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喻狸
反常到陆长隋站在大雨里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窗户里面。
宋吟刚睡醒,这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羊头男过来了一趟,只匆匆给他送了饭就走了,他乐得清闲,走进卫生间洗了把手。
他眼皮恹恹垂着,还不太有精神,嘴唇比起之前鼓出很多,宋吟故意不去看镜子,装聋作哑地当没看见,他就不是肿的。
水流在每个指缝里流过,宋吟双手交叉洗了洗,关掉水龙头,在毛巾上擦干净水才从卫生间里走出去。
外面仍旧黑得让人昏昏欲睡,是个睡回笼觉的好天气,宋吟闲着也没事做,一出来就朝床那边走。
连床角都没碰上,他就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宋吟转过头,一眼看到门口站着个身体修长的男人,眼睛黑沉沉,大概从小就严格恪守着某种礼仪,因为手上拿着伞便没有迈进来,停在门口看他。
宋吟:“……”
他说怎么从刚才开始屋子里就冷冷的。
想要他小命的陆长隋怎么在这里??
宋吟这些天被亲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虽然知道不是陆长隋的授意,但他一直控制不住自己迁怒。
现在陡然见到陆长隋,他第一反应是朝后退了步,连舅舅都没喊。
他的害怕躲避,冷漠视线,让昨晚胃病复发现在脸上还没恢复血色的陆长隋轻抿了下唇。
陆长隋攥了攥手指,站在门口进也不敢似的,像是怕被更讨厌,动作声音都很收着,目光自下而上忍耐地看过宋吟身上,轻而低地问道:“那些是怎么回事?”
嘴怎么肿的,身上这些伤又是哪里弄的?
宋吟张口就想说你不是都知道吗,临到口却快速、硬气地说:“不用你管。”
宋吟觉得自己大概是,死到临头胆肥了,刚才不叫舅舅,现在更是将人视为空气,小脸冷漠而决绝,顶着薄红的嘴唇走到床边,自顾自坐上去。
雨更大了,陆长隋踌躇着在门口待了三秒,把伞放到一边。
他推开门,外面的光随之照进来时,能照出陆长隋的脸色其实并不比宋吟好看多少,他走到床边的每一步都很慢。
似乎是每一秒都在想,这么靠近会不会让宋吟觉得他在侵犯自己的私人空间,对他的厌恶更进一层。
“宋吟,”陆长隋走到床边,放低声音:“我们谈谈。”
手腕上蓦地一热。
宋吟还没躺到床上就被人捉住了,后背被迫直了起来。
这世道有时候还挺没天理的。
陆长隋正在长身体的那段时间天天吃残羹剩饭,身高却逆天地长到了一米八八,力气也大得很,宋吟用尽全身力气去抽自己的手腕,却一点没抽动。
他很识趣地没有再试。
但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给他的烦闷添了更旺的一把火。
宋吟抬起眼,两边额发滑开,露出传情的眉目,从前几天就开始发哑的嗓音像是有着小勾子:“舅舅,你每天日理万机,有那么多几百亿的项目不去处理,在我一个小小的人物上浪费什么时间?”
陆长隋被宋吟的语气刺了一下。
后背成寸成寸发僵,陆长隋捏紧手指,发现自己能接受宋吟作天作地没事就捣乱的样子,却很难接受宋吟哪怕有一点的冷漠。
他低声说:“我事情都处理完了。”
宋吟还是冷淡:“那就去找别的事干,有大把事情可以让你这个身家过亿的资本家去做,慢走不送。”
救命啊他现在和找死差不多了吧?
宋吟心里七上八下,和表面的淡定相差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不该这么和陆长隋对着来,但他忍不住,好像不这么闹一下就对不起这几天受到的委屈。
陆长隋眼皮越垂越低,如果宋吟能赏脸看他一下,就会发现他的脸色惨白无比:“我做错了什么吗。”
特别让宋吟讶然的话。
他几乎是有点不解地看了陆长隋一眼,这些天他在荒地发生的事,陆长隋这个主人一点都不清楚吗,还是在装?
宋吟更倾向于是后者,他突然觉得没意思,特别没意思,陆长隋都故意装傻了,那他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没有,”他恹恹垂下薄红的眼皮,配合虚假地说:“舅舅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我想睡了。”
可能是宋吟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尾调都有点像是在哭,陆长隋略微失神地松开了手。
宋吟趁机捏住被子,想躺到枕头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然而陆长隋的失神只是几秒钟的事,他在宋吟想逃避之前又一次捏住宋吟的手腕,力气恰当,不会让人感觉到痛。
衣服起了皱褶,陆长隋直接漠视,好似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宋吟身上,他声音沙哑地商量:“你总要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么。”
突然一晚上都不回来一定有理由,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一定有理由。
那天才告诉自己宋吟对他其实根本无足轻重的陆长隋,现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与之驳斥,他又添了一句:“我会改。”
宋吟被捉得很烦。
说话的时候嘴巴扯得很痛,提醒着他这几天是怎么被不顾意愿亲吻的,现在还肿胀的嘴唇,每一天都要被嘬化了,他气结道:“我都说了什么都没有——”
陆长隋皱起眉:“你……”
宋吟不想听,耐心也实在没了,他用手肘去推陆长隋。
陆长隋往后退,板直的身体随着他的推动撞上了桌子,当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响了起来。
宋吟猛地看过去,小口喘着气。
掉到地上的是桌子上的瓷花瓶,因为陆长隋的撞动一下跌落变得四分五裂,宋吟被那声巨大的碎裂声,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空白。
陆长隋没有被这个插曲打断,他伸出手扶了扶宋吟。
所有一直忍着的情绪,好像都在这一个动作里爆发。
宋吟猛然拍开他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想忍下不该有的眼泪,但因为换气太急,还是哽出一声颤音:“我讨厌你,陆长隋。”
以前欺负陆长隋的事他一件都没有干过,害陆长隋人生变糟糕的人也不是他。
为什么所有的报复都要落到他身上?
宋吟想安慰自己,只要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可恶的人就好,但发现做不到,他觉得不是他做的就不该是他来受罚。
偏偏他的人设和相同的一张脸,让他为自己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我知道。”陆长隋声音轻轻颤了下:“……但是为什么?”
宋吟心中的火,因为他这一句为什么突然燃了起来。
本来不想说的,一开口就忍不住:“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装,我不是不上网的老古董,网上那些传得风风雨雨的案子你当我一个没看到吗?”
“你墙上挂着的那份报纸,上面大半的人都出了事,下一个人是谁?是每天和你睡在一起,但你日夜都想着取他性命的小侄子?如果你是装的,那你真担得起一声演技精湛,陆长隋,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样的人吗,我最害怕两面三刀,表面什么都听我的,背后却找人把我拉到帐篷玩只有两个才能活下来的玻璃桥游戏的人!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你应该是最知道的,难道我会喜欢一个时刻惦记着我的命的人?!”
几乎是有点激烈地说完这段话。
宋吟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受,所以这些天大概无知无觉想了很多次,现在才能这么顺利流畅地说出来。
他的眼睛在刚开口就糊满了水,隔着模糊的一片抬起头,就见表情一向淡漠的陆长隋微有异色地看着他。
眼泪一掉就有点控制不住,从眼角滑下来,一行又一行,都掉进敞口的衣领里,宋吟抬起手背擦了两次,得不偿失地越擦越多。
到最后,手和脸全是水。
他有些慌地挪了挪目光,从桌上扫了一圈,惊奇地发现居然没有纸,宋吟吸了下鼻子,正想再看看前面靠窗的那个桌子,却忘记陆长隋挡在他前面。
他这一看,看的是陆长隋。
陆长隋和他对视,慢慢地,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掀起自己的衣角递给他。
宋吟:“……”
拜托他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他真的很生气,这样一递,所有气氛都变得很诡异好吗。
更诡异的是宋吟一下子还接住了。
这一接之前的气势全部消散,宋吟觉得有点丢脸,捏着那小小一块布料价值几十万的衣角,借坡下驴地埋过去。
一埋,他整个人都变得死寂,肩膀也不抖动,只有衣服下面传出一片片温热。
到现在他还是很怕昨天从玻璃桥上掉下去的事,如果当时他就那么死了,他进快递世界就没有任何意义。
宋吟轻轻抽着鼻子。
很久之后他才听到陆长隋的声音:“宋吟。”
陆长隋轻轻覆着宋吟的细嫩后颈拍了拍,掌心濡出了点汗意,他垂下眼,有点紧张地:“我回去以后会告诉你所有的事,不会隐瞒。”
“但你说的玻璃桥的事,我从来不知情,我很少会管荒地的事,所有伤害你的事都不是我吩咐去做的。”
陆长隋滚了滚喉结:“不过我也有一定责任。”
荒地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份报纸有哪些人,那份报纸是他交出去的,他也说过,见到这些人不要手软。
“所以,”陆长隋看着宋吟胳膊上的伤,手指蜷起来:“对不起。你讨厌我是应该的,还好你没出事。”
他说到最后声音轻得像空气,和在财经报纸上,他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形象不同,现在的他在一个小辈面前连头都可以低下。
宋吟埋在他衣服前面没有说话,他迟疑了会,思考自己应该还要再说点什么,只是他沉默寡言久了,好像失去了说好听话的能力。
陆长隋喉结又一次滚动,身上无声散发出难言的焦灼。
这时候,宋吟突然出声道:“他们逼我玩玻璃桥游戏,不玩就用水管冲。”
陆长隋手指微微愣了下,从那声软绵绵的声音中,听出宋吟似乎在和他诉苦,但随之他的眸光寒了寒。
宋吟抿唇:“我玩了,但是有人把我推了下去。”
宋吟擦了擦眼睛:“后来那些人把我带到了这里,每天亲……亲自给我喂辣椒油。”
陆长隋忍不住开口问:“辣椒油?”
宋吟含糊点头,又用他的衣角擦了擦脸。
陆长隋沉默下来,他原本想把宋吟说的那些人都捉过来,但他后知后觉发现,宋吟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透露任何一个人名。
于是他暂时,心照不宣地没有问。
宋吟又在陆长隋衣服前窝了一会儿,窝到有点累了,终于直起身来。
他想在床上睡一觉,但观察他脸色、发现他没那么生气了的陆长隋低声劝说,让他回家先看看身上的伤口再睡。
宋吟本来就不想在荒地里面对一群诡异的羊头男,听到陆长隋的话,也只是装模作样忸怩一阵,马上跟在陆长隋身后逃之夭夭。
……
陆长隋说的回家,不是回的木屋,是陆长隋在市中心的那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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