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133章

黎阳跟其他技术员借助在农机站的房间，他回来时，时间不早了，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黎阳敲开门，孟继坐在里面整理东西。

“这么晚了还不睡？”黎阳问道。

办公室里面的窗户打开着，依旧残留着一点尿素的味道，孟继把农机站历年的资料和报告按照顺序摆好，道：“刚躺下，被电话叫起来了。”

农忙时候就这样，农户忙，农机站也跟着事情多，办公室里面有一个折叠床，方便值夜班。

这里农机站的推广员有好多个，自从黎阳过来，每天晚上夜班都是孟继。

黎阳递给他一袋饼干，这个可爱形状的奶油饼干是黄立安的零食，来的时候装在包里的，让他饿的时候随便填一口。

袋子已经被撕开了口子，孟继拿出来里面各种动物形状的饼干，没有立刻吃，而是道：“听说你们农机厂还在招人，我这样的能做什么岗位？”

听到这话，黎阳一喜，孟继是个工作踏实又有章法的人，连忙道：“那可太欢迎了，你的专业对口，很多岗位都缺你这样的人才……不过，我们现在是私营企业，跟农机站没法比……”

这个黎阳倒是没有谦虚，农机站是地方政府所属的事业单位，孟继有学历，有能力，有资历，以后可以向上上级站点调任，比去农机厂工作更有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孟继人看上去很软乎, 做决定却很果断，再得到黎阳的肯定回复后，立刻就向农机站提出了离职。

农机站的站长十分舍不得, 看着黎阳就咂嘴, “小孟是我们这里最勤快也是文化最高的，干的好好的, 被你们给挖走了……”

黎阳在旁边保证以后一定对孟继好, 农机站站长叹气，“去大城市也好, 小孟刚毕业本来也是分配到了市里的农机站，自己犯傻，非要申请来县里。”

孟继给他倒茶, 低头道：“谢谢站长这几年的照顾。”

看他心意已决, 农机站的站长最后还是签了字。

这次春耕，除了以旧换新，黎阳他们卖了一百多台插秧机，比想象中要好很多，第二批插秧机放到了东川市的几个营业网点, 黎阳过来开会时, 听到有农户在打听机器插秧育苗的事情。

为了配合正插秧机, 黎阳他们有专门的育苗技术, 跟各地方用老办法育苗的法子不一样, 有些人觉得很麻烦, 其实只是不习惯，多用两年, 顺手也就好了。

在开会期间, 黎阳把这次插秧机卖的钱通过银行汇回海城。

几年, 东川市又增加了几处农技实验项目，黎阳特意去参加了相关的会议。

主持会议的是农业局的人，与会的大都是下属各单位的，黎阳在会议厅看到了杨瑞，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时而起身给第一排的领导倒茶水，动作和神态恭谦有礼。

这样的人，不知道为啥会和脾气那么好的孟继打架，黎阳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前面的人察觉到了，回头看到黎阳，脸色微微一变，又转了回去。

会议结束，黎阳收拾本子和笔，刚出门没多久，身后有人喊他。

黎阳转头，看到杨瑞追了上来，礼貌的问道：“杨老师，有事吗？”

杨瑞看上去有事，但是他没有在外面直接跟黎阳说，而是把他请到了旁边的办公室。

“我要结婚了。”杨瑞看着黎阳的脸色，从口袋里拿出通红的喜帖，“时间来得及的话，欢迎参加我的婚礼。”

黎阳是去年到永安县时认识的杨瑞，工作时候接触的多，但远不如孟继那么熟悉，他拿喜帖出来，黎阳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来，嘴上说道：“恭喜。”

喜帖上的日期是在三天后，正好是黎阳回海城那一天，倒是不耽误事，黎阳表示一定到场。

听他答应了，杨瑞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们农机厂生产的机器不错，听说还获了奖，以后多多合作。”

黎阳点头，跟他握手，道别后，心里依旧有些别扭。

一般来说，只有关系比较近的人才会被邀请参加结婚这些重要的事情，但是杨瑞在邀请他的同时又说这种场面上的客气话，弄的黎阳有些摸不到头脑。

为了方便在市里走动，黎阳住在招待所，回去之后先给海城打了一个电话。

如果不是海城那边要收购农机四厂，黎阳会跟其他技术员一起留到水稻种完，再教给农户们保养插秧机，但是现在那边的事情更重要，黎阳要提前走。

火车是下午的，黎阳中午换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去酒店，酒店里的人很多，女方是农业局老局长的孙女，因为工作的原因，黎阳认识不少宾客，只是找了半天，没有看到孟继的影子。

黎阳有些意外，朋友的婚礼都不参加了，他们俩这不是吵架，像是决裂了。

这趟过来就是走个形式，毕竟农机厂得和这些单位部门的人打好关系，坐了一会儿，黎阳就起来去找杨瑞。

“下午的火车，现在得往那边走着了……”黎阳跟穿着板正的杨瑞打招呼，祝福话说完，准备离开。

杨瑞再一次的跟着他走了出来，非要送黎阳下楼，在楼梯时，他突然道：“听说孟继要去海城上班了？”

黎阳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楼梯里光线有点暗，黎阳看到杨瑞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像是放松，又像是难受。

直到在酒店门口分开，黎阳都没有问他跟孟继到底为啥闹翻了，一来俩人不熟，二来大喜的日子，他就不提不高兴的事情了。

沿着蜿蜒的铁路，火车从东川市慢慢驶出，游入山川之间。

这列火车经过的地方都很偏僻，时不时就会停下来，上来的都是沿途镇子的村民，他们有的挑着担子，有的牵着羊，黎阳坐在外面，脚下就散落着羊粪担子。

这些村民生活在大山里面，这趟火车是连接着家乡和外面的唯一纽带，票价十分便宜，有的几分，有的一两毛，为了方便大山里的人背着家里养的和种的东西，出去卖成钱，维持一家子的生计。

黎阳旁边坐着的大爷背篓里的菜特别的新鲜，坐着没事，黎阳从旁边借了一杆秤，半斤半斤的称好，然后用线绳给绑起来。

邻座的大娘要在前面的镇子下车，黎阳从她手里买几双鞋垫，听不懂方言，俩人比划了半天，黎阳给的钱，大娘没有零钱找，不得已，黎阳把剩下的鞋垫都拿上了。

接连换了好几趟车，晃荡了好几天，黎阳终于呼吸到了海城湿润的空气。

黎阳带着一身的臭汗到了农机厂的门口，球球先甩着尾巴跑了过来，它围着黎阳的脚边转了转，估计是被熏的够呛，叫声都小了不少。

见到黎阳，门卫热情的打招呼，“小黎师傅回来了，厂长去银行了。”

银行就在长寻坡上面，离农机厂不远，黎阳正犹豫先去洗澡还是找人，谭帅和财务科的人一起回来了。

包被谭帅挂在自行车前把上，黎阳坐在了后座上，他实在是累熊了，一步都不想多走。

看着他裤子后面的羊蹄子印，谭帅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当羊倌了。”

“当羊倌好啊。”黎阳感叹着，“没事还能在山坡上躺着吹吹风。”

听出了黎阳的疲累，财务科的人道：“东川那边可远，小黎师傅辛苦了。”

自行车停在办公楼下面，谭帅拿着包上楼，黎阳在后面跟着，到了办公室先吃了两块糖。

他实在是饿了，但是又不想折腾的去找吃的，桌上有啥就拿起来往嘴里塞。

“这些玩意不顶饿。”谭帅把拿回来的东西锁在保险柜里，“出去吃。”

“不想动。”黎阳软趴趴的靠在椅子上，办公室的窗户开着，不冷不热的风往里吹，他更清楚的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挣扎道：“先、先去洗澡……”

“行。”谭帅答应的痛快，先给黎阳找了一块煎饼，然后去旁边屋子收拾干净的衣服，拖着黎阳下楼，骑自行车带他去了澡堂子。

谭帅大概是回海城后刚剪完头发，很短，在水龙头底下被淋了半天，依旧竖着，看上去比黎阳都支棱。

白天的时候澡堂子人不多，黎阳刚淋了一会儿水，就被谭帅喊到了门口的搓澡床旁边。

澡堂洗澡是一个价，搓澡另外加钱，搓澡师傅都在旁边的屋子，谁想搓，只要喊一声就行了。

谭帅让黎阳躺上去，看他那架势，是要自己上手给黎阳搓。

“不、不用了……”黎阳侧着身，十分抗拒，搓背也就罢了，他不习惯敞开身体给别人搓来搓去。

“你不是没劲了？”谭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搓澡巾，看上去还是新的，道：“躺上去，不用你动一个手指头。”

黎阳摇头，一脸坚决，“我刚吃完东西，又有力气了，自己能行……”

他还没说完，手臂就被谭帅给拽住了。

黎阳“嗷”的一声喊出来，可能是他叫的太惨烈了，谭帅没再继续动粗。

就在黎阳绞尽脑汁不想搓澡的时候，谭帅先松手了。

黎阳赶紧缩回水管下面，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明明是温水，不知道为啥，他感觉有点热。

等黎阳再抬头时，谭帅已经不在屋子里了，这回，连背也不用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体检，要早起，哭唧唧

第130章

黎阳出来时, 谭帅站在前台那等他，手里拿着两个玻璃瓶子，里面是乳白色的甜牛奶。

瓶子上面挂着淡淡的冷霜, 应该是从后面的冰箱里刚拿出来, 有点凉，喝下肚子, 既甜又香。

“好喝！”

黎阳一口气全都喝光, 俩人把空瓶子放在柜台上。

铁手师傅掀开帘子进来，看到谭帅, 随口说了两句话。

从澡堂子出来，身上舒爽，黎阳骑自行车带着谭帅, 俩人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这个时节, 上寻坡上面开始飘荡柳絮，黎阳他们坐在靠在门口的座位，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到白色的绒毛从天上落下来。

谭帅吃饭一如既往的认真，黎阳没吃下去的茶叶蛋, 他也顺便给解决了。

吃完饭, 黎阳回去睡觉, 再醒来时, 已经是傍晚时候了。

这一觉睡完, 坐火车的疲劳算是缓解了不少, 但身上还是酸软，黎阳懒洋洋的爬起来, 随便洗洗脸。

他弄出来的动静不大, 没一会儿, 门开了，黄立安汗津津的小脸露出来，“阳阳哥，你醒啦，谭哥让咱们去酒店吃饭。”

因为农机四厂收购的事情，不单要找老厂长私下洽谈，还要打听工业局的口风，酒席的时间是早定好的，谭帅他们已经喝半天了，黄立安在等黎阳睡醒一起过去。

黎阳和黄立安俩人骑自行车到市区酒店时，这些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在桌上说话。

俩人一进来，谭帅站起身，挪动椅子，空出来位置，黎阳和黄立安挨着他坐下。

老厂长今年开始身体不太好，瘦了一些，见到黎阳问东川市的情况，摸着黄立安的脑袋，不住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工业局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酒桌上只剩下了一厂和四厂的人，除了黎阳和谭帅，剩下的人从前都是一个锅吃饭的，分家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又坐到一起。

面条很快上来了，黎阳和黄立安低头吃饭，谭帅和老厂长说工人安置的事情。

和当初的农机一厂不同，现在的农机四厂老厂长更有章程，过年前就陆续变卖了一些老旧机器，加上账上的剩下的钱，先安排了一批伤残工人。

这样做既能保障最需要照顾的那部分人，又能减少固定资产评估价值，算是对收购者的让利。

因为老厂长的苛刻条件，大京集团已经明确表示不参与这次的收购，现在几乎就是谭帅和农机四厂面对面谈条件了。

谭帅买农机四厂是要生产拖拉机和农用车，简单的估算下，连工人带干部二百六十人左右就差不多了，而农机厂现有在职工人四百多，剩下的人不允许下岗，要想办法分流。

四厂有铸造车间，铸造生产人员算是特殊工种，可以提前退休，还有一些差点年纪的，以及有其他意愿的工人……

黎阳和黄立安吃完饭，一群人又商量了一番，天黑之后，这才纷纷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