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 第22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HE 娱乐圈 近代现代

  他看到周雁轻抬着头仰视着自己,瞳仁又黑又大,嘴唇一张一翕。

  周雁轻说:“宋老师,我们回家吧。”

  过了一会儿,帽檐动了动,周雁轻隔着衣袖牢牢握住了宋郁的手腕。

  在门口,周雁轻对着赵阿姨点了点头,赵阿姨了然地苦笑了一下,她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有挣扎有犹豫也有托付。

  在幽长的走廊走了很长一段,周雁轻才适时地松开了手。

  手上的热源骤然消失,宋郁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食指指尖微动,但他终究没有勇气去执起那只温热的手掌。不过一瞬之间,他又重新迈开长腿走向那扇锁上的铁门。

第34章 “宋老师!”

  身后那扇铁栏门“锵”一声紧紧合上,随后响起了落锁的声音,一切混乱都被关在了那扇铁栏门之后。

  宋郁压了压帽檐,脚步没有丝毫留念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向来时路。

  周雁轻面色凝重,木偶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宋郁身后,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在小房间里赵阿姨声音压得极低的叮咛。

  “小周啊,东家的事本来我不好多嘴,可是我不说出来我这心里天天惦记着,不舒坦。我照顾了太太五年,从她的只言片语里也能拼凑出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来。大抵是太太的先生有了外遇抛弃了他们母子,太太执念深放不下,最后生生逼疯了自己。她平日里其实很安静,只是隔断时间便要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她就每天坐在窗前,一会儿念着儿子的名字一会儿念着丈夫的名字,若是时间久了等不来宋先生她就自残自杀,我有六只眼睛也没法24小时盯着她,她身上这些斑驳的伤痕就是自己弄出来的。除了我,太太又不让别人照顾,每当这时候我就拿她没办法,我只能通知宋先生。宋先生每次都会来,可是……可是每次来他就会像今天这样,太太会把他当成他父亲,而宋先生也像替父赎罪似的一动不动地跪着挨打。我也是个母亲,儿子和你差不多大,我看了心痛啊。”

  赵阿姨是个善良的人,越说越哽咽,最后几句话已经泣不成声。

  “太太是个苦命人,她病了疯了,不认识人也不知道对错。日后,若是她清醒了,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下一下抽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她得多心痛啊?我也让孟先生劝过,但……总之,你试试吧。”

  赵阿姨作为一个和温婉年纪相仿的中年母亲,她理解温婉同情温婉。

  可是周雁轻和她立场不同,作为一个同样被父母丢弃的儿子,一个亲眼目睹宋郁被抑郁症折磨的助理,一个知道宋郁两年后结局的普通人,他对温婉根本抽取不出一丝同情。他不想知道温婉作为一个母亲清醒后会有多痛苦,他只知道宋郁在充当父亲的替身跪在地上挨打的时候该有多痛苦,他只知道宋郁被父亲背叛被母亲憎恶该有多痛苦。

  况且,上一世温婉也没有清醒的机会,她在宋郁自杀前的两个月病死在了疗养院。

  周雁轻咬紧牙关,人像泡在水里一般缺氧窒息。他数着地面上横平竖直的砖缝埋头向前走,直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躲避危险的本能促使他紧急顿住了脚步,可是惯性使他向前踉跄了一下,周雁轻一头撞上了宋郁的后背。

  撞得不重,额头的皮肤和衣物布料摩擦发出很轻的窸窣声,周雁轻僵着脖子红了脸。

  “对、对、对不起,宋老师。”

  宋郁鼻腔溢出短促的一声哼笑,他说了句“没事”,然后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周雁轻愣住:“宋老师,您坐错了。”

  宋郁把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露出了和往日一样平静的神情,他朝副驾驶歪了下头:“你不是说头疼吗?我来开车。”

  周雁轻垂在裤缝旁的双手紧了紧,他在想到底是多强大的内心才会让一个人在自己狼狈不堪的间隙还能惦记着助理随口编造的借口。

  “怎么了?”

  周雁轻咽下舌尖的苦涩,轻声道:“没事。”

  宋郁将车平稳地开出了湿地公园,双手松松地握着方向盘,和来时一样沉默,好像刚才在疗养院里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周雁轻克制着自己想去打量宋郁的欲望,稍微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一下也知道这种时候宋郁不希望得到任何关注或者是关心,所以他一直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宋郁开车很稳,一路风平浪静回到了家。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两人都没有吃午饭。周雁轻正打算问宋郁想吃点什么,宋郁取下鸭舌帽还给他,说了句“谢谢”就上了楼。

  周雁轻没有追问,点了下头,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目送宋郁上楼后,周雁轻回了房间,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翻到了“温婉”那一页。

  前世宋郁死后,被他刻意保护的一些隐私也被扒了出来,其中当然包括他的母亲温婉。

  关于温婉的信息周雁轻在宋郁死后不久就通过网络热搜得知,所以今天他到疗养院来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是带着解秘心思而来的,因为当时网络上有个帖子霸占了热搜很久。

  这个帖子不仅曝光了温婉和丈夫在宋郁十二岁就离婚的事,还曝光了温婉患上精神分裂七年的事情。

  这种曝光他人隐私与伤痛的不道德行为,遭到了粉丝以及一些正义网友的抨击,但是架不住看热闹的路人更多。

  虽然宋郁的死让大部分人都感到惋惜,难以接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死同时也变成了一些活在阴暗面的人一剂效果奇佳的精神安慰剂。

  你看,大明星一年赚那么多钱也治不好母亲的病,治不好自己的病。他们只是表面上风光而已,过得也不比普通人好,最后落得个自杀的结局。

  这种酸葡萄心理使宋郁的私事获得了空前的讨论热度,随后某瓣出现一个热帖,一个自称是心理咨询师的用户从看似很专业层面分析了宋郁患上抑郁症的诱因,最后他得出结论,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离世是压垮宋郁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导致他一时失控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宋郁已死,无法替自己辩护,可活着的人都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于是这个看起来合理的猜测被大部分人认同。

  笔尖停留在纸上,周雁轻的目光在【患上精神分裂七年】这一行字上流连,过了一会儿他在这一行字后面打了个√。

  赵阿姨说她照顾了温婉五年,两年后就是七年,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宋郁现在30岁,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温婉患上精神分裂症的时候他才25岁,刚刚入圈两年。而宋郁说温婉是先患上抑郁症然后才合并患上精神分裂症,也就是说五年之前温婉的精神状态就已经不是很好了。具体是多久以前周雁轻不得而知,可能是宋郁大学的时候,也有可能是他高中的时候,甚至更早。

  这些年宋郁究竟在承担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周雁轻紧紧地捏着笔杆,眼眶湿润,他用手背快速擦了一把,把有些模糊的视线投注在下一行字。

  【宋郁十二岁时父母离婚】,这行字后面已经打了勾。

  这件事在网络上还没出现爆料帖的时候周雁轻就已经猜测到了,因为宋郁和温婉的两个墓碑紧紧相连,并没有为第三人腾出一个位置,而且后来有人向他证实了此事。

  随后,周雁轻在最后一行字【宋郁接受不了母亲去世的打击而自杀】这行字上画了个大大的×。

  第一次看到某瓣那个帖子的时候周雁轻就持怀疑态度,如果宋郁真的是因为温婉的离世而自杀那为什么会在一个月以后才行动?在殡仪馆面对母亲冷冰冰的尸体那一刻才是一个人最悲伤最难以接受的时刻不是吗?一个月,已经足够一个人缓慢的去消化亲人离世这件事。

  当然,宋郁不一样,他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他可能会沉浸于悲伤无法自拔。

  可是,今天在疗养院发生的一切以及宋郁的反应证实了周雁轻的想法,宋郁并不是因为母亲的去世才一时想不开。

  赵阿姨说宋郁并不常去疗养院,只有温婉发作的时候才会抽空去一趟,而且宋郁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留念之意。

  任何感情都是要通过双向等价付出去维系,温婉早在五年前患病后就已经失去了维系亲情关系的能力。对于宋郁来说温婉已经不是一个母亲的角色,维系他们之间母子关系的纽带已经不是亲情而是责任。

  而且,温婉被精神分裂折磨多年,早已失去了一个人的基本尊严,周雁轻想,宋郁可能更希望自己的母亲早日解脱吧……

  也许是没病装病的现世报来得很快,也许是思虑太重,周雁轻真的开始头疼。他搁下笔原本只是想搭一会儿,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阵尖锐的闹铃声骤然响起,周雁轻被惊醒,他揉了揉酸涩的睡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这个时间点该是普通人家开始做晚饭的点了,周雁轻合上笔记本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但是灯火通明,周雁轻直觉有些奇怪。他走了几步发现巨大的落地窗上有一片形状很奇怪的阴影,就好像一个人的影子,细看之下似乎还在晃动……

  身上的每个毛孔骤然打开,一瞬间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堵得周雁轻呼吸困难。他的脖子像生了锈似的一点点艰难抬起,他先是看到了垂着沉沉死气的两条腿,两只胳膊,然后是宋郁那张青紫的面孔。

  宋郁正垂挂在吊灯之下。

  几秒之后,大脑找回散失的意识,周雁轻声张了好几次嘴才嘶力竭的喊出了声。

  “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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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灰受快要上线了。

第35章 忍不住倾诉

  周雁轻被自己的叫喊声惊醒,他猛然抬起头来,瞳孔一时之间找不到焦距。胸口剧烈起伏,口鼻快速喘息着,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让他肝肠寸断的噩梦。

  呆愣着坐了很久,直到闹钟真的响了,周雁轻才抚平胸口过度的起伏,长长地吐了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心有余悸地打开房门,鼓足了勇气才走进客厅。火焰一般的晚霞染红了整片落地窗,客厅里安静如常,没有吊灯,没有宋郁,周雁轻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客厅里落针可闻,宋郁似乎并没有下过楼。

  周雁轻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进了厨房,一个小时后简单的晚餐端上了餐桌。

  一锅清淡的小米粥,一盘虾仁炒青豆,一盘蒜泥菠菜,还有一碗肉沫蒸蛋。嫩滑的蒸蛋上撒上了碧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把粥盛好,周雁轻拿出手机给宋郁发信息。思考了一下,他把打好的字删掉又换了一句。

  【宋老师,您的药还没吃。】

  等了五分钟,周雁轻没有收到回复,宋郁也没有下楼。正当他踌躇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宋郁穿着白色的浴袍顶着半干的头发下了楼,他走到周雁轻面前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洗澡。”

  周雁轻迅速看了一眼宋郁,见他面色红润神情自若稍微放下了心。

  看了眼宋郁颈上的抓痕,周雁轻从口袋里摸了一只药膏出来:“这是上次您给我的那只药膏,还挺好用的。”

  宋郁微微一笑:“谢谢。”

  周雁轻又指了指吧台上准备好的药和温水,他说:“宋老师,这些药不能空腹吃,要不先吃晚饭吧。”

  他就是怕宋郁以“没胃口”推拒掉晚饭才想出这个法子,但宋郁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他说了声“好”便坐了下来。

  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叮叮声,宋郁破天荒地喝完了一碗小米粥还吃了一碗蒸蛋,吃完饭他擦了擦嘴角走向了吧台马上把药也吃了。

  宋郁平静地有些过分,周雁轻反倒产生了一丝不安。

  把喝空的水杯放进厨房洗碗机,宋郁又走了出来,他站在厨房门口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周雁轻把叠收好的餐盘放在餐桌一角,回答道:“不辛苦,应该的。”

  宋郁半干的头发此时已经干透了,软软的垂在额前,使平日里本来就温和的他看起来更加平和。他从浴袍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搁在了吧台上:“以后家里要买什么东西都用这张卡里的钱,密码和大门密码一样。”

  说完,宋郁便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周雁轻的手垂在餐桌下方,漫步目的揉搓着餐桌布。下午的那个噩梦一直盘亘在他的脑子里,经久不散,搅得他神思不属,眼见宋郁的脚已经迈上的楼梯,他忍不住叫住了宋郁。

  “宋老师!”

  宋郁脚步顿住但并没有回头。

  周雁轻咬了咬唇,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您没事吧?”

  宋郁盯着一级一级向上延伸的深棕色实木楼梯,走神地想起今天在他被温婉打了以后周雁轻挡在他面前时那复杂的眼神。有同情,有不忿,有诧异,杂糅成了让人很难不触动的“心疼”。

  带周雁轻去疗养院本就在计划之外,宋郁更没想过让周雁轻跟着去病房。

  今天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去看温婉,在经历了同样的背叛之后他突然理解了温婉,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去面对她。可当疗养院那扇自动感应门打开的时候, 他变得焦虑不安。在大厅踌躇不前的时候他想起了周雁轻,于是他背离初衷,鬼使神差地敲响了车窗,把周雁轻带进了锁在铁栏门里的病房。

  周雁轻身上有种可以让人迅速平静下来的奇异特质,在他被噩梦惊醒时,在他焦虑发作时,在他踌躇不前时都能快速地抚平宋郁一身的焦躁。

  周雁轻没有再问,也没有催促,仍旧站在原地仰望着宋郁。

  宋郁始终没有回头,喉结上下滑动几番,他面对着虚无缥缈的空气终于开了口:“我母亲是个从小被爱灌溉着长大的女人,她纯真烂漫,从小到大没有遭遇过人生挫折。她的这种美好建立在对父母、对丈夫的信任与依赖之上,我外祖父母相继去世以及我父亲对婚姻的背叛彻底摧毁了她构筑起来的桃花源,毁了她的所有信念。她以前有多爱我父亲,后来就有多恨我父亲,她忘了所有事,唯独记得我父亲当年的背叛。我和我爸长得很像,每次我妈发作的时候就会叫他的名字,我任她发泄一番,她就会稳定一段时间。”

  “凭什么?”周雁轻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