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戏真做 第4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近代现代

  汽车一停,天妃宫的居士就迎了出来,领着陆既明和沈馥从侧门进去。

  来进香的民众还在外头排着长队,熹微的晨光下依稀可见人头攒动,都在等着祈求新一年的福气。

  天妃宫里还寂静着,大殿里梵音阵阵,天妃娘娘的金身脚踩万顷碧波,低眉垂目,满面慈悲。沈馥跪在绣团上,香举到齐眉,虔诚三拜,然后插到大香炉里。陆既明既没拿香,也不跪拜,站在他身后,笑问:“你许的什么愿?”

  沈馥心里想的是 “发财”,嘴上却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不许愿吗?”

  陆既明说:“我不信这些。”

  沈馥顺嘴问道:“那你信什么?”

  陆既明没回答,反问道:“你今日是吃醋了吗?”

  沈馥也不答,再问:“我的钻石戒指呢?”

  “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陆既明摸出那枚戒指,捏在手上,故作伤心道,“你只惦记着你的戒指,可太让我伤心了。”

  沈馥心中叫苦,当时为了佯装真少爷,假称那枚小小的戒指是亡母遗物,这可算是自己把自己架起来了,想甩手说不要了都不行。沈馥撇撇嘴,伸手要去拿戒指,嘟哝道:“你就只惦记着亲我,可太让我伤心了。”

  陆既明拉他伸出来的手,往自己那头拉,将他抱了个满怀,手往裘皮大衣里头伸,停在暖融融的后背上,说道:“除了惦记亲,我还惦记别的呢。”

  陆既明是长得俊俏,但就算他再俊俏,沈馥也没法动心,反而浑身不自在,但又不能推拒得过分,只能故作害羞,低垂着眼,额头抵着陆既明的额头,眼睫毛不住地颤。

  他说道:“天妃娘娘看着你呢,在这儿就犯混了,也不看看场合。”

  “怕什么。”

  昏暗的大殿里肃穆庄严,偏偏陆既明是个不怕天地不敬鬼神的风流种子,沈馥背靠着大殿的赤红色柱子,陆既明拱在他身上,俩人贴得紧紧的,一点儿空隙也没有。陆既明的鼻尖凉凉的,蹭过沈馥烫热的颈侧,沈馥打了个颤。

  陆既明深深地嗅着,小声说道:“真香,你抹的什么,这衣服回去我不洗了。”

  隔着厚衣服,沈馥只觉得比赤身裸体还让人羞窘。

  外头,居士苦等许久,庙外的香客催得紧,终于来敲门了,委婉地叫了一声:“大少——”

  陆既明叹着气嘟哝了一句 “扫兴”,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沈馥,说道:“阿馥,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做客?”

第七章 襄王无心

  东边已经旭日初升,映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进香的百姓鱼贯而入,陆既明和沈馥踩着薄薄的积雪从侧门离开。

  陆既明去拽沈馥的手,说道:“小心滑。”

  沈馥作势要甩开他,嘟哝道:“哪里滑了。”

  陆既明一路拉着他上了汽车,开车的仍旧是秦雁,一如既往地板着脸,目不斜视,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车平稳地开着,陆既明兴致极高,拍着膝盖哼着调,沈馥仔细一听,还是前一夜的戏词。

  “险把个襄王渴倒阳台下,恰便似神女携将暮雨归......”

  沈馥撇开头看向窗外,说道:“你若是襄王,十个八个排着队要当神女呢。”

  没听到回话,沈馥回过头看,见陆既明正把手肘撑在车窗沿,手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见他看回来,眯着眼一笑,说道:“我准你插队,一下就到最前面。”

  等一路回到沈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透了。

  熬了一夜,沈馥已经困到上下眼皮打架,偏偏还得装作不舍,和陆既明在门前十八相送一下。

  陆既明倚在车旁,眉眼间透出点困倦,打着哈欠和他说:“你先进去。”

  沈馥站在门边,也困得要命,抿着唇挤出点笑来,说道:“你上车走吧。”

  “你先走。”

  “你先。”

  “你进去吧。”

  沈馥受不了了,爽快地应道:“好!”

  等终于送走了,沈馥打着哈欠要去洗漱睡觉,玄关处,沈令仪的高跟鞋七歪八扭地放着,一看就是喝了酒回来的,客厅里还亮着灯,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小阿正窝在沙发上打瞌睡,一听到动静忙揉眼睛醒过来,喊了声“哥”。

  “哎。”沈馥过去拉他,“我背你,回房睡去。”

  那头,陆既明也驱车回他的陆公馆。一上车,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抓过沈馥脱下来的裘皮大衣盖在脸上,一阵香瞬间将他笼罩,非兰非麝,有股淡淡的茉莉香。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衣服底下传出来:“开慢点,我睡会儿。”

  大年初一的早上,沈令仪第一个起床,在书桌前写信。她封好信封,脚步轻轻地下了楼,打开大门,门边有个报童正在等着,沈令仪将信塞给他,小声说道:“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报童点点头,塞给沈令仪一份今日的报纸,将信收好,转身走了,汇入街上的人流里。

  沈令仪一回头,正好看见小阿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下楼,她一手拿着报纸,走过去牵他,说道:“去叫你哥那个懒鬼起床去。”

  沈馥还在睡梦中,嘴巴里就被塞了个冷冰冰的东西,下意识一咬,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桔子味儿。他睁开眼,小阿正坐在床沿剥桔子,见他睁眼,又从桌上摸了个糖栗子塞进他嘴里,又甜又糯。

  沈令仪正在床边的沙发上一边吃栗子一边看报,沈馥也给小阿嘴巴里塞了桔子和栗子,笑道:“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沈馥问道:“有什么新鲜新闻吗?”

  “没有,”沈令仪抖了抖报纸,说道,“不是这个电影明星结婚,就是那个名媛小姐离婚......啊,这儿有......我看看......北边好像又要打仗了......”

  “我看看。”

  沈馥接过那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他们是从豫北过来的,在北边有严一海,中原地区有陆重山,两家拥兵最多,分庭抗礼,夹在中间的豫北是个缓冲地带。他们来平洲是因为严一海出手了,豫北战乱。若是豫北被严一海占了,严陆两家就直接对垒了,怪不得陆重山要出手。

  报纸上说得简单,大概就是章振鹭代陆重山发了通全国电报,指责严一海以大欺小,侵占豫北,有失仁义。

  再有多的,报纸上也没法写,也不敢写。

  沈令仪说道:“现在城里的名媛小姐都时兴办沙龙,咱们也办,时常请些人来喝酒说话,多听些,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说办就办,沈令仪这些天在平洲也不是全无收获,她像只穿花蝴蝶似的在交际场合飞来飞去,沙龙的请帖一发出去,回帖的人有好多,其中有她交际的缘故,也有沈馥和陆既明走得近的缘故,这沙龙就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

  到了沙龙的那天,沈家热闹极了。

  沈馥没有参与,他站在二楼,单穿着衬衣,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纸烟,倚靠着栏杆往下看。客厅里亮堂堂的,桌上摆着甜点、洋酒和香烟,来的都是男客,抽着雪茄高谈阔论。沈令仪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她并不多话,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像一尊精美的花瓶。

  但她无形中又是宴会的焦点,她的裙下之臣们迎合着她,先是聊些赌经,又聊聊电影明星,沈令仪掩着红唇打了个哈欠,他们就又争相转换话题。

  小阿拿着一瓶洋酒给他们的空杯里添酒,他过耳不忘,就静静地听着。他小小个低着头,没有人会对他多看一眼。

  男人们似乎都喜欢通过自己独特的政治见解彰显魅力。

  先大声发言的是最近追在沈令仪身后追得最紧的,仿佛是某个烟厂的经理,今夜沙龙的雪茄都是他送的。

  他留着两撇可笑的山羊胡子,高谈阔论:“北边再乱,严一海也讨不着好。如今的内阁,看着像是蔡铣说了算,但那姓蔡的从前可是我们大帅的老部下,有了他在阁中,严一海的军费都批不下来。”

  大帅指的就是陆重山了,蔡铣是现任的内阁总理。

  沈令仪手撑着下颌,一双吊稍凤眼勾得风骚柔媚,定定地看着他,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

  别人可不乐意这小胡子一个人在沈令仪面前大出风头,连忙大声反驳:“总理是大帅的老部下,可总理和严一海关系也近呢。总理夫人可是严一海的小女儿,这军费,吹吹枕头风就下来了。”

  争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

  “女人的裙带关系哪里算什么事儿?严一海的大女儿还是大帅的儿媳妇,这几年两边不是还一直闹不愉快?大少不受大帅待见,不也是因着他是严一海的外孙?要不然那姓章的也捞不着一声‘少帅’。”

  听到这儿,沈馥感兴趣了,俯身去认真听。

  在座的几个人开始吵到底是谁会继承陆重山的衣钵,是章振鹭还是陆既明,是目前大权在握的外侄孙,还是纨绔荒唐的亲孙子。

  吵得吹胡子瞪眼的,席间有个男人,似乎是政府哪个部门的官员,抛出了消息:“年后就要往北边用兵了,少帅的位置还得往上走呢。”

  他自认为抛出了个人人都不知的消息,靠在沙发上,自得地饮了半杯酒。

  一时都静,几个人就像是想请沈令仪评评理似的,都去看她。正是这会儿,门铃响了。

  沈令仪“哎呀”一声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去开门,门外正是陆既明。几位客人面色讪讪,又怕陆既明在门外将方才之语听了去,又想去打个招呼献个殷勤,又担心显得太谄媚,按兵不动又恐错失了好机会。

  沈令仪笑道:“大少来得巧,咱们正办沙龙呢,一起凑凑热闹?”

  陆既明抬头看向楼梯上,沈馥正倚着栏杆,夹着烟,懒懒地朝他招手。屋里有水汀,暖融融的,沈馥的衬衣扣子松了顶上的几颗,锁骨从歪斜的衣领边凸出来。

  作者有话说:

  陆哥,反向钓鱼高手?

  (目前存稿还是挺多的,但因为这个月末可能工作会比较忙,怕更得太猛了后面跟不上,所以目前还是保持更三休一的节奏。等之后稳定一点了会考虑日更的!不要养肥我啊!评论太少我会伤心的!

  *《去趟民国》 小陆:试过吗试过吗试过吗想试吗(疯狂暗示) 小沈:......

第八章 你试过吗

  陆既明并非来得巧,是沈馥约的他,就为了让他在沙龙正热闹的时候露个脸,这样一来,下一周的沙龙就不愁没人来了,只会越来越热闹。

  沈馥倚着栏杆看,陆既明无心交际,草草打了招呼,听了几句奉承话就顺着楼梯上来了。沈馥见他神色恹恹,往常张扬的眉眼也都耷拉着,连他身后跟着的猎犬也甩不动尾巴了。陆大少从头到脚都写着 “不高兴” 三个大字。

  沈馥领着他去二楼的小客厅,掩上门后,底下沙龙的声音一下子就听不真切了。

  “我姐就是这样,闲不下来......” 沈馥嘟嘟哝哝地说着些闲话,他还想给陆既明泡茶,才坐下来,还没动手,陆既明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头枕在沈馥的大腿上,沉甸甸地压着。沈馥要去推他,他还不乐意,隔着裤子在沈馥的大腿上咬了一口。

  “嘶,” 沈馥说道,“你属狗啊。”

  陆既明交叠着腿架在沙发靠背上,伸手去挠狗的下巴,那猎犬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但被挠了下巴还是开心得吐舌头哈气。他脸上还是不见开怀,枕着沈馥的大腿,哼道:“狗怎么了?狗比人实在。”

  沈馥眉头一挑,手胡乱拨弄着陆既明的头发,问道:“这是发的什么邪火。”

  陆既明又哼了一声,说道:“章家打的好主意,女儿都送到我家来了,就想让我和章燕回结婚,为了图谋那点儿私利,连脸面都不要了。”

  沈馥想起了那天在醇园吃宴时见到的那个沉默的少女——章燕回。

  “那怎么办?” 沈馥顺着他说道,“你总不能不回家吧。”

  陆既明转过头来,自下而上看着沈馥,说道:“有家归不得,你收留我吧。”

  沈馥不接他的话,只是叹道:“男大当婚,何况你家又是那样的地位,你还是独苗,即便没有了章燕回,也有李燕回王燕回,你能躲多少遍?”

  陆既明恹恹地说道:“我不想娶,老爷子和章振鹭还能压着我进洞房不成?”

  沈馥不说话,低垂着眼,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理陆既明的头发。他这样荒唐的性子,头发却是又黑又硬,额发抹了刨花水定型,又被沈馥弄乱了。

  陆既明脚尖一抖一抖,吊儿郎当地说道:“我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谁能管得了我......”

  话音未落,他又突然一笑,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玩意儿,盯着沈馥的脸,说道:“还不如和你结婚呢,反正你也送了我钻石戒指。”

  沈馥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道:“瞎说。”

  这些天来,沈馥心怀鬼胎,正伺机在陆既明身上捞笔大的,陆既明向来四处风流,没个正形,俩人谁也没说破什么,亲了抱了也就算个玩儿。比起男的,沈馥还是喜欢些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亲了抱了算个逢场作戏,再往下可就不好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