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柚子
两人找了安静的位置坐下,宋醉低头吃着打的一荤一素,菜有些凉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不过嗅着佛跳墙浓烈的香气,他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好奇问向慢条斯理品尝的男人:“好吃吗?”
“太腻。”
紧接着一盅佛跳墙推到了他的面前,海参、墨鱼、瑶柱等食材满满堆在瓷碗里。
“你吃吧。”
宋醉用勺子舀了口尝了尝,不仅不腻反而格外鲜美,他再次对阿亭的挑剔程度有了深刻认识。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他谨慎提出自己的看法,接着便一口一口把满满一碗佛跳墙全吃完了。
而贺山亭坐在对面看着少年吃东西,唇往上勾了勾,静静想如何监督狐狸崽崽别饿着肚子扒垃圾吃。
*
宋醉把点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是他这周吃得最饱的一次,平时怕影响学习效率不会吃太饱。
“你真的不吃吗?”
他以为对方心里存着事吃不下饭,停下手里的勺子问:“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未来?”
“未来?”
“你想过未来要怎么生活吗?”宋醉用实际举例,“比如你以后靠什么工作养活自己,收入能不能支撑自己的支出,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有自己的账本,开始有意识地规划收支,令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钱活下去,最少的一次是用两百块过了一个月。
当然他并不觉得过去的日子有多难,对他来说只是道简单的数学问题。
“没有。”
宋醉听到这个答案正准备给出建议时,男人的手托着下巴问:“不是你养我吗?”
他喝着例汤差点呛出来,对方贴心地用纸给他拭去汤渍,他手足无措任由男人擦拭,从唇角再到柔软的唇。
纸巾挺立的质感缓缓摩梭过他的唇珠,像是什么粗粝物体从上方划过,他结结巴巴接过纸巾:“我自己来吧。”
宋醉在脑海里仔细回忆,自己应该没给过对方错误的信号,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担心拒绝得太生硬会令对方觉得丢面子发脾气,尽可能委婉转移话题:“天马上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山亭看着脸色为难的宋醉 ,敛下异色的眼一句话没说,神情晦暗看不清在想什么。
看来还是太生硬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本以为对方听出自己的拒绝之意会独自走开,谁知男人站起身说了句:“跟上来吧。”
宋醉眼里透出抹诧异,从善如流跟了上去,默默做好对方发难的准备。
因为男模方方面面都要收钱,他还从来没到过阿亭的住处,甚至连地址也没问过,如今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夜里江面燃上灯火,像是整条江都烧了起来,即便江岸边的路灯微渺同样亮如白昼。
当走入一条小路时夜色沉沉落下,走在前面的男人仿佛知道他夜里视力不好般,温柔地对他说:“小心下面的台阶。”
他受宠若惊点了点头。
*
宋醉记不清走了多久,感觉都快徒步走到郊区了,不禁担心能不能赶在熄灯时间之前回学校,不由得开口问。
“还没到吗?”
“就在前面。”
男人的嗓音依然温柔,全然不像坐在食堂椅子上的魔王,像是收敛了锋利的尖牙。
这反而令他心生警惕,今天的阿亭温柔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确认前面没有商场、实体店以及大型购物广场后才放心跟上去。
路面上没有行人的踪迹,只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显得冷冷清清的,终于夜色里男人停下脚步。
“到了。”
“我没看到房子。”宋醉向四周眺望没看到居民区,下一秒他望见对方指着右前方平静问。
“那一栋。”
他依着方向走过去,别说居住区连合格的居民楼都没有,只有一栋烂尾楼在风里摇摇欲坠,楼边堆着建筑商废弃的砖瓦,弥漫着工地上的粉尘气息。
楼里的确有住人的迹象,但烂尾得实在太厉害了,钢筋裸露在墙体外,透出一股相当不靠谱的气息。
“你就住这样的房子?”
宋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怀疑,阿亭连老旧的奶茶店都不肯坐,怎么会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岂不是每天进进出出都要消毒。
贺山亭敛下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块暗蓝色的阴影:“没收入了你又不愿意养我,只能这样了。”
对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奢求丝毫怜悯,宋醉望着烂尾楼,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然而男人只是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对他道别:“再见了小客人。”
当落在头顶上的手离开,他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半垂下眼,那股不是滋味儿在心里逐渐涌成无法忽视的情绪,仿佛用尖细的针在心上扎了一下。
像阿亭这么傲气的人肯定是走投无路才找到自己,他却想也没想拒绝了,如果不是今天送对方回家他都不知道阿亭住在这样破的房子。
在贺山亭即将踏入楼道时,夜色里的少年伸出手轻轻拉住了男人的袖子。
第五十五章
西服的衣袖是无比顺滑的,宋醉拉住袖子的手压根没用力,可男人却立马停下了。
由于对方停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当男人转过身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
“我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五万多一点,我没什么钱的,你找我大概是找错了人。”
宋醉坦诚自己的贫穷,他并不觉得穷是件丢脸的事,他见过在挣扎在生存线上还没放弃希望的人,也见过在金钱堆里醉生梦死的人。
“五万多?”
贺山亭清楚记得张骁给的是十万,以宋醉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的节省,不可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花完五万。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银行卡,上面的余额只有五万多。”宋醉认真分析,“我给不了你好生活,但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可以养你。”
当他一气呵成说出最后一句话,差点以为自己的大脑宕机了,他为什么要养一个认识仅一个月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悔便听见对方含着笑意的一声嗯,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头发反而有气无力趴在了脑袋上。
男人弯了弯身,视线正好与他平齐,将他垂在眼皮上的额发到一边,专心注视着他。
“那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照看你、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仿佛是在说郑重的誓词,宋醉被那双蓝灰色的眼珠看得脸上一热,心脏蓦地以每分钟一百一十九次的速度动了动。
他给自己规划的未来是在学校安心学物理,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在高校找份稳定的工作。
在这份未来里没有其他人,他只用闷在实验室做学术,可他感觉由于阿亭的到来,自己正慢慢偏离正轨,像驶向未知方向的火车。
他不知道未来的方向是好是坏,但有个人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太有诱惑力了,他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
贺氏的办公室里郑秘书坐在位置上工作,他在工作里是小心慎重的人,好奇心对秘书这个职业而言就是死敌。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老板为什么要他找全沪市最破的楼,最近没听到风声说要棚户区改革。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对那栋白送都没人要的烂尾楼十分满意,他小心翼翼问:“要买下那栋楼吗?”
“太麻烦了。”
郑秘书一想也是,这种楼里的住户大多都是钉子户,交涉起来肯定不容易。
“把那一片都买下。”
听到这句话郑秘书抽了抽眼,因为单独买栋楼太麻烦,既然都要花功夫只是多少而已,倒不如把整个片区都买下。
另一边贺山亭神色平静挂了电话,宋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口:“快到熄灯时间了我回去了,你也好好回楼里休息。”
望着破旧的楼道男人撩起眼皮:“烂尾楼存在安全隐患,长期闲置疏于养护,我住着倒没事,你站下面危险。”
经过这番提醒宋醉仔细打量了这栋烂尾楼,由于天花板渗水,楼道里的墙壁一大块儿一大块儿地脱落,墙壁的粉末积在地面上,沾着雨水的气味闻着便呛鼻。
烂尾楼的钢筋顶部向外倾斜,从力学上来说这栋楼已经在濒临的边缘了,他后知后觉判断这栋楼已经不适合住人了。
宋醉不可能把人带到宿舍住,要是被学校查出来会扣操行分,他犹豫着问:“今晚去宾馆可以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男人便面无表情从楼道里转身,显然是一刻也忍受不了这种环境了,他不由得好奇过去是怎么住下去的。
*
两人离开烂尾楼走回沪大北门,宋醉打开软件订周边的宾馆:“你今天在宾馆凑合住一晚,明天我再给你找房子。”
贺山亭敛下眼应了一声。
“对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吗?”订完房他想起来问,“到时住宾馆要用。”
“押在欠款人那儿了。”
宋醉没想到阿亭连身份证都没有,没证件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他望向男人的眼神更怜悯了。
入夜沪大北门的对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灯牌,他们走进亮着招牌的宾馆,一个敷着面膜的阿姨坐在前台:“住宿吗?”
“在软件上订了一间房。”
宋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正要走出前台,阿姨斜睨了眼他们:“一张身份证不能住两个人的呀。”
“他只是过去看看。”
阿姨一脸见多识广的模样,完全不信他的说辞:“你们年轻小情侣都这么说,这一看呐就看到床上去喽,到时警察查房我们说不清楚的呀。”
宋醉被辛辣露骨的话呛得满脸通红,沪市的阿姨都这么难对付的吗,他发誓自己没有这个念头,见他脸皮薄阿姨挥了挥手:“我当什么也没看见。”
他马上说了声谢谢走向房间,插上房卡房间一片通明,床榻整理得很干净,或许是听了阿姨的话他在房间怪不自在的。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宋醉转身准备走出房间,因为好长时间没得到回应,正要回头时听到花洒打开的声音,他扭到一半的脖子咔地一声硬生生扭了回去。
紧接着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对方应该是受不了沾染的尘土准备洗澡,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少年的眼前忽然浮出不该有的画面,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划过,他骂了自己一句,猛然关上房门身体靠在门壁上,过了一阵才镇定走出宾馆,可耳边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