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铁马倦倦
全场安静了半秒钟，然后爆发了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乔导真是耿直，”主持人问，“咱们到底是有多没钱呢？”
乔翼桥看了看吴姐，后者给了他一个“随便讲”的眼神，然后才回答道：“没钱到我们这个片子拍出来，投资方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创造了一个奇迹’。我想我们可能是成本最低的院线电影之一了。”
“这样啊，具体数字我就不问了。请问你们都是怎么省钱的？”
在场的都是“月初富豪，月末乞丐”的大学生们，主持人问完问题，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看着乔翼桥。
“首先就是不给演员报酬，明自钦是我们投资方的人，苏朗和王颂以及剩下的群演是我公司的人，群演都是来补课的学生，我们本来还想收费的，后来想想就算了。”
“然后就是拍摄也没花钱，我们的设备都是法拍的，自己修了半天，前期最大的一笔费用就是制景费，不过……”
主持人好奇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借着置景的机会把那栋楼装修了一下，所以我们公司就不用再装修了。至于后期的费用就没发省了，该花就花。”
主要是乔翼桥思来想去，还是用特效把毛茂的所有镜头都处理了一下，让他的五官没有那么像他本人，再加上配音、混响和调色、特效，一共花了近百万。
哦对了，还有电影局提出的那五十条意见，也只能靠特效来修。
至今想起来都十分肉痛。
下次拍片这些问题一定要提前想好。
“哈哈哈，”不止是主持人，现场好多学生也笑到不行，“果然乔导省钱有方啊，你可能是华国最会省钱的导演了。”
乔翼桥谦虚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被逼的。”
谁不想砸钱拍戏啊。
现场学生又笑。
被耿直到了。
“其实，我们一直有个很好奇的事，”主持人神秘兮兮道，“电影中关于明自钦如何上位不像是没有高人指导，后来那些帮他们搞帮派体验一周游的人也很像真的，但我在片尾仔细看了，并没有什么帮派人士的指导，请问乔导是怎么做到的。”
“……啊，”乔翼桥思考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请大家相信法治社会，剧情纯属虚构啊。”
大家看着乔翼桥的样子都笑得肚子疼，现场气氛一片大好。
而主持人也适时抛出了一个有点沉重的问题：“看影片的时候，尤其是后半段，全场笑声很多，但我也看到很多同学陷入了思考之中，请问导演，这部电影的主题是什么呢？”
所有的同学也都安静下来，认真看着乔翼桥。
乔翼桥思考了很久。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主题先行”的创作者，他认为电影的本质还是要把一个好故事带给大家，至于主题，则应该由大家解读。
但在创作的过程中，很难不想到一部片子所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比如《针行者》，他想表达的内容很简单，概括起来就两个字����“牢笼”。
所有人都处于某种牢笼之中，无法摆脱。
而至于这一部《混乱校园》……
乔翼桥脱口而出：“反对暴力。”
这答案似乎在大家的预想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乔翼桥继续解释道：“前半段其实已经展示了暴力这一行为的不好，无论是硬暴力还是软暴力，但主角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通过暴力去反抗暴力，而这也对他造成了反噬，再之后脱去暴力的外壳，才能找到他自己内心想要的。”
“所以主题非常简单，就是‘反对暴力’这四个字，我希望大家现实生活中都不面临任何暴力，就算遇到了，也能被像片子中的王颂、苏朗和老师们那样帮助，不需要自己用任何暴力的手段去解决。”
“虽然我们处在一个暴躁的时代，似乎大家都很喜欢暴力的存在，但我还是想说，暴力不好。也就是这样了。”
全场都在思考着。
几秒过后，响起了掌声。
“感谢乔导的分享，”主持人认真点点头，“不愧是能斩获‘鹿特丹电影金虎奖’的创作者，果然有一些更深层次的思考。”
然后，她转向观众：“请问大家喜欢这部片子吗？”
“喜欢！”全场高喊。
甚至有个男生站起来：“乔导我爱你！这是我看过最不闷的文艺片！”
全场又笑，气氛重新高昂起来。
接着，主持人又问了几位主演，以及制片人一些问题，大家都回答的很好。
学生们也问了不少问题，主创们一一进行了解答。
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他们结束了学生厅的映后交流。
有人说，大学生是最难伺候的观影群体，但乔翼桥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是最真诚的一批观众，只要你肯付出努力和真心，他们也会回馈真心。
之后的几个厅都是一些媒体和观影团，大家就像是在一号厅这样回答互动，越来越有经验，很快就结束了。
而七号厅……
这其实才是最让乔翼桥紧张的影厅。
因为这个厅里请来的都是业内人士。
他们具体也不知道花蕊娱乐都请了谁，但听说都是业内非常一线的导演、编剧、制片人和演员。
虽然有了这份心理建设，但真的走进影厅之后，还是吓了一跳。
王逸歌、秦铎这些熟人都不提了……
关键是还有聂导、郑导、花导等等……
可以说在座的就是华国电影界站在金字塔上那一批了！
更离谱的是，在第一排的正中间，还坐着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
乔翼桥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就是有华国第一编剧之称的沈肆，听说他平时不爱出门，只每两年固定产出一部作品，往往都能斩获各类最佳编剧的大奖，怎么连他也来了……
经过简单的互动和介绍以后，主持人问：“请问各位业内的老师有什么想问乔翼桥的吗？”
“片子我看了，作为处女作来讲，构思和完成度都不错，也很有趣，”聂导接过话筒，直接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之后想拍什么样的片子？”
乔翼桥回答：“我想拍赚钱又叫好的片子……”
这是实话。
现场不少人都笑了一下。
“那我也来问你一个问题，”聂导旁边的郑导也站了起来，“你自己对这部片子满意吗？”
这个问题乔翼桥想了一会，认真答道：“有满意的地方，但也有很多不足和稚嫩之处，我想大家也都看到了，毕竟瞒不住你们。我只能说以后继续加油吧。”
一位制片起身，问道：“你们的预算应该很低吧？但我看你在构思的时候，其实加入了很多商业方面的考量，你刚刚先说的自己也想拍赚钱的电影，但又拿了奖，请问这些都是你在构思之处都想好的吗？”
“倒也不是。”
乔翼桥擦擦汗，心道这帮人不愧都是业内大拿，问的问题都这么与众不同。
“虽然我很希望我的片子能赚钱，也希望能拿奖，但这两个都不是我构思的时候主要考量的东西，”乔翼桥顿了顿，“我还是最希望能讲一个好的故事，而商业性的架构则是最能让大家接受这个故事的方式，至于拿奖纯属意料之外，我想鹿特丹电影节的评委可能是更喜欢我拍摄时候的创新性吧。”
谦卑而又不失初心的回答引得全场电影人都鼓起了掌。
“你个人风格很强烈，
”一位编剧起身，“我们华国很缺你这样有个性的电影人，希望你可以继续努力，带来更好的作品。”
“谢谢，”乔翼桥认真鞠躬，“谢谢各位前辈的喜欢，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这话，乔翼桥以为这个环节差不多要结束了。
但没想到坐在最前排的沈肆举起了手。
这一动作就连主持人都有些诧异，但她还是问道：“请问沈肆老师想说什么？”
沈肆起身，清了清嗓：“我想说《混乱校园》作为处女作来说确实不错，能看出乔导的潜力，但它无疑也是一部讨巧的作品，我其实并不太赞成搞这种没有剧本直接拍摄并融合社会实验的创新，我认为这违背了你自己刚刚说的‘电影是要讲故事’的初衷。”
“我看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位导演的创作能力堪忧，所以才选取了这样的方式呢？而你之所以能获得现在的成功，也是因为你的题材本身具有话题性，而且角色的选取也非常的聪明，以及����我又要说这个词����讨巧。你自己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全场视线集中在了沈肆的身上，继而转移到乔翼桥身上。
乔翼桥心里很紧张，但忽然一笑：“确实，我没有创作长片电影的经验，这一部也有很多讨巧之处，我知道空口说什么我会努力的这样的话很没用，但事实我也这样想，请大家多多关注我下一部不那么‘讨巧’的作品吧，也希望各位多多投资，谢谢。”
这话说完，在场很多人都笑了。
沈肆也微微笑了一下，坐下了。
一场首映，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乔翼桥直到回到VIP室卸妆，手还在抖。
最后沈肆老师的那个问题实在是太尖锐了，让他都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第一部作品如此叛经离道，是不是潜意识里为了掩盖自己很可能不会写剧本的事实？
“我去抽根烟，”乔翼桥卸完妆和大家说了一声，“不用跟着我。”
他需要自己想想。
可事与愿违。
当他悄悄来到楼梯间打算偷偷抽烟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烟雾缭绕之中，已经有个人站在这儿了。
不是别人，正是沈肆老师。
乔翼桥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还是乖乖鞠躬，问了一声：“沈老师，你也在这？”
沈肆看到乔翼桥，也笑了一下，刚刚严肃的神情一扫而空：“你来抽烟？”
“嗯，”乔翼桥掏出一根烟，递给沈肆老师，不知道为何突然来了一句，“今晚……可算完事儿了。”
沈肆老师没接话，乔翼桥也就没再出声，二人就在狭窄的楼梯间默默抽起了烟。
“你讨厌我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吗？”沈肆老师忽然问。
“不讨厌，”乔翼桥回答，“其实我之前没意识到，现在也在思考，是不是我在潜意识里规避掉了这个问题。”
“嗯，”沈肆又问，“你不是科班出身对吧？”
乔翼桥点头：“对。”
沈肆笑了笑：“你知道刚刚那都是一群什么人吗？”
乔翼桥不解：“什么人？”
“他们有的人在上映之前就已经能收回投资成本了，有的人随便和长久就能拉来上亿的投资，还有的人一年可以拍三部电影，全靠执行导演工作，有的人一句话就能让某个演员或者导演被封杀十年，又是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创作者站上顶端，”沈肆叹了口气，“但他们也都是极好的商业电影人。他们第一次见你，还带着客气的外表，但你要知道，可以说，他们就是能在华国电影市场里拨弄风雨的人，一切的血雨腥风都由他们发起、他们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