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云艾艾
梁啸川不料他忽然高反,揽着他肩膀道:“再等几分钟还不好就去医院。”
洱云寨海拔近三千米,月栖意吸氧之后肺部好受了些,轻声道:“我好一点了。”
“刚刚你说……”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梁啸川连声道,“你好好的就行,你就当我刚说胡话呢,什么都别想,现在就休息。”
他这才刚有想剖白的想法,月栖意立刻便不舒服了……梁啸川只觉得老天爷警告他呢,这是拿住了他的命门,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梁啸川,”月栖意吐字很慢,“的确很难分开。但是如果不分开,我不知道和爱人相处是怎样的,我也给不了爱,要建立这种彼此唯一又追求长远的绑定关系,我会……我会……”
他语速越来越慢,话音越来越弱,梁啸川冒了一头冷汗,一迭声道:“不说了,咱们不说了意意,你闭上眼休息好不好?什么绑定你不用跟我绑定,你不想这些,好不好?你就休息。”
月栖意也没了气力,倚在他肩头,失明令他瞧不见暮色与夜色变换的过程,只听见那位歌手唱完了《黄昏》,开始唱《独家记忆》,唱《痴心绝对》,唱《心如刀割》,都是有些苦涩的倾诉情感的歌。
月栖意垂眼,眼睫覆下一片深浓的影,缓缓道:“但是梁啸川,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梁啸川咳了下,问道:“比你外婆外公、比你姑姑和表姐还重要?”
月栖意没说话。
梁啸川又退让道:“总比月闻江那小子重要吧?”
月栖意仍然沉默。
梁啸川急了,不可置信道:“……不是,我连那小子都比不上吗?”
月栖意微笑了下,道:“当然。”
梁啸川:“什么?!”
不仅没月闻江重要,还“当然”?
然后,月栖意说:“你当然比闻江重要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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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入伏,空气逐渐变得黏稠,月栖意趴在枕上,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应当告诉梁啸川他比月闻江重要。
“意意,你再说一遍呗?”
月栖意:“……”
“你就再说一遍我当然比那臭小子重要。”
月栖意气若游丝,第一万遍重复道:“……你比他重要。”
“你没说‘当然’呢?”
月栖意:“……”
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梁啸川直如鸡血加身。
把机车存在原地,一路背着他回到住所,每隔半分钟便要他重复一遍自己比月闻江重要。
月栖意整个人像是镶在梁啸川怀里,梁啸川一手横过来扣紧他腰,另一手一直摸他头发,脑袋扎在他肩窝里,在他颈侧咬来咬去。
月栖意推他脑袋,听见外头月闻江拍门喊道:“妈妈,怎么锁门了!”
梁啸川锁的,月栖意朝外道:“闻江,妈妈想休息了,你也快去睡。”
“我听摄像伯伯说你今天高反了,”月闻江不肯走,继续道,“妈妈你不舒服的话别瞒着我。”
“没有不舒服,真的,”月栖意道,“但是我想早点休息,你快回去。”
月闻江半信半疑,但月栖意不开门他也没辙,只能回到隔壁。
月栖意踹梁啸川一脚,梁啸川挨踹也不肯松开,唇贴着月栖意后颈,猝然在自己咬过的位置吮了一下。
月栖意登时僵住,十指紧握,勉力维持声线平静:“梁啸川……”
可在梁啸川看来他修长纤细的雪颈上一片红痕,雪里红梅也不外如是,他又紧紧闭着眼,发丝凌乱地铺散在周身,似乎再不能经受半分摧折欺负。
梁啸川体温高得惊人,仿佛即刻便会被烈火焚烧至死,惨兮兮道:“老婆……”
月栖意看不见,睁眼闭眼其实是一样的,然而他仍然阖着双眸,艰难道:“你不要喊了,也不要动弹。”
滚热的岩浆触及凉软的水,梁啸川喉结上下滑动,道:“我肯定老实……我不动弹。”
不动弹才怪。
月栖意抓了条刚钓上来的鲤鱼,这鲤鱼蹦跶得能搅和起千层浪来,拍得他掌心疼,他根本摁不住。
鲤吸水鲤吸水,鲤鱼吐了河里的水又要喝水,声称是水沾他身上了,月栖意紧合着齿关,使不上力气仍要踹他,声音打战:“我没……闻江会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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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月栖意醒过一次。
他本就容易头晕,失明更加重了这种眩晕感,只得闭上双眼调整呼吸频率。
他睁眼后没过两分钟梁啸川便随之醒来,熟练地摸了摸他额头,嗓音里含着初醒的沙哑:“还早呢,再睡会儿。”
月栖意却支起双臂,作势要起身。
梁啸川赶忙来扶他,不解道:“这三更半夜的,要干什么?”
月栖意随口道:“去找闻江。”
月闻江看到了备忘录上那句话,他还不晓得月闻江具体脑补到了什么程度。
梁啸川瞬间急道:“这个点,找那小子干什么。”
月栖意摸索着站起身,道:“我是他妈妈,总不能一直把小孩丢在一边不管。”
梁啸川拦不住他,只得道:“……估计那小子还没起呢,咱们现在出去了八成也得回来。”
然而这厢才开门,月闻江便如有顺风耳一般,随即打开隔壁的房门,探出个大头来道:“妈妈,你是来找我的吗?”
月栖意颔首,正待朝月闻江那边去,腕间的大手却顷刻间收紧。
月栖意偏过头去,茫然道:“梁啸川?”
他此时目不能视,并不知晓此刻梁啸川目光炙热、紧紧地盯住他。
每当月栖意要松开梁啸川的手、走向旁人时,梁啸川总觉得整颗心都绞成一团,每一次分开于他而言都如同生离死别。
月栖意了解梁啸川极度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而以他的性格不会上手掰梁啸川的手指或是直接挣扎,只是拍了拍梁啸川的手背,可手腕反而被桎梏得更牢。
月闻江锁起眉头,想上前将妈妈抢过来。
月栖意却又褪下腕间的小皮筋,绕了两圈套上梁啸川的无名指,同婚戒挨在一处。
而后他轻声道:“回去呀。”
事实证明怀柔政策的确屡试不爽,梁啸川从无本领抗拒温柔小意。
这小皮筋恰如套上他脖颈的绳索,他老老实实松开手,还要闷声道:“那你快点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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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整座洱云寨都笼罩在茫茫晨雾之中,湿濛濛的白里隐约可见桫椤蕨浓绿的叶尖,甩落晨露,随风微微摇曳。
月闻江好不容易才能和妈妈一起睡,整个人简直是熊抱住月栖意。
妈妈的怀抱柔软而萦着清香,月闻江如同漂浮在云端或是飞到月亮上去,被仙女给抱住了。
他感受到了妈妈的爱,一时间觉得不枉活一回,纵使就这么死了也心满意足。
月栖意则觉得成长期的小孩果真一天一个模样,从月闻江当前的身高体型推算,他大抵会长到和梁啸川差不多高。
一想到眼前这棵祖国的树苗将来会变成梁啸川那样如山如岳的粗犷巨人,月栖意感到一丝轻微的惆怅。
而这正是月闻江所期待的。
倘使说梁啸川与月栖意是年深日久才连结在一起,那月闻江便是从月栖意的根系中生长而出——妈妈是花,那他当然要长得根深叶茂高大挺拔,一直一直、永远永远为妈妈遮风挡雨。
“闻江,”月栖意嗓音轻柔,“妈妈备忘录上那样写并不是真的,你现在长大了,也看过书和视频,应该知道仅凭一个人是无法生小孩子的,你也能算出来,你出生的时候,妈妈还没有成年,完全没有生小孩的计划和行动。”
他已经做好了聆听月闻江种种特别想法的准备,却不料月闻江十分从善如流道:“我明白,妈妈。”
月栖意唇瓣翕动两下:“……”
月闻江说明白,怎么看神情并非如此?这小孩甚至还瞄了眼他的腹部。
可月栖意也无法十分果决地强调自己和月闻江毫无血缘关系,这样会伤到小孩子的感情。
他本意是担心月闻江可能会出现认知上的混乱,但如果月闻江实在希望他们是亲生母子,那不如就遂了月闻江的心愿吧。
月栖意从来不会强行纠正什么,他也不想做这样说一不二的妈妈。
他当然不知晓月闻江关于他们是亲生母子的念头已根深蒂固到何种程度,早非言语可以撼动,便纵他想强行纠正,也希望渺茫。
小狼崽子思维歪到外太空,觉得妈妈爱他才会与他说这许多话,于是又更加确信他们是至亲——假如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孩,妈妈怎么会同他轻言细语说这么多呢?
月闻江甚至反过来宽慰月栖意道:“你别担心,妈妈,你说什么我都听、都相信。”
月栖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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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理市雨季,可《大小富翁》拍摄的这几天却连连晴热,人人都热得想钻空调房。
月栖意却适应良好,他喜欢阳光炽烈又不会过分干燥的天气。
但防晒还是要做,他皮肤薄,晒不黑但会晒伤。
因此翌日他在路边坐着小椅子摆摊时,梁啸川在边上站着给他撑伞。
椅子上铺了三层软垫,月栖意饱受折磨的腰和……好受了些。
但也仅限于好受一些。
他手酸得抬不起来,流眼泪流得眼睛也不舒服,还要穿高领盖住一脖子的牙印,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消退……因此他一点眼角余光都不想分给梁啸川。
花朵们装在一辆小车里,前头挂了块木牌写着“卖花990元一束”,笔画灵秀飘逸,可因月栖意现在是盲人,拿不准落笔位置,因此结构松散,看起来有种灵魂出窍的漂亮。
梁啸川讨好人家,轻轻地牵了牵人家的一小撮头发。
月栖意不为所动,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指间抽出来。
“您好,我想要一束紫罗兰。”
女声响起,月栖意点头道:“自己拿就可以。”
女生拿了花,试探道:“可以帮忙写卡片吗?”
月栖意说好,但提醒道:“我的眼睛现在出了点问题,写字可能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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