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反派二姐
“我之前还觉得远哥不当运动员了好可惜,现在觉得,体能师这个职业才是缺你不可!”
“喂,”旁边的人警告他,“怎么说话呢。”
蔺逾岸却显出惊讶的样子:“是这样吗?”
“远哥……”
“是这样啊!”他笑起来,“也是。”
大家收拾好球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男孩儿忽然有个人想起来:“对了远哥,之前有人来找过你,你出国的时候。”
蔺逾岸好奇道:“谁?”
“不认识啊,一个男生,头发有点长。”他比划了一下下巴的长度。
蔺逾岸愣了片刻,眼睛骤然放大:“是不是一个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瘦瘦的。”
“对对。”男孩儿点头。
蔺逾岸不可置信,男孩儿奇怪道:“怎么了,他是谁?”
“一……一个朋友,”蔺逾岸结巴了,“他说什么?”
“他问你在哪,我说你出国了,他好像之前不知道,挺惊讶的。”男孩儿回忆道,“然后问你什么时候离开的,问完就走了。”
一瞬间,蔺逾岸脑中好像开了弹幕一般万马奔腾,无数个问题此起彼伏。
闻一舟给他发消息已经够稀奇了,居然还来球队找过他。
闻一舟居然知道他球队在哪。
闻一舟来找他干嘛?
难不成……
蔺逾岸抓住了头发——是因为自己留了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尔后再无音讯,以为自己想不开寻短见去了吗!
一定是这样,毕竟对方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总归是个善良的人,突然收到一条难免令人误会的“再见”,肯定怕他出什么事了。
蔺逾岸脸“腾”地通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过闻一舟既然来过球队,队员肯定和他解释过了,好歹没有因此而报警,还算尚存一点尊严。
这样放下心来的蔺逾岸,万万没能料到,二十分钟后他回到家楼下之时,会立刻见到这个人。
蔺逾岸一个急刹车,对方闻声看了过来。
灰蓝色的天空下,路灯尚未亮起,这是一天中人视力最差的时间。蔺逾岸眯起眼睛,不太确定地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推着自行车缓缓靠近。那的确是闻一舟,站在自家楼下,皱着脸,表情中似乎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看见他之后,又带上了一份释然。
蔺逾岸完全呆住,这人怎么会来。
他历经三个月的“疗养”,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心情,却只需要相隔数米的一个对视就全部瓦解。
这么久不见,见到他的一刹那,蔺逾岸就感觉自己不行了。所有那些被刻意压抑、努力忘却、自我催眠的喜欢,一下子全回来了。
但与此同时,求而不得的痛苦,无法摆脱的思念,被戳破心事的难堪,和被残忍拒绝的心碎,也在这一刻重新被激活。
曾经,喜欢闻一舟这件事,是夹杂着折磨的甜蜜,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变成全是折磨。
控制住自己,不要丢脸,不要难看。蔺逾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尽量放缓语气平静地问:“你怎么会来?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朋友圈了。”闻一舟说。
蔺逾岸了然地点了点头,但仍拿不准他想干什么,面露迟疑。
闻一舟来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在他莫名消失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有很多疑惑不解问不出口;在得知他离开之后,自己有很多徒劳挽回和后悔自责没有人听;在得知他回国之后却仍然没有联系自己、铁了心要保持距离要放弃之后,自己有很多愤怒不甘无处发泄;就在不久之前的刚才,自己甚至还有许多不安和自我怀疑难以承认。
但此时此刻,闻一舟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行,得要说才行。
“我,一直在找你。”闻一舟艰难地开口。
“我……在等你来找我,然后你没有来,我就一直想,一直想。”
一旦开了头,其他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
“因为演出结束了,所以你不来,我最开始是这样以为的,想着不过只是缺一个借口。但我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我等了很久,却一个字都没有,才明白你是不想理我了。而且你也没有告诉我出国的事情,是我过了一周才发现的。”
闻一舟说“你不想理我了”的时候,表情一如往常,音调却有一些委屈。
”啊……对不起……“蔺逾岸诧异地说。
闻一舟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你球队的小孩儿告诉我你出国了,当时我除了惊讶之外,还很生气。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是故意没有告诉我的。”
“再之后,我开始生自己的气,因为你平时根本不说自己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我生活所有点滴和习惯,你甚至还知道我演出的每一个细节,和排练的所有过程,可是有关你的任何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不公平。”
“你是从以前开始,就不爱分享自己的事情吗?还是因为觉得我不会在意,所以渐渐不说了呢?说实话,我努力想了很久也记不起来,为此我也感到十分愧疚。”
“闻一舟……”蔺逾岸眉头拧了起来。
“因为你总是在我身边不是吗?一直看着我,我好像有点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了。不管怎么对待你,对你说难听的话也好,歇斯底里地发脾气也好,你都会默默承受下来。”闻一舟继续说,他肩膀僵硬地扣着,拳头捏在身侧,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卑鄙和邪恶。孙燕齐说是你把我惯坏了,我想要朝你求证,却找不到人,想要朝你道歉,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再次平静了些:“所以我想和你道歉,你能接受吗?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
蔺逾岸汗毛竖立,听见这些字眼落在他耳边。
”你能不能,还是留在我生活里。”闻一舟一字一顿。
说完这些话,闻一舟感觉自己好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虽然在大口呼吸,但肺里却进不去一点空气。原来把厚重的保护壳扔在一边之后,把真心捧在日晒雨淋下的感觉是如此脆弱,他从来不知道。
他会答应我吧,他会心软,因为他总是心软,而且,他那么喜欢我,喜欢了那么久不是吗?闻一舟想。
蔺逾岸同样百感交集。
他从未想过闻一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不知为何,听完之后他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和感动,反而伴随着某种沉重的压迫。
闻一舟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不想再去揣测,他累了。
过了七年那样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可以自由地、心无旁骛地快乐。不用担心自己阴暗的单恋暴露,也不必小心控制分寸和距离,不用揣度对方此刻是会推拒,嫌弃,还是厌烦,还以为自己已经被虐出习惯。
但有些事毕竟还是得要远离当局才能看清——他果然还是想要追求更加轻松纯粹的生活,这是他在过去几个月的“闻一舟free”日子里方重新记起的——即使没有恋人或亲密关系都好,他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下去对谁好呢?闻一舟不在乎我的时候我痛苦,他开始在乎我了之后,又换成了对方痛苦,为什么非得这样呢?
“很谢谢你专门过来告诉我这些,其实……之前我也想了很多。”蔺逾岸说,“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朋友。”
“我不是!我那不是……”
蔺逾岸举起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你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相似之处,性格迥异,生活圈子也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联系就是谦哥。现在他死了,你和我都可以从这个生拼硬凑的关系中解脱出来了。”
“可我不想……”闻一舟忙说。
蔺逾岸的眼神叫他不得不闭上嘴巴——太陌生了,自己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那人好像背着自己下了某种决心,温和的笑容变成冷峻的沉默,亲切的眼睛充满残酷的果断,闻一舟拼尽全力才能不后退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你的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好,生活和工作都很正常。之前的不告而别可能让你担心了,很抱歉。”蔺逾岸说。
他曾经多少次因为单相思太过痛苦而想要远离闻一舟,但总归还是又舍不得。他的本能就是想再见到对方,听到对方的声音,和对方说上哪怕一句话,也能支持他坚持好久。别人的谈话中但凡提到闻一舟,他便会控制不住地竖起耳朵,想打听得知更多有关于对方的消息。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已经不够了。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景象变得刺眼,他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变得刺耳,无法完全得到所有的他这个事实,变得不堪忍受。
因为见到对方就会忍不住奢求更多,奢求那些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闻一舟居然还坏心眼地放出了一点蜜糖的诱饵来迷惑自己,但蔺逾岸心里清楚,对方很快就会被自己的贪婪给吓退的。
我只能物理戒断来自己打消念头,放弃幻想。蔺逾岸想,过去三个月的试验期效果很不错,这样就很好。
“但今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蔺逾岸说,“上次的告别似乎有些仓促,也引起了歧义,既然今天有机会,我也可以当面说一次。”
蔺逾岸总算笑了笑,可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再见啦闻一舟,再见。”
闻一舟喃喃道:“我不明白……”
“我在和你道别,我已经和过去的自己道别了,你也差不多该从过去走出来,开始新的人生了吧。谦哥不会复活,时间却一去不返,七年对于你和我都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和何谦有什么关系?
闻一舟茫然得几乎有些犯傻:“你,所以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怎么可能,蔺逾岸在心中苦笑。
“是的。”但他说,“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七年,原来我的确也是会腻的,我的喜欢结束了。”
第29章 忍耐
闻一舟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又像是完全不明白。
蔺逾岸收回目光,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路过他,闻一舟一动不动,只有他经过身侧的时候僵硬了一瞬。
他已经好多天没见过蔺逾岸了,远远看见那人从街角处一阵风般刮过来,依旧是一副不知愁的快乐模样,甚至乍一看比以前还要开心一些。闻一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讨人喜欢是有原因的——爽朗又阳光,待人亲切,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难道他是真心认为放弃了比较好?
蔺逾岸弯腰将车锁在楼下,一边犹豫,一边用余光偷偷去瞄。却不料闻一舟忽然发难,一把抓住他胳膊,把蔺逾岸吓了一跳。
扑空过那么多次,消息也没人回,好不容易见到人了,闻一舟不想就这么回去。
“我不信。”他恶狠狠地说,“不可能!”
蔺逾岸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闻一舟眼睛死死盯着他:“什么结束了,要放弃之类的,我不信。”
蔺逾岸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苦笑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可以放弃的话,你早就选择放弃了!”闻一舟说,“很难受不是吗?肯定不好受吧。”
蔺逾岸眼睛微微睁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些许伤心的神色爬上他的眉眼。
闻一舟被他的表情刺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但手劲儿一点没松。
“被你发现啦,”蔺逾岸不无悲哀地说,“的确如此没错,但是……”
“但是?”闻一舟飞快地反问。
“但是我不是在骗你,这种反反复复的拉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的确有点厌倦了。” 蔺逾岸说,“你也觉得很烦吧,我老是厚着脸皮粘着你。”
闻一舟:“你凭什么觉得我……”
“你自己说的。”蔺逾岸微微颔首,目光沉沉地俯视他,“说过不止一次。”
闻一舟噎住了——这些混账话的确都是自己说的没错,他咬着后槽牙,脑中有很多话飞速掠过,比如他应该道歉,说那不是他的本意;比如他认为他们之间其实建立了某种复杂的联系,并非毫无交集的陌生人;比如他并不讨厌蔺逾岸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反而因为他的离开而怅然若失。
于是他的嘴巴代替他发言了:“我不管,我没有允许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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