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板栗丸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击巨锤锤在况穆的耳边, 那刺耳的声音在况穆的耳边不断的回响, 锤的况穆血肉模糊, 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被抽干了。
况穆惨白着脸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手需要很用力的撑着窗沿才能稳住不摔倒。
他身子半倚着窗沿,脸色苍白的望着况进山。
而况进山也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
况穆低下了头从胸腔里发出了喘息,眼睛一闭, 手撑着窗沿的手一松,晕倒在了地上。
况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睁开眼睛目光呆呆的望着医院纯白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的呆, 思绪渐渐的回笼, 况穆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这不是季宵焕家里的天花板。
季宵焕家里的天花板会有一盏淡灰色灯壳的顶灯,而这里的顶灯只是一盏很普通的白色灯壳。
“你醒了啊。”
旁边一个女声响起了起来。
况穆侧过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小护士。
那个小护士长得胖胖的,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正仰着头在看况穆的吊针瓶吊水的情况。
况穆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小护士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说:“你慢一点。”
况穆想躲开小护士的手,却发现自己连躲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吊针瓶出神。
“我这是在哪?”
“哦,你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晕倒了,现在东阳市中心医院。”
一听到东阳市中心医院这几个字,况穆的目光渐渐清晰,他想起来他现在在哪了。
况穆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那个小护士:“严敏慧现在在哪里?”
小护士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她茫然的看着况穆说:“谁?你再说一遍?”
况穆完全没有耐心去解释这个人是谁,他抬起手一把拽下了手上的针头,手背上的血唰一下就飞溅了出来,一下喷溅在了纯白的床单上。
小护士被吓得惊呼了一身。
“你干什么啊!”小护士一手按住了况穆的右手,另一只手连忙按响了床头的警铃。
况穆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是况穆才清醒过来,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双脚刚一触碰到地面,腿就像是两条软趴趴的面条一样,直接跪倒了地上。
小护士立刻弯着腰要去扶他,她又撞到了旁边放药的铁架子,上面的药瓶子撞得叮铃桄榔作响。
一时间病房里乱成了一片。
这时候病房的大门被打开了,况穆扬起脑袋看向了门外。
门口站在两个保镖,况进山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走了进来,浑身都带着一种肃冷的气场。
他一进门看见况穆,就皱起了眉头,沉着声音对小护士说:“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这才如释重负的站起了身子,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快步的走了。
况进山向前走了两步坐在了沙发上,淡淡的看着况穆很艰难的站起了身子,说:“等会去看看你妈妈。”
况穆虚喘了两口气,单手撑着床沿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乐观,刚刚醒了一次,意识还算清醒,等会吃完饭就去看看她吧。”
“我现在就要去。”
况进山目光上下打量了况穆两眼,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说:“那就来吧。”
况穆跟着况进山走出了病房,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才发现自己的病房也在二十二楼。
这一层楼被况进山给包了下来,没有其他的任何病人,走廊里每隔几米就站在一个保镖,而况穆和严敏慧的病房分别在这层楼的两个尽头。
况穆一路上走的有些踉跄,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脚步虚缓,需要手扶着墙壁才能跟上了况进山的脚步。
况进山带着况穆一直走到了严敏慧的病房前,让旁边的保镖给况穆打开了大门。
况穆走近了那间病房。
病房里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仪器,滴滴的闪烁着。
严敏慧躺在床上,好几条管子从她的皮肤里插进她的身体里,让况穆看着就觉得身体一阵刺痛。
况穆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了严敏慧现在的情况。
此时的严敏慧面色如土色,脸颊浮肿,脸颊右侧有一大道的伤痕,不仔细辨认已经看不出她的容颜。
她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像是一个失去意识的植物人。
都说人一病倒,就如同枯萎的树木,就算是之前再漂亮再生机勃勃,也挡不住生命的流失。
而现在的严敏慧就像极了一颗将要枯萎的树木。
况穆越是走近她,越是感觉到了一种潮湿阴冷的味道,就像是走过一条刚刚下过雨无人清理且阴暗的小巷,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
这种味道况穆曾经在他小的时候,一个在学校门口摆摊的老人身上闻到过,后来没有几天那个老人就去世了。
况穆一步步的向前走,直到他走进严敏慧的视线里,严敏慧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从嗓子里发出来两声闷哼,那双插满管子手颤颤巍巍的想要抬起来。
况穆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垂着头看了看严敏慧,拉过了旁边的椅子坐在了严敏慧的身边。
严敏慧的嘴巴和鼻子被氧气罩盖住了,嘴巴张了张,呼出来一阵热气在氧气罩上。
况穆看的出来她是想要说话,于是况穆抬起头望向站在玻璃窗外的那个老医生。
医生朝况穆点了点头。
况穆低下头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抬起手细长冰凉的指尖覆盖在了氧气罩了,轻轻的将严敏慧的氧气罩摘了下来。
一旦脱离了氧气罩,严敏慧粗喘了两口气,干裂起皮的嘴巴抖了抖,声音为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小穆......”
她的手指朝况穆的方向动了动,指尖轻轻的盖住了况穆的手。
况穆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开,但是最后还是定定的将手放在了原处,轻轻垂下了眼眸。
“小穆,你是不是在怪我......”严敏慧的声音低哑的就像是划过玻璃的砂纸。
况穆的头垂的很低,额发耷拉在他的前额,看不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严敏慧的拇指抚了抚况穆的手背,她继续说:“你在替焕儿怪我.......”
“.......”
严敏慧嘴角勾起笑了笑,又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从小什么都向着焕儿......焕儿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还是一样啊.......”
严敏慧已经很虚弱了,她说了两句话就要不停的喘息。
她艰难的喘息了两口,仰头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呆呆的出神,然后又沉沉的说了一声:“焕儿,是个好孩子.......”
“那为什么........”况穆放在严敏慧掌心下的手动了动,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为什么你要放弃他?为什么要和季叔叔离婚?”
如果当年严敏慧没有和况进山在一起,或许现在他们两家人依旧很和睦的在一起。
季宵焕不会如此痛苦,况穆也不会如此痛苦。
这个问题很早之前况穆就想问她了。
严敏慧很艰难的侧过头,想要看清况穆现在的表情,声音嘶哑的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什么?”况穆问。
严敏慧的眼睛越来越红,她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死死的抓住了况穆的手,抓的很用力很用力。
她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家有精神病.......”
况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颤抖的抬起头看着严敏慧。
严敏慧血红的眼睛里倒映着况穆的样子,她的脖子一起一伏的剧烈喘息,竭力的想要多说几句,可是还没有等她说一个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努力喘息了好几口,才艰难的继续说:“我嫁给他们家.......没有人告诉过我,季明义有精神病......他有双重人格......”
“他会给我手机安装定位.......他想要掌控我.......所以我才努力的想要走......”
况穆听的脑子一片轰鸣,肩膀都在颤抖。
在他的印象里,季明义和善温柔,对他说话时连声音都放轻了很多。
他总是会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况穆,并且严肃的告诫季宵焕不准欺负弟弟。
可是严敏慧居然说他有精神病。
或许是察觉到了况穆的迟疑,严敏慧说:“我的手机还存在他发给我的保证书,你可以看一看.......”
况穆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严敏慧的手指,他红着眼睛问:“........这些事情季宵焕知道吗?”
严敏慧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浸湿了枕头上的一片位置,她摇摇头说:“他是个很好的父亲,只是对于我而言,他不是个好的老公.......”
况穆听见这话低下头肩膀抖动了两下,猛的哭出了声。
他手指很用力很用力的抓着严敏慧的手,抓的他骨节苍白,手腕颤抖。
“那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放弃季宵焕啊.......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况穆哭的手脚冰凉,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严敏慧而哭,还是在为他那个最无辜的哥哥而哭。
他的哥哥什么都没有做过。
却什么都失去了......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无力极了,他帮不了严敏慧,帮不了他哥哥,他连自己都帮不了。
当年明明那么美好的一切,那么美好的人,就在这短短的几年间变成了一场噩梦。
况穆一直以为那只是他的噩梦。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这是每一个人的噩梦。
严敏慧失去了他的儿子,季宵焕失去了他家,季明义失去生命,而况穆失去了对他最好的人。
严敏慧只有在听见季宵焕的时候瞳孔才动了动,她的眼睛透过况穆好像望到了很久之前,她:“焕儿是我对不起他,我当年太自私了,没有想过他......是我的错.....”
严敏慧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紧拉着况穆的手,就像是在拽着最后的希望。
“只是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焕儿.......他会不会过来看看我.......”
况穆反手抓着严敏慧的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哽咽着说:“会的,他会的......”
况穆的眼泪流的止都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