啊，你看着太小了，我们还以为你是新生呢，但大二也可以加入社团的，我们社女孩儿多，大家都希望能来几个男生，就你这样的……”辛望云本来想说软软的，但突然意识到这样形容一个男生不太妥当，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像你这样干干净净的男生，去支教的话，小朋友们会很喜欢的。”

　　“对啊。”犯错二人组核心成员钟洋洋也趁机插了进来，“我一看你就喜欢小孩，跟我们一起试试嘛，实在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多交几个朋友了，我感觉都没在学校见过你，你是不是个小宅男啊？”

　　吴霖本来只是受到男□□惑，头脑一热跟过来吃顿饭，还真没想过加入社团的问题，被辛望云和钟洋洋这么一问，立马愣住了，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着急地想对策。

　　“B82！B82！请就坐用餐。”突然传来的喊号声救了吴霖一命，春晖社一行人全部被转移了注意力，集体起身向店里面走，只有辛望云故意落后了一步，随意地跟在吴霖身后，趁着大伙没注意，拽了他一把。

　　“你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的，不要有压力，先吃饭，刚才没骗你，这家火锅真的很好吃，你看这么多人排队。”

　　“嗯，好的，谢谢。”有些被关照过头了，吴霖心想，也太过意不去了。

　　照顾到不同人的口味，锅点了鸳鸯的。辛望云事先询问过吴霖，知道他爱吃辣，就把红汤的那面转到了吴霖面前，示意他别客气，多吃点。吴霖这才从刚才进退不得的尴尬中送了口气，慢慢地拿起了筷子。

　　“你的lin是哪个lin呀？树林的林吗？”坐在吴霖边上的一个男生一边往锅里倒菜，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是雨林霖，上面有个雨字头。”

　　“哈哈哈，雨霖铃，我还以为你要背首柳永呢。”

　　“雨林霖可真好听，配你，一听就洋气，要不我们以后叫你雨霖铃吧。”

　　“啊？”从小到大没被人起过绰号的吴霖又愣了一次，他没什么朋友，第一次在这么亲密的环境里和这么多人打交道，完全不知道该拿出什么姿态和面貌和人交流，好在辛望云又开口救他了。

　　“你们别这样，才第一次见就给人起外号，能不能有点正经社团的样子？吴霖，别理他们，这帮人随意惯了，一会回去我给他们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为什么啊？老大你偏心，你自己也老爱给人起外号来着。”

　　“那我现在改邪归正了行不行，学学好吧师弟，人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哈哈哈哥，你家是不是拿刀逼着你回去继承家业啊，说你这散装的总裁气质太伪劣，必须回到正道上来。”

　　“哦，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在正道上啊，那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我国未来经济发展作出一点贡献，不要把人工智能界未来的领军人物扼杀在成长的道路上。”

　　“也不是不行，那我可以继承你的万贯家财吗？”

　　“也不是不行，那你可以别叫我哥吗？”

　　“叫啥？”

　　“叫爸爸，不然没法继承我的财产。”

　　意识到被耍，男生操起吴霖的筷子就要对辛望云进行一轮飞镖发射，至于为什么要用吴霖的筷子，是因为他自己的筷子正被摁在锅里涮菜呢，即便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也坚决不能放掉到手的猎物。

　　吴霖觉得很新奇，原来大学生们是这样往来的，轻松、随意，不同年龄的人可以随便打闹，不同性别也可以毫无隔阂，就连辛望云这样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优秀的人，也可以完全像个普通人一样混迹在平凡的圈子里。没有人像他这样，背着沉重的包袱，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和永远逃不掉的糟糕身世。

　　“所以吴霖你是什么专业的呀，我真的没在学校里见过你。”钟洋洋吃饱了，又想起他之前的问题来了。

　　“计算机，这学期刚分方向，是自然语言处理那块的。”

　　“嗯？”辛望云听到这不解地抬起头，“怎么这么早就分方向了，我们学校不是一般研究生才分吗？”

　　“喔，我是卓越班的，分得早，我们班可能很多人都要保研或者考别的学校的研究生，早点分方向，以后读研思路会清晰一些。”吴霖自己没这个意识，以为自己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在座全体听见他这话，却集体静了音，就连一向淡定的辛望云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过了很久才试探性地问道：“计算机系卓越班？只有20个人的那个班？”

　　“嗯，是。”吴霖注意到了大家的惊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天……老大、钟洋洋！你们拉回来了个什么神仙，活着的卓越班啊！和我们吃火锅？还要进我们社？是你们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辛望云算是知道了，刚刚吴霖那风急火燎要往图书馆冲的劲儿是怎么回事，因为图书馆就是人家的老巢啊——泉临大学卓越班，一进校就站在了人生顶点的人，除了图书馆，哪里还有地方适合安置这样的大神。他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对自己肤浅的颜控属性感到万般厌恶，并且发自内心的希望吴霖能立刻忘了自己和自己之前所有的浮夸举动，他不想未来大科学家在访谈节目里提到自己的大学生活时，里面有一个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

　　“呃……呃……那个……”辛望云呃了半天什么也没呃出来，桌子上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吴霖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着终于没人说话了，赶紧抓住机会问了那个自己很好奇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问一下春晖社主要是负责什么的呀？我……我之前对社团了解不多，刚刚听辛社长……师兄说什么去支教，是什么意思啊？”

　　没人想到吴霖会问这个问题，自打卓越班这三个字横空出世之后，每个人都觉得吴霖下一句话应该是“社团我还是不参加了，我们那边功课真的蛮多的，我怕跟不上。”

　　所以听到他这么问，所有人都仿佛得救了一般，赶紧七嘴八舌地给他解释起来。

　　“就我们社团其实所有学校都有，也都叫这名，你可以理解成一个连锁机构。”

　　“嗯嗯，所有的春晖社都是搞公益的，什么支教、助残、扶老、济困之类，但是我们社团主打的是支教。”

　　“你也知道，泉临周边有很多贫困县，那边孩子的教育资源很糟糕，所以我们会不定期的组织一些义教、义演、义捐之类的，想办法帮帮孩子们。”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堆，吴霖差不多听明白了，春晖社是一个开在各个大学的公益性社团，主要是面向弱势群体开展一些公益活动。他一直以为社团都是大学生们的兴趣活动小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支兼济天下的。

　　“我听明白了，你们说去泉临周边的贫困县，一般是什么时候啊？”

　　“你感兴趣吗？”辛望云突然反问吴霖，但问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们还没有给吴霖说得很具体，万一吴霖没完全听懂怎么办，万一吴霖觉得太麻烦了怎么办，万一……万一吴霖完全不感兴趣怎么办？

　　“嗯！我……我可以来试试吗？”

第5章

　　其实吴霖这话确实是答得有点冲动，就和他答应和辛望云他们一块来吃火锅一样，完全属于心头一热的决定。刚才是因为辛望云实在太好看，现在则是被那句“贫困县的孩子教育资源差”刺中了神经。吴霖自己就是从贫困县出来的，他们那的贫困县和泉临的贫困县还不是一个量级，所以吴霖比谁都更明白，一个人，要想从泥潭里爬出来，到底要耗费多少力气。

　　“当然可以了，随时都欢迎！”辛望云像是怕吴霖反悔一般，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

　　“但是我可能……嗯……不能每次活动都参加，就是……那个……我周末还要打工，这样可以吗？”

　　“不存在，我们的活动本来就都是自愿报名的，每次保证至少有15个人就可以了，大家专业不一样，本来也就很难统一时间。像我和钟洋洋，基本就是轮流去的，肖琴她们专业老在周末组织写生，所以也常请假，大家都理解的。”

　　辛望云说得很随意，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在意和紧张，想让吴霖也觉得轻松一些。从排队时他就注意到了，吴霖对参加社团这件事有些抵触，一开始他以为是卓越班课业太忙的缘故，现在听说这孩子竟然每个周末都要打工，大概时间真的是有些不够。可是吴霖看上去真的不像贫穷人家的孩子，虽然衣服裤子看得出穿了有些时日了，但是却打理得平整熨帖，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大学男生那种随意邋遢的感觉。有哪个贫困生会这么注意自己的穿着呢？还是说这孩子只是自立惯了，读了大学就不太想花家里的钱？

　　辛望云心里冒了一个又一个问号，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只能忍着。

　　“真的吗？那太好了！如果下次你们活动我有时间，一定会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辛望云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那先加个微信吧！我们安排好了就联系你！”

　　“诶，不是，社长，这个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