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式上确实有待商榷……”蕾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不过说真的,他爱你比你爱他多多了……”

  喻闻若嗤笑了一声,觉得她满肚子都是谬论。

  “可怜的daniel……”蕾拉看着喻闻若,摇头叹息,“谁爱上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喻闻若酒杯端到唇边,又放下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他?”

  迟也耸了耸肩:“你爱人的时候不是那个样子的嘛。”

  喻闻若笑了:“什么?”

  “你爱我就不是那个样子。”

  因为你爱人的样子我全都知道。

  喻闻若摇头,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迟也这么自恋,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偏偏他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迟也得意洋洋地靠在厨房的吧台上,凑近了看他的脸:“要是我跟别人睡觉你会怎么样?”

  喻闻若面无表情,毫不犹豫:“把你杀了。”

  迟也“嘶”了一声,感觉身上刚才被他弄过的地方都争先恐后地又开始疼。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我不会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高兴极了。他现在充满了自信,虽然不知道除了daniel以外还有谁,但他很可能是喻闻若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到你了。”喻闻若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个规则,“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迟也把啤酒罐举起来,哼哼唧唧的,他知道喻闻若要问什么。

  “我自己说。”

  喻闻若等着他。

  “我不喜欢被画成女人是因为以前有人把我当成……”迟也顿了顿,避重就轻,“哎呀,干我们这行难免会被占点便宜,你懂的吧……我有点儿心理阴影嘛。”

  他还是没说到底是谁,迟也有点儿心虚地又喝了一口啤酒。

  喻闻若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在意大利?”

  “啊?”

  “你说的,被人占便宜……”

  “哦!”迟也反应过来,突然哑然失笑。

  他都快忘记了。那时候张念文有个癖好,《夜盲》每收获一个什么奖,他就特别兴奋。迟也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了,但估计也就是那一类的事情,他不用回忆得特别清楚。

  “这么明显吗?”

  “有一点。”喻闻若点点头,“那时候你年纪太小了,欧洲电影圈也有些人挺……”他顿了一下,没把那个词说出来,“我当时以为你是他们付钱叫来的那种男孩。”

  迟也傻在那里,好嘛,原来当年他把喻闻若当天降救星,喻闻若把他当应召男ji。

  “喻闻若!”迟也怒吼一声,“我x你大爷!”

  喻闻若笑起来,一把抓住迟也挥舞起来的手,顺势又把人摁进怀里,不由分说地狠狠亲了他一下,几乎把迟也的唇咬痛。他嘴上还有威士忌的味道,迟也很留恋似的,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又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对不起。”喻闻若声音很轻,“我现在知道了,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

  “什么?”

  觉得他没必要生气的那些话。但喻闻若不想再重复一遍,他知道迟也明白。

  迟也确实明白。他看着喻闻若,一瞬间感觉自己爱他爱得心脏都要坏了。他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把真相告诉喻闻若。但这冲动转瞬即逝,迟也沉默着,在盛大的爱意里化成一滩水,想哭,想告诉他一切,然后又失去了一切倾诉的欲望。

  喻闻若不需要知道这些。他想。他太好了,所以他永远都不用知道。

  “然后呢?”迟也努力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你怎么发现我不是那种……”他比划了一下。“那种小男孩儿的?”

  喻闻若:“看见《夜盲》的海报了。”

  那部电影是蕾拉喊他去看的。蕾拉的老师richard导演和张念文曾经有过一次合作的机会,得知张念文的《夜盲》也提名金雏菊以后,蕾拉执意要去看一看。喻闻若就是在电影厅外面的海报上看见了那张昨天向他求助的脸,也看到了他的名字。

  “迟也。”他看着中文念出来,好像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

  迟也笑了,仍是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喻闻若看见了映后回答记者提问的那个少年,笑着说如果人家再给他一个奖杯他也当然要。

  迟也在他唇边啄吻着,含含糊糊,仍旧追问:“然后呢?”

  然后追到映后宴会去,想再看看他,确认他是不是没事……蕾拉在喻闻若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那部电影,他的视线却只是跟着那个少年移动,看他拘谨地微笑,却没有再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你爱上他了。”蕾拉笑着调侃他。喻闻若摇摇头,对她很无语,“是谁想问他要签名照的?”

  喻闻若把迟也抱得很紧,下巴挨在他肩上。迟也不问了,他感觉到肩头微微有些潮,喻闻若的身体微微发颤。

  “i wish she was here.” 过了很久很久,喻闻若终于轻声开口。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好梦就要被戳破了。“她要是在就好了……”

  迟也从他怀里挣出来,想看他的脸。喻闻若自嘲地笑了一声,转开了脸,不想让他看自己的眼泪。

  “她要是在这儿,我就要当着她的面问你,爱上我怎么就倒霉了。”喻闻若开了个玩笑,但眼泪还在落,“或者我也可以告诉她,她又说对了,我当年就爱上你了。”

  他都可以想象蕾拉的反应——“那当然啦!”她肯定很得意,“我永远都是对的。”

  迟也没说话,他抱着喻闻若,轻轻地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尝到了一点咸涩。

  “可以告诉我吗?”他轻声问,“关于蕾拉。”

第64章

  作者有话要说:  触痛预警

  雨后的伦敦有点冷, 虽然已经进了夏天,但蕾拉还是缩着脖子,手插在兜里, 沉默着从酒吧里走出来。喻闻若跟在她身后, 他们的朋友和蕾拉招手告别:“happy birthday layla!”

  蕾拉回过头去笑了, 一边跟他道谢一边招手。喻闻若走到她身边, 歪着头,想看清她的脸。蕾拉躲了一下,把头低得更下, “what do you want?”

  “觉得你不高兴。”喻闻若用中文跟她说话——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小暗号, 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们会用中文交流。喻闻若上了好多年中文课,用中文的机会还多一些, 蕾拉已经基本不用中文, 说的腔调非常古怪, 她从来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中文。所以每当他们换成中文的时候, 真正传达的意思都是,“来吧, 说点儿小秘密。”

  蕾拉笑了一下,这回的笑容真实一点了, 她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喻闻若的胳膊,头只到他肩膀,半晌,惆怅地叹了口气。

  喻闻若:“你的电影还是没进展?”

  “没钱。”蕾拉摇摇头, 懒得多说。“没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

  “我觉得啊!”喻闻若安慰她,“我不是人啊?”

  “那你给我投资吗?”

  喻闻若作势要掏钱包:“我好像还有20镑……”

  蕾拉很大声地笑起来,在他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喻闻若拉着她的手, 慢悠悠地在雨后潮湿的路上走。

  “投资总会拿到的。”他安慰她,“你跟leslie怎么样了?”

  “别提了,分手了。”

  喻闻若很满意:“挺好。他配不上你。”

  “oh,e on!”蕾拉很受不了的样子,“你觉得谁都配不上我。”

  喻闻若也不否认:“嗯哼。”

  “but i'm just me.”蕾拉突然停下来,仰头看着他,“31岁了还一事无成……”

  喻闻若纠正她:“后天才31。”

  “你知道那不是我真正的生日。”蕾拉继续往下说,“我没那么好。不漂亮就算了,我还没有才华……根本不会有人爱我的。”

  喻闻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蕾拉很长一段时间总是这样,但喻闻若可以理解。她遇到了瓶颈,没有人认可,也没有人支持。他能做的也只有拍拍她的头,不怎么走心地安慰她:“我爱你啊。”

  蕾拉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往他怀里一钻,喻闻若愣了一下,然后结结实实地还给了她一个拥抱。

  “会好的,我保证。”喻闻若拍拍她的后背,“钱会有的,爱人也会有的。”

  蕾拉闷在他胸口,“如果你决定不当gay了能跟我结婚吗?或者形婚也没问题……”她抬起头,苦笑了一声:“爱人倒是无所谓,我需要钱……非常需要的那种需要。需要跟你结婚以后立刻杀掉你骗保险的那种需要。”

  喻闻若大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又严肃道:“说真的,电影投资我不行,但你的生活上,钱的事情我可以……”

  他认真开始谈论钱的事了,蕾拉又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就走:“no, thank you!”

  喻闻若跟上去,他们的小秘密时间结束了。他换回了英文,邀请蕾拉下个月跟他一起去意大利——griffith家在意大利的乡下有度假的房子,他父母雷打不动要去那里过夏天。蕾拉跟他去过两次,喻闻若的父母都非常喜欢她。蕾拉点点头,反正她的电影没有起色,她有的就是时间。她跟喻闻若说起一个新的剧本,她不喜欢,但有很多钱。她考虑要不要为了金钱屈折一下梦想。

  两人一路说着,快走到要分道扬镳的路口,蕾拉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掏出来看了看,脚步突然停住了。

  喻闻若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who is that?”

  蕾拉马上把手机摁灭,揣回兜里,“没谁。”喻闻若意识到她又换成了中文,“就是horace.”

  horace是她的养父。自从她16岁那年,养母去世以后,她和horace就不怎么亲近。她到伦敦读大学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喻闻若知道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养父。

  “what does he want?”

  蕾拉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半晌,轻声道:“他想来伦敦看看我……祝我生日快乐。”

  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雷拉的“生日”原本就是被收养的日子,horace想来看看她也是理所应当。喻闻若耸了耸肩:“what's wrong about that?”

  蕾拉好一会儿没说话,良久,她笑着,摇了摇头,很轻松的样子,“nothing.”

  她们分开走了,蕾拉在路口拐弯,喻闻若继续往前走,他还穿着皮鞋,路上已没什么人,脚步声响得有些刺耳,他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没听见蕾拉的脚步声。

  喻闻若转过头去,看见蕾拉还站在那个路口,正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喻闻若叫她。

  蕾拉没想到他会回头,吓着了似的,赶紧招了招手:“没事!你快回去吧!”

  “那还是后天中午十二点?”喻闻若跟她确认。那是一个周末,他有空。“我去你那里!”

  “好!”蕾拉笑着,跟他招招手,“see you then!”

  喻闻若转身离开了。他心情不错,还哼着歌,一边走一边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写,明天给layla买个蛋糕。覆盆子黑森林。

  他的叙述戛然而止。

  喻闻若坐在床上,迟也的头靠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无意识地捋着迟也的头发,讲到这里,停了。

  “那就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喻闻若道,“see you then.”

  迟也抬头看着他,一只手伸到发间,握住了喻闻若的手,想给他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