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戏真做 第3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近代现代

  沈馥气鼓鼓的,说道:“大少小心把戒指给吞了,还得叫大夫来。”

  陆既明摸出手帕,戒指包在里头,又揣回兜里。陆既明生怕沈馥还不够生气似的,不住地朝他笑。

  钻石戒指终究是没拿回来,沈馥回到家里,越想越气,堪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嘴巴上总觉得湿漉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越想越不自在,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轻薄了似的,没的让陆既明白占了便宜,一点儿好都没捞着。

  沈馥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回家,后脚陆既明的礼就到了。

  来人是个着戎装的高大男人,一板一眼,不够言笑。他说他是陆既明身边的警卫兵,叫秦雁,代替陆既明送来了一个匣子。

  小阿充作仆童,将匣子拿进去摆在桌上,姐弟三人围着看。那是个螺钿匣子,巴掌大小,描金贴花的,精致得很,看着都值钱。沈令仪去开匣子,匣子扣得紧,开匣子时使了些力,匣子翻倒,撒了一桌子亮晶晶的钻石。

  像是从天上摘了许多星星,全部铺到桌子上,大小不一,最小的一颗都有半个小拇指甲盖大。

  “这下发财了,”沈令仪说道,“怪道你说他是个散财童子。”

  沈馥想了想却拍开她的手,看也没看,将那一把钻石拢起来,全部放回去,一颗也不少。

  “退回去,”沈馥咬咬牙,狠心说道,“火候还没到呢,舍不得小的套不着大的。”

  作者有话说:

  是初吻!砰砰砰(放烟花)

  上一章可能是我表达不准确,那是两人之间的初吻啦!他们各自性经验都挺丰富的,文中不会涉及到,但介意这个的慎看啦!

第五章 火候

  陆既明回了醇园吃晚饭。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大半都是陆重山爱吃的菜。

  但他已年近六十,越发讲究起养生来,厨房养了不少鸭子,用糯米做饲料,专给陆重山熬老鸭汤,只喝汤不吃肉。另外还有他最好的一口紫蟹银鱼羹,只吃活的。冬日里不好捕捞,就派人在三岔河口不分昼夜地轮流守侯,专门捕捞活银鱼给陆重山做菜。

  陆重山精神矍铄,坐在上首,他去年新娶的姨太太杨氏俏生生地立在旁服侍。

  他的外侄孙章振鹭坐在下首。章振鹭早几年就当了晋中的督军,陆重山手底下有一半的兵都是他在管着,章家水涨船高了起来,连章振鹭的母亲王氏也来醇园充起主人来,坐在老爷子另一边挑剔起菜式。

  陆既明是在座最小辈,坐在最旁,一副打着哈欠没睡醒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时不时漏两块肉骨头给伏在脚边的狗吃。

  王氏见了,阴阳怪气起来:“既明现在待狗比待家人都亲热。”

  在座没人接她的话,老爷子八风不动地吃着。王氏搁下筷子,一副委屈的样子,又说道:“既明若是瞧不起我们章家的姑娘,直说就是,给了燕回好大一个没脸,回家都日日哭呢。”

  章振鹭也搁了筷子,明着是对陆既明说话,实际上是说给老爷子听。

  “若是捧戏子、喝花酒什么的,荒唐些也就荒唐了,少爷家哪有不荒唐的。听说那姓沈的原本家里是北边开绸庄的,也是个正经少爷,认真搅在一起可不好听。”

  王氏帮腔道:“可不是。本想着两家亲上加亲,既明也可以给振鹭帮衬着些,这下闹得不好听了,让咱们燕回怎么做人......”

  这话说得露了相,陆既明才是陆家的正经少爷,谁帮衬谁还说不准,王氏把自己家想揽兵揽权的心思亮出来了。一时间满座里又没人说话了,只有陆既明逗狗时的 “啧啧” 声。

  陆重山重重地咳了两声,放下碗筷,看着像是吃完了。

  他说道:“现在北边不太平,振鹭,吃完后你来我书房一趟。”

  说完,他就起身让姨太太伺候他回去了。陆既明全程一言不发,脸上带着笑,吹一声口哨,招呼着狗走了。

  厅里只剩下王章母子,章振鹭皱眉说道:“妈,看你那话说的。”

  王氏压低声音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吗?老爷子面上看重你,心底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回头别是你枪林弹雨里挣命,果子都让那草包摘了。要是既明和燕回结婚了,那还好说......”

  章振鹭也搁了筷子,想了想,说道:“北边不太平,老爷子估计也想着要出手了,倚仗我的地方还多,不要太急了,欲速则不达。再说了,既明行事这么荒唐,扶也扶不起来。”

  陆既明回到他自己在听雨桥西的陆公馆时,正好见到了沈馥退回来的一匣子钻石。

  他坐在窗边,叼了根纸烟,正划亮了火柴点烟。秦雁立在旁边,皮靴锃亮,立得笔直。陆既明打开匣子,将钻石撒了一桌,夹着烟伸出食指一颗一颗地数,一颗也没少。

  “怎么样?” 他问。

  秦雁回道:“沈家在城西,两层的洋房连院子,姐弟同住。问了左右,都知道沈家是北边来的,原本是做绸庄生意。要不要叫人去豫北看看,查查底细?”

  “不用。底细如何都不重要,掀不起浪。”

  陆既明叼着烟,满满抓了一把钻石,伸到窗外,手一松,手里的钻石就像流星似的,全部坠落在院子的鱼池里。里头的肥锦鲤都被喂傻了,以为有人投食,翕张着嘴巴就要来吞。

  钻石全部沉到了池底,反射着院子里的灯光,在水里闪闪发亮。

  秦雁皱了眉,喊了声 “大少”。陆既明扑哧一笑,又抓了一把撒下去,说道:“紧张什么,假的。真的那匣去兑现了,付北边那批军火的尾款。一时间没那么多闲钱,搞了一匣假的。”

  秦雁说:“要是被发现了......”

  “不会。” 陆既明抖了抖烟灰,想着沈馥来讨钻石戒指时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想笑,“这是个聪明人,舍不得小的怎么套得到大的呢。”

  秦雁又道:“账上的钱有点吃紧了。”

  陆既明看着鱼池里的鱼游来游去,池底的假钻石熠熠生光。半晌,他说道:“这个沈馥是一面大旗,得迎着风扯起来,有大用。”

  没过几日,平洲城的百姓又有新的谈资了。

  陆大少爷最近不捧戏子不喝花酒,倒看上了城西沈家的少爷。陆大少的汽车是日日开到沈家门前,各式各样的礼物流水似的送。虽然陆既明是风流富贵,可沈馥也不是他从前捧的那些戏子男妓,陆大少上门十次,沈馥能见他三次就不错了,礼也是退的比收的多。

  一日,陆既明又来了,在沈家门前,倚在汽车旁边。

  小阿去开门,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我家少爷睡了。”

  陆既明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说道:“这大白天的,你家少爷猫冬呢。”

  小阿愣头愣脑地说道:“我家少爷说他自己睡了。”

  陆既明笑了,从车里拿出一盒点心来,递给小阿,说道:“家里甜点厨师做的,给你家少爷吃。和他说,我邀他除夕到富春山居听戏,若不来,钻石戒指我就扔到鱼池里喂鱼了。”

  说完,也不等回话,钻回到汽车里,扬长而去。

  小阿拎着点心盒子回去给沈馥,沈馥正高高地坐在院子里的榕树树杈上,看着陆既明的汽车远远消失在巷子口。他一见点心盒子,三两下从树上下来,开了盒子,还没进房间呢,点心就没了小半。

  小阿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头。

  沈令仪正在试新旗袍,收下的礼虽不多,但陆既明出手阔绰,一点礼也够他们日常吃喝裁新衣服了。

  “又来了?” 沈令仪问道。

  沈馥点点头,塞了满嘴的甜点心,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沈令仪说:“得推也得拉,别推着推着把人推走了。”

  沈馥灌了两口茶,把点心咽了,说道:“你放心吧,火候差不多了,等我捞一笔大的。”

  * 参考《去趟民国》 沈馥:直男害羞 在佛堂 / 祠堂 / 寺庙之类的地方搞点不和谐的事情总是让人很兴奋(X

第六章 上头香

  每逢除夕,平洲都热闹得很,到处都有民间会演。唱什么的都有,梨花大鼓、梨花落、京剧、昆曲,一直热闹到半夜,跨到初一,然后直接到半山腰的天妃宫去上头一炷香,寓意一整年顺顺利利。*

  除夕那夜,平洲的老号富春山居有名旦冼春来连唱十二折《长生殿》。冼老板甚少唱闺门旦,富春山居早早就坐满了人。陆既明定的雅间正对戏台,他早早地就来了,茶过三巡,沈馥如期赴约。

  沈馥还是一身熨贴的西服,深色的料子显得他皮子白净。

  外头下着小雪,雪片窸窸窣窣地下了大半日了,举目都是白的。沈馥一进雅间,陆既明瞅他一眼,亲昵地问道:“穿这么单薄不冷吗?”

  沈馥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既明攥了攥他的手,笑道:“想必是冷的,喝口热茶。”

  沈馥一句话没说着,被他堵了个结实。雅间里除了他们俩人,就只有秦雁笔直地立着,目不斜视,其次就只有陆既明脚边伏着的狗。沈馥掀起眼皮瞪他一眼,陆既明也不恼,只是笑。

  戏还没开唱,桌子上就摆满了点心。沈馥一眼看过去,似乎都是甜口,当中还有一个攒盒,装了满满当当的酥糖和麦芽塔饼,看着就甜得倒牙。可沈馥就好这口,他嘴巴上嘟哝着 “糊弄小孩儿”,手却没停,捏了几颗酥糖就嚼起来。

  “我上回在烟花间就看见了,满桌的点心,你就动了甜口的。” 陆既明笑着看他,满脸得色。

  嘘寒问暖,糊弄小姑娘的把戏,沈馥一边吃糖一边腹诽道。可任是这样,他也承认,这陆大少是花了心思的。他又想,今日陆既明花的心思,改日就能换成他花的钱。这么想来,心情大好,沈馥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冼春来不愧他的名声,柔腔甜嗓,唱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一折又一折地唱完,赢了满堂彩。每年唱完,戏迷们都要往台上打赏,陆既明既来了,就由他开始,其他人后面接着赏,没人敢越过他去。陆既明大手笔,冼春来换了衣裳卸了妆,要来谢的。

  卸了妆后,冼老板倒是一副清俊的模样,给陆既明揖了揖,说道:“谢大少的赏,今年咱们还是老样子?”

  听了这话,陆既明不语,只看向沈馥。

  见状,冼春来也看了眼沈馥,笑道:“往年大少赏面,都陪春来去天妃宫上头香,沈少爷既来了,一块儿去讨个吉利如何?”

  沈馥明了,原来是这样。

  这陆既明食金馔玉地长大,估计没欠过钱债,倒是欠了不少风流债。沈馥睃了陆既明一眼,见陆既明不仅没有不自在,反而笑得饶有趣味,仿佛要看沈馥和冼春来打架似的。

  沈馥拍了拍手上的糖渣,站起来,笑道:“二位请便,听完戏,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也不等有人拦他,直接出了雅间,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看戏的人都渐渐散了,外头好多黄包车在等着,沈馥直接瞅准了一辆空着的就上,头也不回地让车夫拉他回去。

  回了家,沈令仪不在,估计上哪儿交际去了,小阿正自得其乐地在院子里玩儿炮仗,一会儿 “砰” 一下他就吓一跳,然后又咯咯笑着再放一炮,乐此不疲。见沈馥回来了,忙叫道:“哥。”

  沈馥反手掩上院门,听见远处有汽车的声音,他忙抬起食指抵住嘴唇,朝小阿说道:“嘘。”

  没一会儿,车声近了,有人拍门。

  等他拍了好几下,沈馥才问道:“谁啊。”

  “我。”

  沈馥勾唇一笑,故意问道:“你谁啊。”

  “陆既明。”

  沈馥隔着门故意打了个哈欠,说道:“原来是大少啊,大少不是和冼老板去上头香了吗?”

  陆既明在门外说道:“我又没说和他去,你走这么急干什么?路上都是人,汽车都开不动,急死我了。”

  沈馥看着蹲在院子里听他们说话的小阿,不做声地摆摆手,让他回屋去。故意又打了个哈欠,说道:“这样啊,我困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大少好走不送。”

  外头没了声响,但也没有汽车声。

  “困了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声音是从上面来的,沈馥一抬头,陆既明竟然翻上了院墙,坐在墙头。

  沈馥倚着墙,说道:“我要打电话给警察厅了。”

  陆既明说道:“特意邀你去听戏就是为了和你去上头香的,你不去我就不走了。”

  外头已经热闹上了,炮仗噼里啪啦地响,鼻端都是火药味,大红色的鞭炮碎屑随着风到处飘,落在白白的雪地上,好像雪上开出的红花。还有些随着风吹过来,落在陆既明的头发上衣服上,他摘下来,轻轻一吹,又落到下面的沈馥衣服上。

  到最后,沈馥还是坐上了陆既明的汽车。已经是凌晨了,街上却还热闹,好多人都在往天妃宫去,争着烧炷头香。雪没有停,陆既明把自己穿在外头的裘皮大衣给沈馥披上,衣服大,裘皮领子毛茸茸的,沈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