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向来不会多管闲事,所以也只是停了一会儿,看着孟轻雪。

  孟轻雪只是低着头,从迟也的视线看过去,她耳朵通红,像要滴血。

  “行,那你们练。”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黄子昂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孟轻雪听见他这话,立刻抬起了头,这下眼泪是真掉出来了:“师兄……”

  她叫了一声,但是声音太小了,迟也微微侧了一下头,在镜子里看到了她一双眼睛。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就这样走出了排练室,门在他背后“啪”地一声,合上了。

  他们排练的剧院很旧,楼梯盘旋着,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

  迟也搭着楼梯扶手,走得越来越慢,眼前全都是孟轻雪跟他说话的样子。

  她欲言又止,说想选靳敏敏。

  不选关明,是因为关明已经有了定好的弟子。也不选迟也,因为她多半知道迟也和张念文之间那些事,迟也不会愿意跟她有什么牵连。只剩下了黄子昂和靳敏敏,她一定要选靳敏敏……

  孟轻雪的眼睛映在排练室的镜子里,满是羞愤和恐惧。就像很多年前从金燕奖杯明镜似的抛光表面上映出来的那双眼睛一样。

  迟也突然顿住脚步。

  靳敏敏是四个导师里,唯一一个女人。

  阿芝等在剧院大堂,看见迟也从楼梯上下来,突然站定了脚步。

  “哥!”阿芝以为他没看见,朝他招了招手。

  但下一秒,迟也突然把包甩在了地上,转身狂奔回了楼上。

  排练室的门没关紧,有微弱的说话声往外传。

  “你装什么……”

  “黄老师……别,别这样,求求你了……我要告诉老师……”

  “你告诉去呗……”

  迟也“哐”地一声推开了门,动静大到整个排练室都嗡嗡作响。

  “咳,小迟,又是你啊!”黄子昂清了清嗓子,眉宇间已经沾上了一层恼怒,“你又掉什么东西了?”

  迟也没看他,“轻雪,我刚想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了一块儿吃晚饭的吗?”

  他称呼突然变了,孟轻雪看着他,只会哭,好像已经吓得动也动不了了。

  黄子昂的声音沉下来,冷笑着看了看孟轻雪:“是吗?小孟?你跟迟老师约好了吗?刚才怎么不说?”

  孟轻雪听出他话里威胁的意味,瑟缩着,咬紧了下唇,不敢说话。

  迟也又叫了她一声:“轻雪,过来。”

  但是孟轻雪不敢动,黄子昂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十分抗拒地往后一缩,好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凄厉地叫了出来:“师兄!”

  迟也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把人护到了身后。

  “真不好意思啊黄老师,刚才都没想起来,你说我这记性……”迟也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孟轻雪浑身抖得厉害,躲在他身后,两只手都紧紧地攀住了迟也的手臂。“轻雪是我师妹,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应该的,您说是吧?”

  黄子昂舔了舔牙根,看着迟也。迟也个子比他高,虽然脸上还在笑,但站在他面前,还是很有威慑力。

  迟也意有所指地又补了一句:“晚上项影师兄也跟我们一起呢。”

  项影是黄子昂的同事,他再不要脸,也得顾忌这个。黄子昂恨恨地笑着,“哼”了一声。

  “你们师兄师妹的,感情还真好啊。”

  他阴阳怪气地抛下这句话就直接走了。出门的时候用力地把门一掼,发出一声巨响。阿芝刚刚追上来,正撞到他气冲冲地出门去,一脸不明所以。

  “哥,怎么了?”

  迟也不方便说,就没说。他看了看孟轻雪的神色,放开了她的手腕,但孟轻雪死死地攥着他,像溺水的人抱着一根救命的浮木。

  “没事了。”迟也拍拍她的手背,用眼神示意阿芝进来。

  孟轻雪好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煞白着脸,断断续续地讲:“可是……下次……明天……”

  她还要继续录节目,还要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

  迟也没说话,把孟轻雪的手交到了阿芝手里。阿芝赶紧扶着她往一边的座位上去。孟轻雪看上去好像随时要昏过去了,感觉到女孩子的触摸,这才回过了神,突然“哇”地一声,伏到了阿芝肩膀上,放声哭了出来。

  阿芝抱着她,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你怎么不揍他呀!”阿芝气得咬牙切齿,一边拍着孟轻雪的肩膀,一边恨恨地骂,“那老色狼!臭流氓!你就照着他下面踹呀!他妈的!混蛋!”

  孟轻雪还在哭,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她太软弱,像一株菟丝草,只能缠着她手边能够到的一切东西。连大声求救都做不到,何谈反抗。

  阿芝意犹未平,“我跟你说下次你就对准了那混蛋的……”

  “阿芝,别说了。”迟也突然制止了她。他的声音很轻,阿芝看着他,从没见迟也脸上有过这种神情。“让她哭一会儿。”

  孟轻雪羞耻地别开脸,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声渐弱,却无法止息。

  迟也背过去,假装没在看。但是镜子映着他,也映着哭泣的女孩。

  阿芝心疼地张开嘴,想安慰她。却只听到迟也一声轻柔的叹息。

  “别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鼓起勇气把深藏心底的秘密说出,却发现别的女孩都是一模一样的经历。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女孩们的标准成长日记。” —— 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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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二天排练, 迟也仍旧轮值《无人生还》。休息的时候,孟轻雪自然而然地又坐到了他身边,两只眼睛肿得吓人, 看上去像哭了一晚上。她因此化了很浓的妆, 但凑近了一看, 一副画皮千疮百孔, 自欺欺人。

  “可以请一天假的。”迟也有意不看她,语气随意,“也不是真的所有人每次都录满两个礼拜, 没人会说你什么。”

  大家都是艺人, 又不是只有这一份工作。

  孟轻雪也不看他,就盯着房间另一头的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小声道:“你都没请假呢。”

  最红的都任劳任怨在这儿录, 别人还能有他忙啊?

  迟也笑了笑:“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该请假就请假, 就说不舒服。”迟也打断她的解释, “黄子昂跟靳敏敏换了轮值, 过两天他还来。”

  孟轻雪咬住下唇,不说话。

  迟也继续道:“我过两天就得走。”

  孟轻雪意外地转头看定了他。

  “临时有工作。”迟也没跟她解释太多。

  他昨晚接到邱君则的电话, 替byant来请他,去上海时装周看秀。

  上海时装周的规格不算高, 主要是一些国内的设计师品牌。以迟也的咖位没必要去,他们多半也请不动。但是byant在跟对家打擂台,人家请到了李新恒。byant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托了邱君则来请迟也。

  “纪威廉你记得吧?咱们一块儿吃过饭的!”邱君则在电话里利诱他, “他去年就想找你做个联名设计,你不都答应了嘛。威廉很有诚意的,你随便开价。”

  迟也哪里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这种事:“你替我答应的吧!”

  邱君则这孙子, 借着他的名字在外面胡吹也不是第一天。

  “你管谁替你答应的,你又不吃亏!”邱君则总之以情晓之以理,“乌镇到上海也不远,正好把这事儿一敲定。他那儿有现成设计师,回头挂你一名儿,钱哗哗地就进账了,不香吗?”

  迟也真没觉得哪里香。他是达诺尔的全球品牌代言人,放眼同年龄层没几个有这种级别的高奢代言,title还这么高的。就算他不自矜身份,他那些粉丝们也成天地横着走走习惯了。byant只是一个创立了没两年的国产潮牌,他没事儿去跟byant联名,摆明了是割韭菜,这也太掉价了。

  邱君则身上铜臭气太重,不知道在时尚界,这些虚荣的东西有时候比钱更重要。byant但凡有一丝丝希望请得动迟也,都可以走正常渠道联系他的商务,哪还用得着邱君则来打电话。

  迟也骂他:“我说你这么大一公司老总,整天钱钱钱,他妈的没见过钱啊?”

  “怎么着呀,你不爱钱呐?跟我这儿人五人六的,还端上了嘿!”邱君则不跟他废话,“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啊。”

  迟也无可奈何,就知道邱大少爷给他打电话也只是通知他一声,不是商量的意思。

  他只好去跟节目组请假,但是时装周那天正好撞到原本计划的四个导师拍宣传海报的日子。本来嘛,赞助商都是冲着迟也来的,最大的金主就是迟也代言的品牌,节目组没有不迁就他的道理,请了也就请了。但黄子昂自己做贼心虚,觉得迟也这是针对他,在群里阴阳怪气,不满拍摄的调整,说自己学校里也有工作,不能随时待命。

  迟也没搭理他,结果项影大半夜跑来敲门。也不知道黄子昂跟他恶人先告状了些什么东西,项影啥都不知道,先上赶着来当这个和事佬。

  迟也又不能把女孩子家这种事到处去说,也不能驳了师兄的面子,一晚上忍气吞声地听师兄给他上思想品德课。让他尊重前辈,不能因为自己取得了一点成就就飘。说来说去还是那点儿引而不发的怨气,觉得迟也当年飞黄腾达了就不搭理他,确实就是那么个小人得志的人,所以得罪了黄子昂也是情理之中。迟也真没处说理去,听得那叫一个鬼火冒。

  摸着良心讲,他真有点后悔自己管这桩闲事了。尤其是看到孟轻雪这副柔弱无力的样子的时候。

  他半是怒其不争地开口:“我总不可能一直看着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孟轻雪立刻低下头,又要哭了。

  迟也简直见了她怕。

  孟轻雪感觉出迟也有点儿不耐烦了,她也猜到因为这些事,黄子昂应该找了迟也不痛快,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可她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最后嗫嚅着说:“我……我会给老师打电话的。”

  迟也觉得自己太阳穴青筋直跳。

  自求多福吧。迟也冷着脸站起来,不想在排练室呆了,“我出去透透气。”

  这地方群狼环伺,荆棘满地,死在黑暗的丛林里的才是大多数。哪一个爬出来的没有脱层皮断根筋?多一点的好心和柔善,下场就是被连骨头一起吞下去。

  那一点的路见不平,已经算他心头血比别人热,再多也没有了。

  去时装周也好。迟也突然觉得邱君则有的时候也干两件好事儿,让他从这些污糟事里喘口气。

  他知道应该碰不见喻闻若。喻闻若前阵子刚刚飞香港做过byant新店的企划,这次秀就不会太看重。bridge的人肯定会来,但喻闻若不一定,大概率去同时间的别的秀。迟也只看一场,当天就得回乌镇,他没抱这个希望,也就干脆没跟喻闻若说。

  然后就在byant的秀场被喻闻若逮了个正着。

  他们俩的位置正好隔着t台相望,秀到了一半喻闻若才进来。迟也的视线模特走到t台尽头,展示完,正往回走,突然就看见好大一个喻闻若出现在了对面,眼神幽幽的。四目交接,他眉毛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很难讲是挑衅还是调情。

  迟也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绕开人群,低着头绕过了后台。byant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秀场上,后台化妆间更衣室和走廊全都是手忙脚乱换衣服的模特,根本没人在意他。迟也一路走,总算发现了一个堆满了箱子和衣架的角落,只用一个门帘半遮半掩地拉着。他左右看了看,一头钻了进去。

  半分钟不到,一个身影也钻进来。喻闻若进来的动作都不带停顿的,直接捧住了迟也的脸,一路推推搡搡把人摁到了墙角,带倒两个空纸箱,全堆到他们身上。喻闻若一条手臂撑在墙上,拿背给他挡了。一句话没说,唇已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