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鸡蛋 第67章

作者:西西特 标签: 幻想空间 近代现代

  水潭的水很深。

  梁白玉一时兴起的叫陈砜去那钓鱼,他自己在一旁陪了会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梁白玉叫想跟着他的小黑狗留下陪陈砜,还对陈砜丢下一个任务,不钓到鱼不准回来。

  口气一点都不霸道蛮横。

  这让听的人无法拒绝,更不忍心顶嘴。

  梁白玉咬着一根细细的嫩草,几步一停的慢慢吞吞穿过一小片林木,走到门口。

  屋檐下的陈富贵听到动静也没给一个眼神,他坐在老藤椅上面,两手搭在身前,松垮泛灰的眼看着前方。

  他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

  一大清早的叫儿子把他搬到门口。

  小孩子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眼前不就是花草树木吗,一天看到晚,有什么意思啊,无聊死了。

  只有长大了,经历的多了,生命从富足到贫乏,慢慢的老了,就会懂,那些在门前一坐就是一天的人,不是在看风景。

  而是在看——回忆。

  .

  梁白玉坐在藤椅边的空地上,背靠着砖墙,他随手捞了晒在旁边的球鞋,对着门槛磕鞋底的硬泥巴。

  声音挺像那么回事,动作却连五岁小娃都不如。

  梁白玉手都红了,鞋底的泥巴依然很顽强,一块没磕下来,他把球鞋放回原处,气馁的“哎”了一声:“干不了了,不干了。”

  这么个嘲讽的机会,陈富贵毫无反应,就跟聋了似的。

  梁白玉把脚边的石头子拨到一起,他将其中几个往上空抛,再抓起地上剩下的,去接掉下来的那几个。

  一个都没接着,全避开他的手砸下来了。

  梁白玉尝试了十几次,通通失败,他不开心的嘟囔:“真的是,现在的小石头都没以前好玩了。”

  陈富贵终于忍不下去的出声:“你怎么就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啊?”梁白玉茫然的指指自己,“叔,你在和我说话吗?”

  陈富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我在跟鬼说话。”

  梁白玉一下就笑了:“叔,你这玩笑开的,这世上可没有鬼。”

  陈富贵被面前的笑脸整得晃了下神,懒得看了。

  .

  “我不是耍赖,是我自身的问题太多了。”梁白玉抚摸腕部的丝巾,“太多了……数不完……”

  陈富贵挺意外的。

  这小子还有这觉悟跟自知之明?他不信。

  陈富贵正要说点什么,梁白玉突然爬起来,去逗在草丛里溜达的大白鹅。

  没过一会,陈富贵就看到他被鹅追着跑。

  一个大人,被鹅追得慌不择路,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晕倒。

  而且是倒了就再也起不来的样子。

  陈富贵抓着藤椅扶手坐直,提气喝了一声。

  大白鹅扑着翅膀看看他,缩着脖子走了。

  梁白玉气息虚弱的回来:“叔,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的裤腿就要被鹅咬到了。”

  陈富贵冷嘲热讽:“我是管你吗,我管的是鹅!”

  梁白玉失笑,哄家里长辈一般:“是是是,我知道,鹅养那么大不容易。”

  陈富贵哼了声,不说话了。

  梁白玉撑着墙喘息,布满细汗的脸上呈现了一种死气,他的手指有些痉挛的蜷缩起来,眼前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天地像是颠倒了过来。

  梁白玉想吐,他紧抿住唇往院里挪,耳边忽然响起声音,“你知道我儿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没等梁白玉回答,陈富贵就往下说,“你不知道。”

  “普通的Beta能闻到信息素,也会受到影响,你不会,你是Beta里的劣质品。”陈富贵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陈述一个他早就琢磨透了的事实。

  梁白玉维持着垮门槛的动作,半晌才动了动唇角:“劣质品……”

  “我是劣质品啊。”他轻轻笑起来,笑得呕出血丝,“我原来是劣质品,我都不知道。”

  我他妈……要是劣质品就好了。

  .

  “Beta人数最多有社会价值,却没有家庭价值婚姻价值,不管是跟Alpha还是Omega搭伙过日子,都是个没有信息素的局外人。”

  陈富贵说出人尽皆知的事,又来一句,“你更是个祸害人的累赘,我儿子腺体有问题治不好,经常难受,你不但帮不上忙,还要他照顾你。”

  风卷起一地的碎土烂叶。

  陈富贵没看梁白玉,他看着看了一辈子的山林:“知道自己一身怪病命不长了可能说走就走,还赖在我儿子身边,看他为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瘦得没有人样,为你一次次跟我这个爹唱反调做对,哪怕晓得你不守信用依旧站在你那边,你很得意吧。”

  “自私,虚伪,冷血,残忍。”

  陈富贵没有动怒,用的是很平的语气,却更伤人。

  字字带刀,扎心口。

  梁白玉擦掉下巴上的血,他在仿佛极速下坠的感觉里昏昏沉沉的眯起眼,喃喃道:“我可以早点走的。”

  这话陈富贵听懂了,他捶腿的速度一慢:“那你赶紧走。反正你没有心,一直都只是耍我儿子玩。”

  “活着的人最痛苦这个说法不可能落在我儿子身上,他现在是喜欢你喜欢得连自己都丢了,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你,恨不得把你含嘴里捧手里,不过他也是个平凡人,他会忘了你,早晚会忘了你,他不到三十岁,人生还长,凭他方方面面的条件,以后一定能遇上……”

  陈富贵没说完,就听见了青年不太清晰的咕哝。

  “我爸妈在等我,等好久了,还有我的傻子朋友,他们都在等我,我也很想他们……”

  后面似乎还有但是。

  但是什么,

  没说。

第57章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陈砜背着篓子回家,小黑狗在他后面的草堆里扑几下,撒开了小短腿往院门口跑。

  然后,

  一刻不停的越过屋檐下的藤椅,汪汪叫着冲进院里。

  被彻底无视了的陈富贵:“……”

  “小没良心的。”他没好气的骂了声,看向走近的儿子,“钓到鱼了?”

  陈砜把背上的篓子放下来,从里面倒出几条鲫鱼。

  有黑皮的,也有黄皮的。

  个头没有多大,红烧都废酱油。

  顶多只能烧个汤。

  陈富贵说:“一下午才钓到这么几条鱼孙子,是不是没洒酒米?”

  “下次洒。”陈砜就地蹲下来,大手捉住一条小鲫鱼,两指掐住鱼鳃,抠出腮片。

  接着用拇指的指甲从鱼尾往鱼头上推,将鱼背上的鳞片全部捋掉。

  换一条继续。

  陈富贵窝在藤椅里,瞥了一眼地上的鲫鱼。

  腮片没了血淋淋的,还在蹦。

  陈富贵又去看山林,浑浊的眼里映着一片没有烟火的红光。

  黄昏了。

  .

  陈砜把最后一条鲫鱼的鳞片刮干净,他正要把鱼都丢回篓子里拎去厨房,就听到他爸说,“在门口池吧。”

  “那等会。”陈砜把篓子放地上,两只沾满鱼腥的手在裤子上擦擦,“我去看看他。”

  陈富贵对儿子这副当爹又当妈的心态见怪不怪,嘴上还是吐槽了一句:“他在屋里头睡大觉,能有什么事。”

  陈砜没回嘴,他腿长步子大,很快就消失在了堂屋门口。

  没过多久,陈砜从堂屋出来,他去厨房拿了个篮子,里面放着剪刀和一把韭菜。

  “看完了?”陈富贵说,“你那心肝宝贝是少了根头发,还是缺了块指甲?”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呼吸。”陈砜的嗓音很干,“我怕他哪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你……咳……你怕……”陈富贵卡了口痰,咳得很费力。

  陈砜立刻去屋里把缸子拿给他。

  陈富贵接过缸子喝几口水缓缓,他气顺了不少,边把缸子给儿子,边说:“你算老几啊,你怕有用吗?”

  “没用。”陈富贵自问自答,说的话很残酷也很现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早晚会来。”

  陈砜一言不发的池鱼。

  陈富贵看过去,儿子的肩背很宽实,够扛起一个家了,也能应付人生的大大小小事,撑住各种意外。

  如果他没认识梁白玉,那他现在就算没找到相好的结婚生子,日子也会过得好好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命都交到了病鬼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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